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综剑三]恐怕花期会错过 作者:张雪鹑 文案 综+剑三:主写叶英的故事主线。 小妖精孟绦受人之托找一个出生在西子湖畔的人,她等了很久等到了叶英。 他们在幼时相识,青梅竹马,一同成长,孟绦也在和叶英相处的时光里面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因为一个误会,孟绦决定再不见他,将修为给了叶英散去魂魄。 直到十年之后,再相见,物是人非,她已经忘所有的事情。 孟绦觉得今天庄主画风不对,好像没吃药,怎么萌萌哒? 我们的相遇,相识,相知,源于这一场谁也不会错过花期…… ~★~☆~★~☆~★~☆~★~☆~★~☆~★~☆~★~☆~★~☆~★~☆~ 注明:与剑三背景有出入,尽量按照原剧情写,考据党请放过! 阅读须知: ①:双处,1V1,男主是叶英一百年不动摇。 ②:单同人,无繁琐剧情,主线只走剑三编年史,其他故事掺杂仙侠梗的都是作者脑洞产物,不喜勿怪。因为题材也没奢望申签,所有的动力来自小天使么么哒! ③:不剧透结局。 ④:女主视角,第一人称。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游戏网游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英,孟绦, ┃ 配角:柳瑶,叶晖,叶孟秋,叶靖衣,从善 ┃ 其它:剑三,同人,暗恋   ☆、雪见(修)   我出生的时候,外面下着漫天花雨。那时的藏剑山庄还不叫藏剑山庄,那里只是西湖边的一块地。   靠近湖畔的河岸之上烟雾袅袅恍如仙境,肆意飘着无尽的玫红色花瓣儿,有的落到水面上,有的落到茁壮的小草上,还有的落到我的幻化的衣裳上。   我一伸手就能接到一片,它粉粉嫩嫩、毛茸茸的,轻轻触碰,那茸毛还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说不出的可爱。   这一场花雨下了好久,直将这十里河提的梅花落了个干净,嫣红过后,顷刻便飘起鹅毛大雪。   那日,我坐在西湖的河堤上,盯着一望无垠冰冻三尺的西湖正在发呆。   烟雾缭绕中,我的目光陡然一缩。   我看见从对岸跑过来一只白毛狐狸,它长得一身的白毛,唯独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杀气尽现,看起来颇为惊心。   它轻灵地在湖面上跳跃,然后噗通一声掉进了岸边的我事先挖好的冰窟窿里。   等我将它和鱼饵一起捞起来的时候,它已经冻得晕了过去。   我一想也好,随手将这个白毛狐狸拖进了山洞。   它既然搅了我晚餐,冤有头债有主,我便索性准备杀了它吃肉。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这狐狸警觉性还是很强的,正在我磨刀霍霍的时刻它就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倒是没有看我,而是抱着我从外面随手捡来的木棍哭得稀里哗啦,还叫着:“猪伤,猪伤……”   我愣了愣。   它哭了不一会儿,才发现我正提刀看着他,立马抱着木棍蹬着两个脏兮兮的蹄子上了我的炕。   “你,你是谁啊?”   它在炕上不安地转悠起来,踩的我那白色的小石床都是泥印子。我面色一沉,把刀放了下来,捋起袖子就要上炕捉它。   这狐狸很是灵活,面上惊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热泪盈眶,不是落下几颗泪水打湿自己灰白的皮毛。   “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它是谁?”   我指着它抱着不撒手的木棍,慢条斯理道:“那是我捡来准备撑门板的木棍。”   它仔细看了看怀里的东西,约莫明白真的是个木棍,还不是它认识的猪伤,立马耳朵就耷拉下来,看起来有点儿失望。此刻我约莫是知道了,这个白狐狸那双猩红的眼睛哪里是杀气,分明是哭多了连木棍和猪都分不清楚了罢,定然是眼神不好的。   我又指了指它:“你是我今天晚上的晚餐。”   “放肆!”白毛狐狸跳了起来,它气急败坏落地一个脚滑摔到了后背,立马滚了一圈儿缩到了墙角,形容十分狼狈,“我是神君大人座下的从善!你竟然敢吃我!我告诉你,吃神使是要遭天谴的!哪怕……”   “哪怕什么?”我问道。   灰白的狐狸脸一扭:“哼,没什么!”   我回身拿起白晃晃的大刀,随手拽了一根头发放了上去。嚯,我磨得这把刀可是十足的锋利,竟然吹毛立断!   我缓缓道:“你放心,我第一次杀狐狸,下手一定快准狠,不让你有一点儿痛苦。”   白毛狐狸噗通一声在我身后跪了下来:“女侠饶命,从善有眼无珠,只求女侠不杀之恩,他日必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我微微一笑,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其实仔细想来,我并不爱吃狐狸。狐狸肉骚得很,没有我的花露来得可口。   我见它诚恳便点了点头,问它为什么会来西湖?它说,它是来等一个人。   我问它:“喂,白毛畜生,你要等什么人?”   它昂头,不屑地瞪了我一眼,瞧着我那把拿在手中的刀,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告诉我,他要等猪伤归来,然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吧,我大概可以想象出一头猪和一头狐狸相拥而泣的情景!   我又问它,它怎么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   从善说,司命那里有一本书,记录这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它要等的那个人前世犯了大错,书上说他会投胎到这里,所以它就来等他了。   我看了看外面一望无际的雪原和冰河,同情地看了它一眼。   司命听起来应该是个神仙,可是没想到神仙的书也会骗人。这荒原百里没有人烟,哪里来的人投胎?莫不是那个猪伤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白毛狐狸还告诉我,它叫从善,不是白毛畜生。   它问我叫什么,我竟然说不出来。   我从一出生就在这里,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给我起名字,我也不需要起名字。起名字干什么呢?又没有人会叫我。   千里雪原,只我一人,唯有花草鸟兽为伴,名字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然而,我自得其乐。   后来,我想我留下从善的最大原因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我需要它陪我一起玩。   时间证明,我和从善有太多不对盘的地方了。   比如,我当着它的面将鱼篓子里面的鱼一股脑的都丢回了湖中,然后继续放鱼饵下去。如此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它那张惊恐的狐狸脸望着我,觉得难以置信:“既钓了鱼,怎么又放了?”   我看他一眼:“我不吃肉。”   从善用“你有病”的眼神看我:“既不吃肉,钓鱼干什么?耍鱼玩?”   我乐了,耍鱼玩倒是个新鲜词。   我慢条斯理地给它解释道:“你不知道这里冰封千里,没有一个人,我实在太无聊了,只能钓鱼解闷了。你知道吗?这西湖里的鱼可傻了,放什么进去它们都吃!”   从善摇头不信。   我偷摸着把它的尾巴放进了湖里,结果它在床上躺了三天,它看我眼神越发怨恨了。   我乐得清闲,自己变着花样的找乐子。   春天的时候扑蝴蝶,夏天的时候捉知了,秋天的时候看枫叶飘落,冬天就开始堆雪人了。   我堆了好多的雪人,一个一个各具形态,有高有矮,却唯独没有脸。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从善在我这里不知道蹭了多少顿饭。   大约是它觉得欠我太多,愧疚在心,当我的仇家找上门的时候,它挺身而出为我挨了一刀,而仇家却被它一蹄子踹得去见了阎王。   这一回,它伤势重得去得找个狐狸洞好好养伤,临走之前,它嘱咐我帮他看着地界儿,以免猪伤来了见不到它。   我一想,不就是只猪妖吗?包在我的身上了。   从善闻言一个激灵,差点儿没有一口气而厥过去,语重心长地看着我抹泪:“我说的不是猪妖,   是一个人。猪伤的左侧额头上有一颗梅花印记!唉!想当年,我在山丘上刚逮到我最爱的食物梅花鹿,正不知道如何下口,猪伤那时候在一棵树下正磨着他的匕首,他上来就帮我切了一刀……”   从善滔滔不绝地又将起了它跟猪伤的第一次见面,感动得痛哭流涕。   “想当年,他待我可好了,有好吃的先给我吃,有好玩的先给我玩……”   我打了哈欠,催促着从善上路,它背着我给他准备的几瓶花露一步三回头看了看我。   我不知道,它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每天都能吃到的鲜嫩西湖肥鱼。   可是我明白,我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亏欠别人,从善虽然吃了我这么多的饭,可是,它为我挨刀的事儿足够我记挂一辈子,我不能辜负它的期望。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决定足以改变我以后的生活,而那时的我,单纯得就像个孩子,以为一切都可以船到桥头自然直。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一年春暖花开,积雪消融得很快,不过几天,我的雪人都化成了雪水。正在我遗憾之际,西子湖畔来了一个年轻人。   我高兴极了,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   他跟我长得差不多。   不同的是,嗯,这个人好像长得很高大魁梧。   他先在这里找了个山洞住了几天,我在他的山洞里面参观过,倒是挺整洁的,还有许多我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比如木头做成的小箱子里面全是一些矿石做的东西。   年轻人最宝贝的是一块被他用黑布包裹起来的晶体,他好像叫它玄铁之精,每日三省自身必会拿来观看几番。   不出一个月,他在山头上弄出了一个很深的山洞,接着叫来了好多的人在西子湖畔盖起房屋。   我很高兴,因为西湖的热闹同时也渲染了我。我开始看着他们到处动工,大兴土木。他们每天都在做不同的事情,每一件工作都一丝不苟,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直到一年之后,山洞成型,建筑成廊。   无意间听到,这个山洞名叫剑冢,群山一般的建筑就叫做藏剑山庄。   随着人越来越多,我搬到了另一处山洞。因为睡觉的时候,我不喜欢别人吵我。   而在我所居住的山洞之外,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就能眺望到藏剑山庄巍峨壮丽的景色。   下人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说的无非是叶庄主弃文从武、创建山庄的事迹,无不啧啧称赞。那块玄铁之精就被他供奉在剑冢之中。   哦对了,那个年轻人叫叶孟秋,就是他们口中的叶庄主。   时至今日,我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只想着从善早些回来,说不定他要找的人就在藏剑山庄之中。   叶孟秋显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我常年住在山上,不知道人的财力是怎么界定的,但是他在建成藏剑山庄的第二年便广发藏剑英雄帖请了好多高手于三年后来到此地,并从中挑选出当时最有名望兼武功剑法最高的剑客,赠予庄内精心打造的宝剑一把。   所赠宝剑不但锋利无匹,而且打造之法独特,普天之下绝无相同之剑。   一个剑客无非梦寐以求的是两样东西,绝世的秘籍和一件趁手的兵器。   我那时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门派,七秀、少林、天策、纯阳等等。而我所居住的西子湖畔早就已经繁华古今,只有我一人偏安一隅,不问世事,整日守着千里冰封的湖面,坐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也是那一年,叶孟秋娶了一个女人。   我想,他一定很爱她,才会在新婚之夜靠着她畏寒的身子搂了一宿。   隔年,他们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叶英。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须知: 这是一篇中篇(or长篇?)小说。 双处。1V1。 剑三er对于庄花舔屏执念不解释! 本来是8月20号开的文,现在才发,因为我写的比较慢,有了相当字数的存稿才敢发出来。   ☆、柳絮   从善告诉过我,生孩子就像闯了一次鬼门关,我原本不信的。   叶孟秋在产房外面等了三天,只抱出了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我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却不是出自那个日夜在梅花树下观花的温柔女子之口,我就知道她大约是死了。   她在鬼门关里流连忘返,被四周的景色吸引住,忘了回来。   “庄主,这孩子天生不会哭,安安静静的可真懂事啊。”产婆叹了口气一声,随后不禁抹起了眼泪,“可惜夫人她……”   叶孟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人了,他蓄起了胡须,鬓角处有肉眼可以看到沧桑。他安静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将他轻轻地交给了产婆,一个人进了屋子亲手将女人的身子擦拭了干净。   七尺男儿佝偻着身子蹲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床上女子熟睡的美丽容颜,唯有唇瓣的一抹苍白似乎泄漏了天机,没来由剜得人心疼。   他说:“孟孟,我们的儿子将来会长得很结实,你不是说要给他做衣裳的吗?”   他还说:“孟孟,我来陪你,你别走好吗?别走……”那近乎恳求的话语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念叨在他口中。   孟孟还是死了。哎,想起那个笑意盈盈的姑娘,我怕是因为心太冷了,我哭不出来。是啊,我只是个妖精,妖精的感情很简单,又怎么会哭呢?   但有,那一种情绪郁结在心头,让我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我憋得难受了,只得坐在屋檐上吹风。   我还记得她进门的那一天,大红盖头下娇羞的容颜,叶孟秋与她共饮美酒,为她说着面红耳赤的情话。   她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可如今,万般不情愿,却无可奈何,逝者如斯。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从善说,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那不叫爱。爱是要相随,相伴,相守的。真正的爱不是得到,而是谦让。   她爱叶孟秋吗?为了孩子将自己的性命都付之一炬,可不就是让出了自己的生命吗?这个傻姑娘呐!   那日,她对着梅花许愿,态度很是虔诚。似乎在她的家乡,梅花是一种神灵的象征,她祈求着梅仙能够让她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   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无稽之谈。这西湖在他们来之前一入冬天就冰封千里荒无人烟,哪来的梅仙?   那树上坐的可不就是我吗?   她的丫鬟担忧道:“夫人,你身体弱,这胎本就不稳,庄主说若是生不了就不生了,你为何如此执拗呢?”   她笑了:“傻丫头,你不懂,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他都二十八了,若是再没有个孩子,旁人该如何看他?我只愿,若我有心可以生下他就算拼尽我这条命又如何?”   “夫人万不可这么说,夫人洪福齐天,必然可以化险为夷的!”   二十八怎么了?   我都三百岁了。   我没心没肺地笑着,站在梅树上假装比划着赐福给她,然后屁颠屁颠儿地去洗剑台睡午觉。   却没想,一语成谶。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我觉得此刻我忽然有些大彻大悟,忙跑到山洞里面躲了起来思考人生。   过了不久我再出山洞已经是四年之后。   这四年就像做了一场梦,对于我来说没有长短只有无聊跟不无聊。   这四年我就悟出来花瓣儿应该怎么吃才能入口爽滑,甘露应该怎么喝才能美容养颜。   我是一只妖。   一只生长在西子湖畔百年、吃花瓣饮露的小妖。   从善说,我不像妖,反而像是一缕修出神识的魂魄。简而言之,我是魂魄成精了,定是当年死的时候和尚没有超度我,所以我去不了地府,变成了游魂,眼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成了这个模样算是我的造化了。   除了妖、神之外没有人可以看见我,除了一个人。   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三百年,直到遇到了从善,它告诉我,这里会有人来,还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哦不对!是魂。   一出山洞,我就觉得天气分外明朗,空气分外清新。   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叶孟秋正胡子拉渣地跪在山洞前面,那饱经风霜的面容,让我觉得我应该在山洞里面消磨了几十年的岁月。   这就好比你一起床就看见隔壁的婶婶在你床边喂鸡喂得谷物撒了一地,而她的孙子已经可以打酱油了。   我眼神一转看到孟孟的墓碑瞬间心下了然。   叶孟秋把她的尸体葬到了这里。已经四年了,今天是她的忌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山洞门口吗?怎么想都觉得那里不对呢……   我晃了晃脑袋才想起来她死的时候,那个团子才刚出生,此刻必然已经长得很大了。   我倏忽眼前一亮。   对了,在此处出生……他会不会就是从善要找的那个人?   我没有顾得上许多,提气飞了过去,估计是急的。   找遍了藏剑山庄的每个房间,愣是找不到他!我急得团团转。   苍天啊!屁大点儿的孩子能跑那里去啊?我站在屋檐上叹了口气,眼神一撩看到庭院中那棵梅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金色小袄的小男孩。   我心中一喜,忙上前探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走到那小男孩的身边,他扎着竖起来的小马尾,柔顺的发丝服帖覆在额头之上,娇嫩的容颜昭示着新生的朝气,肉嘟嘟的脸蛋儿,他的五官很精致,跟孟孟很像,美貌异常,我瞧着便是喜欢。此刻,他正撅着小嘴往前探着身子往下看着什么。   我见着这样粉雕玉琢的娃娃,差点儿没有忍住上去捏上两吧。   我弯腰看着他盯着什么呢,脚底下一跺脚,嘿哟!是一群蚂蚁在搬家呢!   他看得津津有味,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入定了一般。   我在他身侧蹲下身子拖着脑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等着最后蚂蚁入洞,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此时,他忽然看了我一眼:“你是谁?”   我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为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只为他一个凡人竟然可以看见我。   他转过身来,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到底是谁?我在藏剑山庄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我我……”我是妖!不对,说是妖会不会吓到小孩子啊?   我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当时急中生智,我的脑袋里面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皮支撑着我正色地告诉他,“没错,竟然被你发现了,我就是梅花仙!”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骗人。”   我眼睛一眯,故作镇定道:“我没有骗你!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跟我来!”   巧的是,此时正有一个侍女拖着果盘迎面走来。我没有细想上前冲了过去,我本就灵力魂体,犹如空气一般,我是触碰不到任何人类的,这身子便自然直接从侍女身体里面穿了过去。   那侍女似觉得有股子寒风窜过忽地一惊,揉了揉脖子,没事儿人似的又走了过来,看见不远处的   小男孩,立马笑着说:“小少爷,吃水果吗?”   他木然摇了摇头,问她:“你刚才看到一个女孩走过去?”   “女孩?”侍女尴尬了,立马笑了笑,“没有呢!少爷,你说些具体的相貌?要不奴婢帮你找找看?”   “不用了,你下去吧!”   我在远处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朝我努了努嘴巴,似是有些不服气。   “怎么样?信了吧!”   我心想,一个小屁孩,我还治不了你了!   “可是,桃花仙不是都长得很漂亮的吗?”   我:“……”   他说我丑……这孩子……   不过,我如今的模样也才十四岁而已。   我暗自在心里默念着童言无忌,端着一张笑脸凑到他的跟前:“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是不一样的梅花仙。”   “梅花仙就应该有法力,那你能把我娘变出来吗?”   我乍乍舌,心道到底是个孩子,他这是想娘了。   可我就是一个小妖,怎么会大变活人呢?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我随口又编了一个谎话:“我下凡历劫没有仙力,不能把你娘变出来。”   他看起来特别沮丧,让孩子伤心真是罪大恶极了!我内心恻隐之心一动,只得缓缓安慰道:“我虽然不能变你娘,但是我见过你娘啊,我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而且,我可以陪你玩!”   “那好,你帮我画个我娘的画像吧?”他伸手过来拉我,我没来由觉得心头一紧,看着他的手即   将穿透我的手掌,我莫名觉得有些凄苦。   可是在下一刻,我却被他的那双小手牢牢地抓在了手里。他的手很小,并不是很暖,有着微微的凉意。   奇怪……太奇怪了!   他让我画画,我就拿起了笔,让我回想他娘的脸,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孟孟,然后落笔就画,龙飞凤舞,一蹴而就。   待我将画完成放到他的手上的时候,我瞧着小男孩脸有点儿绿……   “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这是你画的画吗?这不是人,这是猪好吗?”他撅嘴把画扔到桌上,气急败坏地模样,“你这个大骗子,你一定没有见过我娘!”   “我没有骗你!”我有些心虚,拿着画仔细端详起来,“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吗,天地良心,我心里想的绝对是她,可是画出来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他:“……”   好吧我承认,我把鼻子画的是有点大了!   但是归根到底,我没有画出孟孟的画像是有原因的。第一,是我画技实在太差,不忍直视;第二,我脸盲。   我讪讪笑起来:“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但是我保证有一天我想起来了,一定给你画出来!”   他叉腰瞪了我一眼:“我爹说,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我:“……”   我不是小狗!我绝对交画!   我问他:“那个,你是叫猪伤吗?”   小男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这个梅花仙,不止笨,脑子还不好使,我在藏剑山庄,是这里的少爷,我叫叶英!”   我当然知道他叫叶英,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从善要找的人,可是明显他也不知道。   从善说,人一旦投胎就会忘记之前的记忆。我之所以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定也是因为孟婆汤喝的   太多了,想来那孟婆汤是花露味的,我一时贪杯了。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大概也忘了吧,还有他额头上红梅去哪儿了呢?   叶英又问我:“你叫什么?”   “我?”我看别处,“我自从修炼成仙还没有名字呢。”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我差一点儿连自己都信了。   叶英撅嘴想了想,又看了我几眼,像是勉强信了我。   他看着外间的桃红柳绿,缓缓念叨:“碧玉妆成一束高,万条吹下绿丝绦。你不是要来跟我玩吗?我给你取个名字,你就叫孟绦吧!”   “为什么要姓孟呢?”   叶英深深望了我一眼,缓缓道:“因为我娘姓孟。”   ☆、御神(修)   孟绦,孟绦……   我想,大约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让我想起那个在梅树下的虔诚祈祷的女子来,以及她不得善终的结局。   叶英虽然只有四岁,可为人聪慧,我见他当下应承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他就要跟我立字为据。   我不以为然,遂同意了。   我心道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便连契约都没有看完,鬼使神差地就在这份薄薄地纸面儿上写上了“孟绦”两个字。   虽不喜欢,但我也有了名字。   这其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不是吗?   于是乎,我在藏剑山庄混吃等死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四岁的叶英是个活泼的孩子,虽然没有娘在身边照顾,可是皮猴儿的性子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变。他那么小,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玩。   他会爬树掏鸟蛋急得一群丫鬟们心惊胆战,他会抓蛐蛐儿给他们编上小笼子吓唬我,他会晚上坐在屋顶上看星星跟我讲每个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他还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他娘一定是最亮的那颗。   他还会看着书册编织各种小蚂蚱,然后把蚂蚱排在窗台上。我每天路过那里带走一只,回去把它们系上红绳子然后带来绑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   春去秋来,风儿一荡,晃晃悠悠地吹黄了这一只只的蚂蚱。   这一年冬日未走,二月里,春风拂面尚有寒意,藏剑山庄迎来了第一届名剑大会。   这是一件盛事,看热闹的人一定也多。   叶小屁孩耳濡目染江湖事件众多,对于大侠,他既崇拜又敬仰,很想见上一见。可惜,他实在年幼,叶孟秋不肯,让他好好呆在内院里面,以免刀剑无眼伤了他。   对于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宝贝儿啊,我只能略施小计带着他混进了大会会场。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藏剑山庄庄门大开迎接四方来客。   第一次名剑大会彩头名为“御神”,长三尺三寸,重六十六两六钱。   这宝剑叶孟秋为自己亲手打造的配剑,劈金断玉,曾伴随中年时的叶孟秋扫荡江南群魔,诛五霸,赢得江南大侠的称号。现今还能在那个叫天罡地煞兵器谱上排天罡第二十六位,可见是个厉害东西。   我不懂剑,但是要我去争夺一把宝剑,我必然是万万不敢的,夺剑太危险,参赛需谨慎啊!   叶孟秋邀请来品剑的人一共六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拓拔思南、“剑舞”公孙大娘、少林达摩堂首座灵善、唐门前门主唐怀仁、明教教主陆危楼,纯阳的吕洞宾。   藏剑山庄有言,只认贴不认人,如有剑帖,藏剑都是一视同仁、待为上宾。   因此,我听隔壁村的牛妖说,这个来的几个人都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   公孙大娘把帖子给了自己的妹妹,来的是二娘。而代表灵善大师来的是方丈俗家大弟子李君延,还有这个吕洞宾派来的是他座下的谢云流,更有没规矩的,那个陆危楼把帖子卖给了唐怀仁!   “这东西还能卖?”   牛妖一边吃草,一边义愤填膺:“可不是吗?卖了八千金呢!”   我对金钱倒是没有什么概念。   “八千金可以买下整个藏剑山庄,”牛妖愣了愣,又道,“外带外面那条大西湖,还绰绰有余!”   我不禁感慨:“唐门真有钱!”   “谁说不是呢!听说唐门的人因为经常试验飞行器经常摔断腿,不仅给抚恤金还给他们装上打造好的精美假肢,可以当做真的腿来用!这福利,我都想去唐门了!”   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尽管如此,赛事依旧紧张。   我跟叶英躲在楼外楼上的一处阁楼中偷瞄着下面的景象。   来的都是唐门、七秀、纯阳、少林等数一数二的高手。   高手对决,招式极为简略,但是任何一招都不是虚晃,也不容小觑,稍一放松就可能前功尽弃。   刚一上场,便是少林李君延对阵纯阳谢云流。   两人行过礼,便是棍剑想向。   李君延使棍法,姿势变化,挑、拨、刺几乎一气呵成,他棍法万千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光是一招千斤坠就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来,以小力使大力,着实让人惊叹。   谢云流使剑,又有剑气护体,人道一寸短一寸险,却不尽然,只见那小剑在他手中竟然异常灵活,李君延几招横扫六合竟然被他的天道剑封破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挡了回去,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李君延自然不甘居于人下,又用韦陀攻了上去,招招逼人,颇有卷土而来之风。   咳咳,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叶英这孩子一直在旁边跟我讲着呢,他从书上看的多,此时说来竟然头头是道。我原觉得他是个聪明的,可是这回竟然发现他过目不忘,他前些日子只看了一遍江湖论剑实录就能在此时辨出一二来,我当真是说不出一句话了。   对于我这个脸盲来说,这真真是极大的讽刺!   此时,我回头在瞧着他。他说得口干舌燥,幼嫩的脸上那一双丹凤眼却是精光乍现,不觉疲惫。我给他递了杯水,他看也没看接了,咕噜噜喝下去,又凑到窗口瞭望。   这般废寝忘食的样子,我心道他是真喜欢了。   最后,名剑大会是在十日之后结束的。拓跋思南仅仅半招输给了公孙二娘的山河流云剑,二娘得了御神,自然喜不自禁。   叶孟秋是东家,客套地留了众人在藏剑山庄歇息几日再走不迟。   几人推拒不过,便也应了。   次日,公孙盈正把玩剑柄,瞧着粉嫩嫩的团子叶英,不由心生爱怜,张嘴便问:“你是哪里的娃娃,怎么到这里来玩耍?”这女子瞧着聪慧,立即又道,“哦,我懂了。听说叶庄主有个儿子,你可是姓叶?”   叶英乖巧答道:“公孙姐姐好,我是姓叶。”   “噗!”我当即一口花露差点儿喷了出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熊孩子还真是拍得一手好马屁!   公孙盈早已不是二八年华,这句姐姐她受用得很,当即笑得花枝乱颤,便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可我早已经不是姐姐了,我与你爹一辈儿大,你便叫我一声姑姑吧!”   “公孙姑姑。”叶英乖乖的样子,眼睛溜溜一转,待公孙盈应了,他便道,“我可以摸摸你的剑吗?”   “剑,你说的可是御神?”   叶英点头如捣蒜。   我瞬间心下了然。这叶英想摸御神,怪不得缠着我让他带着他来找公孙盈呢!我心里竟然有些吃味。   哎……   公孙盈是个好说话的女人,她行走江湖多年,当即很爽快地把剑递给了面前粉嫩嫩的小男孩,脸上有着柔和的笑意。   “这是你爹的剑?怎么又要想我讨要着摸一摸?”   “我爹说,这是好剑,我还小,他不许我碰。可现在,这把御神是姑姑你的了,我自然应该向您借了。”   叶英边说,边将剑拔了出来。   这剑一定很重,他拔着吃力,竟是沁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小心!”   待剑出鞘,公孙盈脸色一变,已然阻止不及。   那御神是把什么样的剑我倒是不知道,可是这剑锋出鞘,竟闪过一丝金光!   这不是普通的光,而是剑锋。叶英后来常与我说,好剑是有生命的,一把好剑锋芒毕露,就算不使用招数也能伤人。   他就这样被御神伤了,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   我一个趔趄从树上跌了下来,摔了个狗□□,从此再也不敢在一边看热闹了。   公孙盈施力一排剑柄,将这剑又拍了回去,才消停片刻。   “还好,御神温和,你还好吧?”   “姑姑放心,我还好。”叶英咬唇,脸上没有一丝恼色。   御神是名门正统之剑,剑光还算柔和,叶英只是手掌划过一道小口子,可待鲜血流淌下来,红得耀眼。   这画面有些刺眼。   想想前几天,我还在孟孟的墓前发誓来着,我说要帮她好好照顾叶英,可现在,我竟然觉得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了!   还能记得那些日子,她在梅树下的深情祈祷的情景。   她虽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每每这时我都在看她笑话,我总觉得我有些对不起她……   公孙盈用随身的帕子给他包扎了,看着他眼神依然忘我地跟着那把剑,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喜欢剑吗?”   叶英点头:“很喜欢。”   “可有练剑?”   “爹说,我还小,待我长大一些。”   公孙盈笑着摸了摸叶英的头:“叶家娃娃,这剑就像我们的朋友,你剑术高超能够制住它,它便为你所用,所向披靡,你若制不住它,它便会背叛你,走火入魔。”   “这么厉害?”叶英瞪大了眼睛。   “你可知练剑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是什么?”   公孙盈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那一瞬间,我看见叶英的眼睛绽放出璀璨的光彩,比抓蛐蛐的时候更加好看了。   ☆、静心(捉虫)   公孙盈又笑着说:“你若想学剑,便好好跟你爹爹学罢。叶庄主已是江湖中的翘楚,江南大侠的名号并不是空话。他能够凭借以及之力创办藏剑山庄,除了他功夫了得之外,品性也十足纯正。江湖上谁不得称赞他一句叶大侠。此次,我们这来赴仙剑大会的武林同道,多半也是看着他的面子。”   “姑姑,英儿懂了。”叶英受教。   公孙盈走后,叶英还在原地发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低头看着他包扎成粽子的手,伸手戳了戳:“你疼吗?”   “不疼。”然后,他便不说话了。   我陪着他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正要起身回去找些花露喝,他忽然叫住我。   “孟绦。”   “嗯?”我低头不解地看他。   “我也要成为像我爹爹一样的大侠!”像是做了一个很重的决定,他朝着我笑了笑,一脸轻松的样子。   我懵懂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名剑大会之后,叶英变得沉稳了许多。过完这个年他就五岁了。   五年的光阴成就了一个小男孩的童年,而这一点点时间,对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叶英这孩子虽然年幼,可他初初长成就被叶孟秋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继承藏剑山庄,成为闻名天下的一代大侠。   而这个想法跟当初叶英跟我说的一模一样,所以他自己很是努力。一个人一旦有了目标,浑身就充满了力量,可他找我玩的时候却越来越少了。   这一点让我有些不高兴。   六岁开始,叶孟秋就开始教他剑法。   早上闻鸡起舞,习作到卯时。   卯时大食过后,去教书先生那里做功课,学的无非是些之乎者也,实在枯燥无味,可叶英却能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两个时辰。   有一次,我坐在房梁上听那先生讲课。   他讲的是《荀子》中一篇:君子有三思而不可不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   教书先生是个白胡子老头子,被叶孟秋从长安重金请来的,老气横秋的模样十分自命清高。   他背过身去来回踱步,我玩心大起,拿着石头打老头儿全是鹤发的脑后勺,一打一个准。   “哎哟!谁?”   这白发先生的脑壳弹力十足,将石子儿弹到了叶英习字的课桌上,他小小的手掌吃力地拿着笔杆子,此时无奈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朝他吐吐舌头,谁让他不跟我玩!   他拿着石头正要丢开,却没想被那教书先生逮个正着。   那教书先生当下便气得吹胡子瞪眼,用戒尺拍着桌子直骂:“少而不学,长无能也!长无能也!”   我暗道这下闯了祸,心虚地从门缝儿溜了出去。   我还没有出藏剑山庄,就听到那教书先生打叶英手板的声响,惊得我一声冷汗。   我躲进山洞里,摸了几本从丫鬟房里顺来的话本子看。怪哉了,原本这些用来愉悦心情的话本子,此时看来却是乏而无味。   隔了几天,我觉得叶英大概是气消了,忙不迭地晃悠到藏剑山庄去。   这突然一去,我又不敢去见那小屁孩儿了。仔细一想,万一他还在生气怎么办,会不会恼我?会不会怪我?我一个比他大了三百多岁的老妖精,难道还要低头向他认错不成?又一想,那石头也确实是我砸的,错也在我啊,哎……   这下子我倒拿不定主意,只得假装四处逛逛,却偏偏不去内院看那小屁孩儿,不敢见他,没脸呀!   午后,我坐在墙头听两个丫鬟聊天。   “听说了吗?宋先生走了!”   “啊?你说的是庄主从长安请来的那个博古通今的宋文明吗?”   “可不是吗?听说,他是被大少爷气走的。大少爷用弹珠子打了宋文明的脑袋,现在可惨了。你说,他才那么大点儿,正是贪玩儿的年纪,谁不得犯个错啊?这会儿少爷被庄主关在藏书阁中,还要抄写百遍《荀子》呢,哎,说来已经五天了……”   我听不下去了,心里生出一种栽赃叶英之后的愧疚感。   我生来性子直,无人教养,是个从天地间蹦出来的精怪。   但人之初,性本善,何况妖乎?   我不愿别人替我受罪、受牵连,就以从善这只白毛狐狸来说吧,我虽不待见它,可它为我挨了一刀,我就愿意帮他找人。   叶英才六岁啊。   孟绦啊孟绦,你让一个六岁的孩子给你背黑锅,你这张百年的老脸可得丢到长安城了!   这回,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乖乖,这人要是被关在房里三四天,那还有个人样儿吗?   我不由心惊肉跳。   待我冲到藏书阁,便瞧着那小小的儿郎、小小的身子伏在案几前睡得香甜。   这个年月天气乍冷,他却穿的单薄,秋衫下面便是皮肉。这藏书阁常年阴暗,此处只有他案几上那唯一的烛光照明,显得异常清冷。   说不心疼是假的。   这孩子到底是孟孟的儿子,叶孟秋那个家伙怎么就这么狠心?   瞧着他冻得有些青紫的脸庞,那小眉头还蹙着呢,这一点儿大的右手掌中还牢牢地握着笔杆子,像是累极了的样子,却又有一股子不放弃的精神气儿。   我拿起架子上的斗篷飞了过来,然后盖在叶英的肩上,想给他暖和暖和。他似有所感地挪了挪身子,还带着砸吧了几下嘴,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竟然舒展开来。   我一低头,瞧着他手下压着的那弯曲不太成熟的笔迹。   是他自己写的。   其上曰:不知戒,后必有,恨后遂过不肯悔,谗夫多进。   那日之后,恐怕是我的良心作祟。   我每日都去藏书阁看他,他也能见着我,可我不与他说话,他也不理我,故意还在怪我,我又何必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就这么冷着吧,总好过两两相对难受着。   两人就这么相处,一个人默默的抄写,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书架上观书,像是生出些默契来。   我几日在藏书阁呆久了,无聊就看着之乎者也的书,瞧着竟比话本子生出些趣味来。我估摸着那个叫荀子的人说的还真是对: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先人告诉我们,环境决定人才的产生。   十几天下来,我竟然觉得自己已经超凡脱俗了!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叶英抄完百遍名家著作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跟我说了第一句话,这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你每天在我窗台上放花露做什么?”   我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忙道:“你在这藏书阁中被囚禁这么久了,怎么可以没饭吃呢,你放心,我这些花露可都是自己找来的,可好喝了……”   “谁跟你说我没饭吃的?”   我一愣:“你被关在这里,不就是没饭吃的吗?还有还有,我都没有看见有人给你送饭。”   叶英小脸一沉:“我是受罚,又不是受死,我才不会挨饿呢。”   他哼了一声,似有些不服气,道,“倒是你,好吃懒做、胆小怕事,睡觉还喜欢赖床,我大食和小食的饭时恰好被你错过,你便觉得我没有饭吃了是吗?这是自以为是,以偏概全。”   我很是震惊,不仅仅因为叶英那非常有规律的生活方式,还因为他以最短的句子概括了我最大的两个缺点——   好吃懒做,胆小怕事。   这这这……这真的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说的话吗?   真真是字字诛心,句句啼血啊!   我一手捂着心脏部位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半响才憋出一个字:“我……”   叶英抬头,小身子穿着素白的袄子,一边收拾纸张,一边叹了口气,仿佛根本没有听我说下去的欲望。   随后,他简单地总结道:“你这个梅花仙实在是太笨了!”   我感觉到,一把刀扎进了了我的心窝,还搅了两下的那种!   ☆、浮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藏剑山庄落雪积厚,洒满了整个山头,宏伟的建筑群银装素裹,唯有记住梅花分外妖娆。   叶英学剑的日子就是从这一年的年底开始的。   那么个小团子穿着厚厚的袄子,冻得鼻头红红,可眼神比谁都认真。他拿着小木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着,让我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   叶孟秋没有请别的师父教习叶英,我当然觉得他这不是抠门,而是根本不需要别人。叶孟秋独步   江湖多年,一手建立了偌大的基业。诚然,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可是,他或许是一个闻名中外的大侠,但他一定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初识叶英这两年,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处理事务,无论是武林中的还是山庄内的,他都似乎忘记了他还有个儿子。大多数时候,叶英都是一个人坐在案几边看书,亦或者在院子里溜达,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还小,性子又孤僻,还不爱说话,原本萌哒哒的团子如今竟然长成了这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性子越发沉稳,就连原本要好的丫鬟也只是能远远地看着他,只要他不出事便好,若说亲近,也是不敢。   叶孟秋不顾着他年幼,对他越发严厉,一本剑谱只看一遍就要他演示出来,一招一式只作一次便要他模仿而出,这着实叫人为难。   叶英虽聪慧却非过目不忘的天仙下凡,他做得有一丝不对就会被那“望子成龙”的叶孟秋打上一棍子。这棍子不打别处,就打在大腿上,大腿是最敏感的地方,稍微一掐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叶孟秋是练武之人,这一棍子下去,疼不疼倒也两说,我也没有亲自试过,不过每到这时候,我都看见叶英脸色一变,苍白如纸,他死命地咬着嘴唇,眼中通红一片,却不落泪。   “你可是知错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你却使不出来?”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叶孟秋的儿子!”   “你是叶家的人,是将来藏剑山庄的继承人,你若是半点不会武功,这叶家就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叶孟秋没过四十却已经现出老态来,一双颜色混沌不堪,藏着隐忍。他喘着粗气儿似乎在透过面前跪在雪地里面发颤的小男孩看着另一个人,这一瞬间他怔了怔。   偏生叶英要强,他是说不出半句求饶的话的,再苦痛的伤都是自己忍着。   许久,叶孟秋拿他没办法,将木棍掷地发出“嘭”地一响,似“恨铁不成钢”般挥袖而去。   我躲在屋后面,看得真真的,心中惴惴不安,瞧着跪在那里的团子身影未动分毫。   隔了几天,叶英被叶孟秋打得狠了,直接罚他去劈柴。   整整五百根柴禾,每个劈成四条,三天劈完。   六岁大的团子去劈柴?斧头拿得动吗?   我想想都觉得叶孟秋这绝对是在虐待儿子!   隔壁村的牛妖化了人形坐在我旁边嗑瓜子:“这儿子是叶孟秋亲生的吗?”她说完还翘起了二郎腿。   牛妖刚化了人形,就来藏剑山庄看热闹,以往我对着张牛脸还算能正常说话,此时看着她一副狐媚相,倒是有说不出的别扭了。   我懵懂点头:“是亲生的,我亲眼看着生的。”   “我靠,真是对牛弹琴!”牛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说起来,人类真是麻烦,学个剑术就逼成了这样,还不如跟我们学修仙术呢,学了修仙什么都能变出来,再也不用臣服人类手下受气!”   “修仙?”   牛妖眼睛一亮,扔了手中那把瓜子,如数家珍地跟我说起修仙的好处,比如可以长命百岁,还可以来去自如,甚至可以点石成金,领导万物……   牛妖激动地说:“等我修成了大仙,那些看不起我的牛崽子们,还有那些叫我耕地的愚蠢农民,哼哼,谁不得乖乖叫我一声牛大仙?想起来就爽!”   “原来修仙有这么多的好处啊!”我恍然大悟。   牛妖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你已经……”   “什么?”   “没什么。”牛妖笑容一僵,忽然指着不远处砍柴的男孩咋咋呼呼道,“我靠,你看他流血了!”   我一瞧,还真是!这团子本来就长得细皮嫩肉的,此时被粗制滥造的斧子磨破的虎口竟然流出刺眼的红色来!   孟孟啊孟孟,这就是你的孩子,你若在天有灵便瞧着吧,他都被叶孟秋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我不搭理牛妖了,看着叶英轻轻吹了吹虎口,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好像还要继续砍柴,我觉得这样不好,忙飞过去按住他的手。   “喂,你受伤了,别砍了!”   叶英还是个孩子,此时却异常坚定:“不行,爹说了,三天内砍不完这些我不能休息。”他说着拿着斧子继续对抗一节节木头,每一斧子下去就会震得伤口裂开,血都沾在了斧头柄上。   我好说歹说都没能阻止得了他,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他了,这个男孩子就算是个石头,也该个顽石,一颗永不服输的顽石。   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叶孟秋,还是随了孟孟。我阻止不了他,一如当年叶孟秋阻止不了孟孟生下他。   此时我方觉得,有些事情不是你劝说了,对方就会听你的。   既然他不听我的,我只能让他的道路走得更加轻松。   很久以后,从善老说我傻,可是傻劲儿却叫人讨厌不起来,我总结为傻人有傻福,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我拉着牛妖跑到西湖边帮我找甘草,然后要给叶英做治伤膏用。   她搓了一把瓜子惊愕地看着我,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诶,不是!小绦啊,我知道你傻,你不知道修仙解放人生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了一个人类至于这么拼吗,而且还是小屁孩?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妖啊,就要活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才是啊!”   牛妖开始苦口婆心的给我洗脑,“小绦绦啊,你明白妖的生活吗?”   “不明白。”我老实回她。   “我们妖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想干嘛就干嘛,上天不行,入地还是可以的,人生在世何必执着于一人呢?待姐姐我带你见识见识大千世界,好好地享受美妙的妖生啊……”牛妖说了一大堆,我已经在前面采了两三根了。   她见我不听她,还要上前来给我说教。   我摆了摆手,告诉她:“前几天我在话本子里面看到一句话?”   牛妖有点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还是继续问道:“啥?”   “知恩莫忘报。”   说起恩情,我跟牛妖的结识纯属偶然,完全是因为我意外地从一群野孩子手中把一头水牛救了下来。   我也没有想到一个水牛竟然不会游泳……   其实剧情之简单,如今说来只是举手之劳,可在当时却让牛妖觉得感人肺腑,她当场痛哭流涕要跟我拜把子,这事儿被我后来说起来笑话她,她每次都瞪着我颇为恼怒。   此时,她听我说完这句话,立刻撒了瓜子儿,也不吃了,弓着身子吼了一声:“靠靠,采!我帮你还不行吗?”   我背对着她露出一丝欣慰地笑来,哎,不愧是有着革命友谊的好伙伴啊!   后面传来牛妖骂骂咧咧地话语:“你知道这是谁在帮你采甘草吗?这是未来的牛大仙啊!!”   “是是是!”   牛妖是个闲不下来的话唠,她透露过好多小道消息给我,我都怀疑她的耳朵不是牛耳,而是一对顺风耳。牛妖觉得,她是听了会记住,不像我,是个东耳朵进西耳朵出的。   此时,她采甘草正是兴奋,嘴皮子也不停下,忙道:“你知道吗?自从叶庄主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好多媒婆踏破了藏剑山庄的门槛儿,我见过那些个美女的画像,嚯,那是真漂亮啊!一个一个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唇,个顶个的跟后宫选妃似的!”   我不以为意:“你见过后宫选妃吗?”   “那我哪见过,长安繁华,龙气旺盛,我可不敢去长安,没准碰上个老道士就把我收了,”牛妖心疼地噘嘴,一手抚胸,“我的妖生还没有享受完,我可不想淌这趟混水,好奇害死牛啊!”   “那你怎么知道后宫选妃是个什么?”   牛妖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地讨嫌模样:“我都是从话本子里面看来的。”   我和牛妖虽然都是妖,但是跟那些大妖不一样,我们初出茅庐,算是个井底之蛙,大多数知道的事情都是话本子上来的。   我两相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默契十足。   牛妖继续道:“你说怪了,这么多个美人,叶孟秋就没一个看上眼的,可怜他这一条老光棍是要活到老光到老了!”   我心里一想美滋滋的,虽然叶孟秋不是个好父亲,可是心里还想着孟孟的,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这把年纪也不续弦了。   牛妖突然话锋一转:“可是,我最近听说,叶孟秋要娶继室了,好像是长歌门杨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三月之后就抬进门了!”   我采草的手一顿,心中想的却是:叶孟秋要娶妻了,叶英怎么办?   ☆、又春   我将甘草制成了止血药放在了叶英的门前便悄然离开了。   这几天我倒是想了很多。   以前看话本子,风花雪月、把酒言欢已然是美好结局的缩影,然而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是一帆风顺的。   我也没少看过温柔美丽的女子在继母的手下艰难生活、最后被富家公子搭救脱离苦海的故事。   如今,叶小屁孩也要有自己的继母了。   这时候想起来,他竟然像极了那起早贪黑喂马草、刮风下雨护农田的乡间小野花来。他现在需要不是一位可以救他的富家公子,毕竟他不是柔弱的少女,不用认命地收割庄稼维持生计,他是藏剑山庄的少爷,他也不需要委曲求全。   他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子,他可以活得更加光明磊落一些,他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不用活在继母的阴影之下。   可是有些事情,就算不去想也会觉得有根刺在心里,拔不掉却也忽视不了。   自他四岁我认识,他已经没有母亲,他爹叶孟秋对他关心不够,可以说,他是一个人生活到如今,只是衣食无忧罢了。他初时的天真烂漫到如今的坚韧倔强,让我觉得他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他终究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怎么能够承受这么多呢?   可是,就算我有心帮他,我也不是那富家公子,一来我没有钱,就算我有钱,他根本不需要我的钱,二来,因为我根本也救不了他。   我以为叶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吞吞吐吐地在他面前晃悠了好几圈。   彼时,他正在默写孙子兵法。   最后,他忍无可忍,将一支饱蘸墨汁的毛笔甩到了桌上,一张洁白的宣纸就这么被他弄得污迹点点。然后,他极其败坏地冲我瞪眼:“孟绦,你这个梅花仙到底要干什么?”   “我……”   他抢道:“你若想说我爹续弦的事情,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我很震惊,但是我更想知道他现在的感受。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叶英笑了,小小的脸蛋上竟然有些浅浅的酒窝,他的皮相随了孟孟,清秀温雅,此时一笑竟然有些晃眼,让人险些忘了他才只有七岁而已。   他昂首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我爹娶妻罢了。”   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赶紧给他分析起来:“你想啊,你爹他娶了那个女人,那个你女人就会成为你的继母,你以后就要管她叫娘了。你不会伤心吗?”   “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呢?”   我像是说了一个很大的笑话,叶英这个小屁孩儿竟咯咯直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小小的手将桌上的笔拿了起来,顺手丢进了水罐中,“噗通”一声,然后他扯了那污迹满满的白纸轻轻地揉成了一团儿。   我没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刚要问他便瞧着他一个人小小的身子背着一双小手迈出了门槛。   他这一路走着去方向应该是后院,他该是去练剑的。   叶孟秋近日总说叶英练剑不够努力,就连招式都使得毫无章法,错误百出。叶英年幼没少挨骂,不过,他倒是个硬气的孩子,受了批评也不气馁,总是想着法子的使劲儿爬。   公孙盈说过,剑意由心,神随意动。   夕阳西下,秋叶飘零,晚风轻扬,那小小的儿郎晚霞弄剑。他拿着沉重的钝木剑舞动着瘦小的胳膊,一招一式都趋于完美。那四周的气流都好像在附和他的剑势一般,如影随形。我不懂武功,不懂剑势,却看得出剑意的好坏。   他的武功比起两年前进步太多了,而且远远没有当日在叶孟秋面前表现的那么差劲儿。我暗自奇怪,叶英才七岁他又为什么要故意在叶孟秋面前表现得如此笨拙?   尽管我想不通,我还是歇了询问的心思,不再去打扰他了。   叶孟秋娶妻的那天,藏家山庄上下飘满了红色的绸带,喜庆的曲子从西湖边上飘到了梅庄。我守着孟孟的墓,早上从山头上采了一枝腊梅放在了她的坟头。   我说:“孟孟你看,你的喜欢的人又要娶妻了,不知道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关于你那孩子叶英,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你知道我也很忙的,我每天都要采花露呀,嗯,你看要不这样,你抽个空来上来看看他们?”   得到的回应毫无声息,唯有坟头上青草舞动、身姿曼妙。   之后,我便兴高采烈地去观摩了婚礼。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别人成亲,也是第二次看到同一个人娶妻。   哎,这个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地想,什么时候也能够轮到我穿上一回嫁衣啊?   当然,我也只能胡思乱想,因为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话。   我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妖精,谁又会心甘情愿地娶我呢?若是有,那人一定是瞎了眼了。   这年的叶孟秋已经老了,他将胡子蓄了起来,胡须尖儿上还有些花白,不知道是原本就是白须还是被雪染成了这般模样,总之,他看起来沧桑无比,就连踢轿门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亲眼看着他们掀盖头,喝着合卺酒。那个杨家姑娘长得很是温婉,该是叶孟秋喜欢的类型。   喜娘说着吉祥话:“哎哟,新娘子长得真漂亮,郎君好福气啊!”   他只是笑了笑,有着一瞬间的失神,过后却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可是此时我都不禁回想起了他当初迎娶孟孟的场景来了……   无奈,逝者如斯夫,俱往矣。   看着大家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我想到孟孟的坟头已经长满了青草,心中竟然觉得酸酸的。   叶孟秋去前殿酒席应酬,我没心思留下来看新娘子,想凑凑别的热闹,便一路小跑跟上了叶孟秋。   藏剑山庄实在是有些大,百来张席面放前殿之中尤有富余。大红灯笼高高挂,将夜空之下的亭台楼阁铺就成了一片喜庆之色。   来参加叶孟秋大婚的宾客中间不乏当世高手。   其中,当日比武的公孙盈和李君延、唐怀仁等人也来了,一众武林豪杰坐满了几大桌子。他们互相敬酒、客套,说着江湖上的趣事儿和秘闻,说着哪家的少爷与哪家的小姐结了亲,说着哪家的人找了哪家比武胜了或者败了,不过,说的的最多的还要数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组织——“九天”。   他们说,九天其实有九个人,每个人都是不可一世的奇才,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肩负的任务。   他们又说,九天之所以可以传承下去是因为每个九天在临死之前都需要选择自己的继承人,只有教养好了继承人,他们才能安心的死去。   他们还说,世界上没有九天办不了的事情,也没有九天治不了的恶人……   这么说来,九天莫不会真的是神仙?   我心中正郁闷呢,倒是听进去了一些,却没有放在心上。   席间,我见到了公孙盈。   早过韶华岁月的公孙盈心情看起来倒是极好,她很豪爽地喝了几大杯,笑意盈盈的模样与要好的几位纯阳道姑有说有笑的。   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席间,而在角落中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身上。   她一共喝了七七四十九杯酒水,却投以了那人八八六十四个回眸。话本子上说,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关注一个人太久,若是有原因,那么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情,一个是仇。   那个戴着斗篷的人,身形高大,看起来应该是个健壮的男人。   他坐在角落中,光是通身的气派就叫人难以接近。坐在他身侧的那个大汉,看起来膀大腰圆,表面强壮其实就是虚胖,这不一会儿就被斗篷人手中的那把散布寒光的宝刀逼得寒毛倒立、坐立不安了。   他将手摸到那刀把上,大汉就抖了抖,显然吓得不轻。   我猜,这个斗篷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最起码他能得到公孙盈的青睐,还有一把绝世的好刀。   可是他低着头,谁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他就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喝酒吃肉。他的教养也   一定是极好的,他做得一切都很安静,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就连吃肉都是很斯文,看起来就像个大家公子。   别人说不了他什么,自然也不会理他。他没有惹你,你也惹不起他。   众人都是江湖中来去,心中了然,该吃吃,该喝喝,这气氛倒是异常的和谐。   酒席到了尾声,众人才散去。   叶孟秋被扶着进了新房,他一步一个哆嗦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夜黑看不清路,他一进屋子就将一众丫头呵斥出了新房。   虽说我活了三百多年了,但是好歹还是雏儿,自然不能观摩人家夫妻行礼了,但是还是无耻地将耳朵贴上了墙壁听起来壁角。   哎,这不能怪我,话本子荼毒我太深了。   都是它逼我的!   我往后缩了缩隐在暗处,耐心细致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叶孟秋似乎说了句:“早些安歇吧。”   那姑娘柔柔地应了一句。   然后……   我将耳朵揉了揉再贴上去。   “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评论!   ☆、风骨   “唔!”我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似的。   那人的说话声差点儿没有把我炸趴下来!   我脑袋一缩,浑身紧张,往后僵硬地瞄了一眼,看到了月光下走廊上斜斜瘦瘦的影子。   他走上前,一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小小的手掌暖意透过春衫袭来,我竟然觉得有些心安,再一抬头就看见叶英那张皱着眉头的小肉脸。   他才七岁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小大人,神情也像。   他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我我……”我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他我在偷听他爹跟他后妈那个那个……   千算万算,我以为没人能够发现我,却唯独漏了一个叶英,等他发现我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纠结了半响,在心里编出了一个圆滑的理由却还没有给它一个露脸的机会,屋里叶孟秋似乎听到了动静,从床上走了下来。   “谁啊?”从屋里传来闷闷的声响。   叶英无奈,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错了……   我立马眼巴巴地看着他,向他打着手势把自己的嘴一下一下地“缝”了起来,示意我会守口如瓶。   不过想来也是徒劳。   整个藏剑山庄除了叶英,没有一个可以看见我、还能跟我说话的人。   可他确实聪明,他轻轻蹲下身子,学了一声猫叫。   这声猫叫混合着浓浓的童声,透着稚嫩和傻气还真可以以假乱真。   “是猫?”   “这个时辰还能有什么……”   后面的话我倒是没有听见,因为我已被叶英拉出寝院。   他虽然才七岁,可到底是叶孟秋叶大侠的儿子,手劲儿可真是大,我一个三百岁的老妖怪也只能认命地跟着他走。   他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喂,笨梅花仙,你不是凑喜欢热闹吗?这个时辰不在前院你跑到后院儿做什么?我爹今日娶妻,你可别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我可不帮你擦屁股!”   他还在记恨上次我气走白胡子老头儿让他背黑锅的事啊!   这小子倒是挺记仇的!   我哼了一声,不想说话。   叶英仰头看我一眼,又道:“说吧,你到底刚才在干吗?”   “我在……”我一拍脑袋,瞬间懵逼了。   他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此时瞅着我,我心中忐忑不安。作为一个有着三百高龄的老妖怪,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呢……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小眼神瞟到了他身后不远出的走廊上走出来一个人,他身姿轻盈,步步无声。用现在人的话来说,这个人有着很厉害的轻功,而且功夫并不差。   我大叫:“啊!你快看!是那个斗篷人!”   真是那个斗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还拿着他刚才的那把刀。那人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拐进了藏剑山庄中最大的花园。   叶英瞧着他走远,眉头微微一蹙,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他?他是谁?什么斗篷人?”   我嘟嘴:“我不认识他。但是今天我在前殿看到他坐在桌上吃酒,你看他带着斗篷,也不露脸,所以我就叫他斗篷人了。你说他三更半夜跑到这后院来干什么?”   叶英盯着我看一眼,我忙低下头看脚尖。   奇怪了,我说的明明是真话,为何心底总觉得有些心虚呢?   叶英想了想,道:“今天是爹大喜的日子,好多武林人士都是日夜兼程赶来的,就算留宿在藏剑山庄也不奇怪。”正在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再问我刚才听壁脚这件事儿的时候,他又道,“喂,笨花仙,你虽然有法力,但是偷听是不对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知道不知道?”   我嘟嘴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是偷听了,可是此时被他揭了短儿,我竟然有些不服。   我以为他要好好骂一骂我,谁知他起身便要走。   我忙道:“诶,你去哪儿?”   “我看看那个人去干什么了?”   我哼了哼:“你不是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他才刚与我说的,转身就忘了?   叶英笑了笑,精致的五官舒展开了,眉眼中露出一抹狡黠:“我刚才看了一眼,他的那把刀不错。”   得!这就是一个小剑痴!   我们跟着那人走了许久,他才停下来。   花园中种了好多树木,随意找一处草丛遮挡就能够隐住身形。叶英个子小,他要是想躲起来,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够找到他的。   不过,这斗篷人也并没有发现我们,他脚步有些轻快,可见内心焦虑,待到了地方,我们才知道他是去见一个人的。   他是一个健壮的男人,而他约见的却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话本子上常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单独见面,我的脑海里面又蹦出了无数个话本段子,无不是风花雪月、柔情蜜意。   等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貌,我这才一个激灵,什么都不敢再想了。   竟然真是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女人,我和叶英都认识。   她长得英姿飒爽,五官还很柔媚,虽然年岁已有,可风韵犹存。   她就是江湖上盛传的“公孙柳五”中的公孙盈。   她面对着我们,月光撒在她莹白的面庞之上,她的眼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泪光,似乎有好多的话说不出口一般。   她凝视着斗篷人半响,才道:“五哥,你现在还是不愿意真面目见我吗?”   叶英和我俱是一怔。公孙盈武功在江湖上少有敌手,能让她叫一声五哥的必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更何况他还有一把寒气迫人的好刀。   叶英与我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斗篷人叹了口气,一把掀了那片挡住头发和脸黑压压的斗篷,露出一头乌发,这乌发中还夹着几缕白丝,叫人看出了一股子饱经风霜的苍凉感。   可惜的是,斗篷人是背对着我们的,连个正脸儿我们都瞧不见。   斗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就像是陈年老酒滚入碗缸的汩汩水流。   他道:“往事已矣,你这又是何苦呢?”   “五哥,那次事情之后,阿盈负气出走,多年之后才被家姐寻回的。这几年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我知晓你们之间的恩怨,若是没有我,你们该好好地做一对江湖上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这几年,都是阿盈拖累了你们,阿盈自知是负累,这次来,我不求得你的原谅,只愿   你与家姐重归旧好。否则,我心意难安啊!”公孙盈话语中带着悲伤。   “当时年少,心性不成熟,我知晓这并不是你的错。但如今我们都不在经历那种年少轻狂的岁月,如何还能回到从前?”他笑着摇了摇头,又道,“这件事你本就不必自责,须知我和阿幽未能长相厮守,恐怕也是缘分未至,实乃天意如此。”   “可是,我总有心中愧疚,这些年来骨鲠在喉,我……”公孙盈说着掏出了帕子抹起眼泪来,她已经不是年少的模样,可在这个人面前还是流露出一丝少女的柔弱。   被叫做“五哥”的人道:“阿盈啊阿盈,你看你都这把年纪了,怎还像以前那般爱哭?看来,阿幽没有好好管教你呐。”   “没有的事情,阿姐她待我比自己都好,只是近些年她醉心于书画之中,不太管理坊中事物罢了。”   “是吗?”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种回忆的感觉,我曾经在听牛妖吹嘘自己的相好的时候听过,此时想来竟觉出异曲同工之妙。   斗篷人继续道,“阿幽可还是喜欢迎月诵诗、河边舞剑吗?”   “五哥,韶华易逝,我与姐姐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   公孙盈擦了眼泪,也不哭了,眼中有着笑意,似乎也跟着回忆着往昔美好的时光,一边道,“五哥,还记得我们在秀坊比剑的时候,那时候你每次都让着我,可是,转眼之间,你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秀坊了。”   “待我有机会必定要去的。”那人笑着道。   “嗯!那可说好了。你若有空来,我们姐妹必定亲迎。”   他们又彼此说了几句话,似乎没有了刚开始的压抑感了。   是了,就算有再多的心结,只要把话说开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啊!   眼看夜色渐沉,公孙盈款款施了个礼便回屋歇息去了。   可是,这斗篷人却背着身子瞧着那月光,静静地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拉着叶英要走,他不肯,眼睛死死地盯着斗篷人手中的那把在月光下似乎发着荧光的刀,眼神灼灼似乎闪过一丝流光,我握着他手臂的手掌兀自一烫,立马退了开去。   斗篷人撇头朝着我们这里看了看,忽道:“在那里躲了那么久了还不出来?”   我看见叶英嘴角一勾,背着手就踱步而去。   ☆、旅者   这小子装起比来,三头牛都拉不住啊!   斗篷人像是早就知道叶英躲在那里,见到他的神情倒是没有变化。   他气派袭人,微微一侧身瞧了叶英一眼。我正站在叶英身后,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这个男人确实是个经历过很多的人。   牛妖说,经历的东西越多,看人的眼神就越复杂。这个人的眼神中有深沉、有混沌、有无奈、有怅惘,似乎就是一段说不完的故事。   他的眉毛浓厚,有着欷歔的胡渣。他脸庞如同被风消磨过,眼角有泄露年龄的细纹。他的打扮很随意,可是气场之强叫人不敢逼视,初一见却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仿佛这个人是个与生俱来就该生活在路上的旅人。   叶英是个胆子大的孩子,他直直地看着这个男人,仰着头,面无表情地背着手,丝毫不后退一步。   这小模样明显没有一点儿的威慑力,倒是把斗篷人给逼笑了。   我不得不在心中默默给叶英点了个蜡。   他笑道:“你是叶英?”   “正是。”   他又道:“你在那里偷听了许久了吧?”   “大叔,你说的不对。”   “哦?”斗篷人笑着看他,倒想听听他如何说。   叶英开始说教:“首先,这是我家,我站在哪里都是我的自由。其次,我并没有偷听你们说话,先生常教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堂堂三尺男儿又怎会背后偷听?”这话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斗篷人苦笑着点头:“你这么说也真有些道理。”他又感慨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叶孟秋一生耿直威严,竟然有你这样的儿子。”   叶英抿唇,眼珠子一转看他了一眼,不紧不慢道:“每个人的性格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大叔你知道我是谁,可我也知道你是谁。”   “哦?我又是谁?”   叶英背手来回踱步,颇有些庄重,看起来却有些老气横秋,我忍着笑打颤,却被他背着斗篷人瞪了一眼。   他道:“当年扬名天下的公孙柳五,一说的是公孙大娘,二说的就是柳五爷,你就是柳五爷柳风骨柳前辈。”   斗篷人摸了摸下巴,倒是没有否认,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英一眼:“柳五自从五年前便没有再出现   过,你又如何认得我就是柳五?”   叶英仰首望月站在一边:“就因为柳前辈是手中这把剑。刃长三尺三寸,重九斤零四钱。刀刃薄且通体透明金黄,虽然看上去烈性,却是寒气逼人,只因为里面蕴含了无限的杀气,纵使被你用麻布缠住刀身也改变不了它本身的霸王之气。”   斗篷人拿起刀,隔着布料摸了摸,这动作之轻柔完全不是一个大汉该有的。这下让我觉得叶英是猜得十成十了,这个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柳风骨。   “这把吞吴刀,除了柳风骨柳前辈,应该没有人会有这把刀了。”   柳风骨骇然一笑:“好好好,宴会中那么些武林同道也没有能够认出我来,你这小子倒是第一个看出了我,真不愧是叶孟秋的儿子。”   “柳前辈,其实他们不是认不出你,而是就算他们认出了你,他们根本想不到你真的会在这里。”   叶英继续道,“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也知道爹因为举办名剑大会而与霸刀山庄成为了仇家,柳老前辈是霸刀山庄的庄主,谁又会想到你能出现在我爹的喜宴之上?”   牛妖那个大嘴巴,八卦的事情确实没有少对我说,就说这件事情,我也是略有耳闻。   藏剑山庄创建伊始便已开启名剑大会。须知这名剑大会并非历史先河。   最先开始的是霸刀山庄的扬刀大会。   霸刀山庄乃百年名门,藏剑此举,其时江湖中人看来不啻以卵击石,但正所谓“胜败岂无凭,兴亡谁人知”。世事向来叵测难料,当年霸刀山庄竟然没有名刀问世,而叶家乃是江南铸剑世家,昔日一把御神已叫江湖人不敢小觑了,其中的变数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江湖人皆知,自此以后,霸道、藏剑结下世仇,分庭抗礼。   思及此,柳风骨似乎也有些恍然,沉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疲倦的神情。   若说霸道山庄的庄主来参加藏剑山庄庄主的婚礼,这说出去都没有人信,谁不骂你一句脑子有毛病?   可是,他就是来了,还如此名正言顺。   不过牛妖还说,当年柳风骨是江湖一代美男子,而瞧着眼前这个胡渣满脸的大汉,我心中不由感慨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呵!   柳风骨微微一笑,瞧着叶英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欣慰:“你懂得确实很多,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当年藏剑山庄叶孟秋之所以为弃文铸剑是为了什么?那祭奠在剑冢的玄铁之精又是谁给他的?”   “是谁?”叶英小脸一僵,他心思流转极快,猛然看向笑得和蔼的男人,眼前一亮道,“难道是你?”   “没错,就是我。”   柳风骨露出得意的表情,眼眸微微一弯。   这个昔日美男子的眼角的鱼尾纹现如今已经可以挤死一只蚊子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两声,听得他继续说道。   “当年我跋山涉水寻找扬刀大会所需要的精铁,这铁没有找到却没想到遇到了考试失忆的叶庄主。江湖中人自然洒脱,他喝酒没带银子我就替他付了,缘分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悄然,不过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姓叶。”   叶英凝眉,并不搭话。   我双手拖着脑袋坐在一边的石桌上,两条腿一荡一荡地听着这个男人讲故事。   那该是一个风很大的冬天,两个男人喝酒相识。   那时的柳风骨闻名江湖,一手好刀法正是犀利锐练。   人生正值迷惘的叶孟秋认识了这样意气风发的柳风骨,如同走夜路遇到萤火虫、落水碰到了救命草,他像个海绵一样跟着这个博闻强识的男人汲取着江湖知识,学习他的胸襟、学习他的豁达与开朗,他们彼此兄弟相称,很快熟识了起来。   柳风骨是为了扬刀大会而游历五湖四海,这与人生失意的叶孟秋不谋而合。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的地方,经历过很多的大大小小的意外,几乎成为了生死之交。   柳风骨告诉叶孟秋,铸造是一门好学问,它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心意。任何东西只要肯用心就一定能够成功。   他们还约好了比剑,一月一次,比了两年。叶孟秋的剑招便是在此刻练出了惊人的境界。   柳风骨道:“他随我去寻访山水,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我希望找到的耗材,但是我却决定在他赢我的时候送他我们柳家珍藏的那块玄铁之精。”   叶英道:“柳前辈给我爹比剑,我爹赢了?”   “是啊,他是赢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将玄铁之精交予他便是我们分道扬镳之日。”   叶英不解:“既然能够畅谈古今,自然是知己,怎么又会分道扬镳?”   “叶小子,你可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而你爹是个很厉害的人,厉害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厉害的人是有野心的。若我们真心结交,我虽是他神交之友,却也知道这俗世不容的。打个比方,就像你有一块玉,隔壁老王也有一块玉,人们总会将你们所有的玉佩相互比较,尽管这是你们不愿意看到的。”   “哦,我知道了,书上说这叫三人成虎。”   柳风骨点头:“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瞧着叶英静了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叶英伸手摸了摸鼻子,小眼神一转,又问:“可我还是不明白,您是霸刀山庄的庄主,为什么要帮助我爹成就藏剑山庄?如今,江湖之中霸刀藏剑相互牵制,这就是你所要看到的结果?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柳风骨被叶英逗笑了,不过想来也确实如此!若我是那霸刀庄主呵,早该将叶孟秋扼杀在摇篮里面怎么会让他有跟霸刀作对的机会?   柳风骨身子明显不得劲,笑多了便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子像个颤抖的筛子。等他缓了过来,叹了口气才耐心给叶英解释道:“我助他有很多原因。”   “先前见到你爹以为只是个落魄书生,没想到交谈之下,发现他是个条理明晰、有着雄才大略的男人,我心中惜才,不忍他埋没于市井,便教授他铸剑术、乃至提点他武学,我知道他迟早是要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却没有想到他的发展竟然会如此迅速。”   “还有一点就是我的私心。”   叶英诧异:“柳前辈会有私心?那这私心可真是大公无私。”   柳风骨爽朗道:“叶小子,你若听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该知道,任何东西兴盛久了都会有淘汰的时候,就像百姓口中说的,‘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一样。霸刀存在百年,闻名江湖许久,门下弟子安于现状,早就懒散倦怠,可如今江湖之上风雨变幻,我不给我的子孙搞点儿危机感,他们怎么知道艰苦生存啊?哈哈!”   闻言,我跟叶英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做柳家的子孙还真是一种心惊胆战的经历啊……   “哈哈,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叶小子你这表情还真是好笑啊!”柳风骨笑得直打颤,我一斜眼瞧着叶英的脸黑得跟锅底一般。   柳风骨许久才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继续道:“好吧,说正事的。总之,我觉得现今武林动荡不安,霸刀、藏剑虽说对立,可是又何尝不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说实话,现今藏剑之崛起,我身心所见,甚慰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在《琅琊榜》,追了好久了,心里很喜欢,奈何自己文笔不够,有心思构思一部小说,在脑中盘桓许久,最近在写大纲,或许一两年之后会跟大家见面,但是时机未至,尚不成熟。   ☆、心意   “要命!我说着这些话怎么好像在荼毒叶孟秋他儿子呐!”   我点头,你知道就好了。   他眼睛一眯:“总而言之,叶小子,真正想要撑起一个家族的兴盛是很难的。你现在还小,我只能跟你说,有的时候为了所谓要守护的东西需要放弃很多,尽管这些事情你不得不做。”   柳风骨摸着胡渣长吁短叹半响。   叶英将手背在身后凝眉又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笑,他撇开头继续看着柳风骨。   “柳前辈,刚才你说我是第一个认出的人,其实不对,公孙姑姑才是认出你的第一个人。”我想起刚才柳风骨和公孙盈的会面,总觉得他们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况且,公孙盈喊柳风骨叫五哥,这昵称倒像是在喊情郎。   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被叶英瞪了一眼。   柳风骨倒不避讳叶英叫公孙盈姐姐,叫他大叔,自顾自笑得豁达,看起来他真是个活得没心没肺的人啊。   他道:“她认出我并不奇怪。我们本就熟识已久,况且她心中有我,眼中又怎么会看不见我?”   “什么意思?”   柳风骨为难地扶额,北风萧瑟,吹落一地梅花,这场景仿佛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昂首大叹:“这就是情,世间最大难懂的字。说来,我本身负她太多,不说这些,你长大就会懂了。”   叶英仰面,有些不服气,秀气的眉头微蹙:“我已经长大了,过了年,我就八岁了。”   “八岁?呵呵。”   柳风骨将斗笠戴回头上,宽大的黑色衣袍一甩,“等你明白我说的情为何物,你才是真的长大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三两下就掠出去老远,我伸手眺望都见不着他的身影,真不愧是当世高人啊!   这下,我是再也不敢质疑他的身份了。   我一抬头,恍惚间一阵令人诧异的温暖。须臾,我的鼻尖处是一丝冰凉。   我对了个斗鸡眼,看着更多的白色雪花落到我的鼻翼之上。   哎哟,下雪了。   这雪下的不大,可是意境真好,院墙头那株梅花含苞待放,在寒冷中慢慢绽开花瓣儿,含羞带臊,春意顿生。   梅花这东西,是越冷越美,越冷越香。   叶英还站在原地发呆。我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看我。   “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我用手轻轻掸了掸他肩膀上的雪花,握着他微凉的手就往屋里走,“下雪了还不进屋暖暖去?”   “哦。”像是后知后觉一般,他应了一声。   这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呼啸的北风吹得西子湖畔毫无声息,虽然天气寒冷,可湖面冰冻不深,每隔几天就透出水波来,俨然没了百年前那种冰封千里的景象。   待天气转暖,已经是第二年的开春。   一声春莺啭似一笔水彩涂抹了整片景色,花儿红了,草儿绿了,树枝也爆出新芽了。   西湖水面波光粼粼倒映春意。   小丫鬟绿漾从里屋撑开了窗棂,轻手轻脚地在窗口放了一盆嫩黄的月季,左手搓了点儿水淋上去,嫩绿的枝叶青翠欲滴。   这月季没开,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我第一次见绿漾,她还是个会把好吃的埋到地里等来年丰收的笨丫头。   如今,她进藏剑山庄五年了,也从一个小毛丫头长到如今豆蔻年华的少女。因为手脚勤快,处事圆滑而被分到东暖阁照料新夫人的起居生活。   “夫人,今天天气可好了,你想梳个什么头?”   屋里传来一声娇弱的轻叹:“你呀,整天笑嘻嘻的好像每天都有开心的事情,我真是不知道你从哪里找了这些乐子的。”里屋走出来一位穿着翠绿色襦裙的女子。   她眉目淡雅,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个女人就是叶孟秋的第二任夫人,杨思慧。   她今年十八岁,本是长歌门门下的一个小弟子,得了门主的青睐收了义女,隔年就嫁到了藏剑山庄。   不得不说,在外人眼中,她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诚然,她也是个很贤惠的女人。   春节过后,杨思慧逐渐成为了藏剑山庄真正的庄主夫人,随着日子渐渐推移,她开始主管中馈。   哎,这藏剑山庄有个女主人就是不一样啊!人前人后难免细致了很多。   这个女人不矫情、为人大方、善解人意,兼之处事公允,恩威并施。   能够得到了全庄上下的交口称赞与一致认可,这统共也不过是三个月的功夫。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绿漾一眼。   绿漾撅嘴:“夫人,绿漾懂得少,但是也知道这过日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日子总是要过的,为何要愁眉苦脸的呢?绿漾看得出来,夫人自从进了叶家的门就没有一天是过得舒坦,而我是夫人的丫鬟,自然是要逗夫人开心的啦。”   杨思慧被绿漾说得没脾气,忙道:“难为你还为我着想,可我知道自己的,你这样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是绿漾自己愿意的,夫人不必自责。”她笑了笑,凑到杨思慧面前拿起桃木梳子开始给她顺发丝,“夫人之所以不开心一定是因为小少爷的事情!绿漾实在想不通,像夫人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小少爷就是不能接受您呢?”   闻言,杨思慧叹了口气:“莫要说了,阿英他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虽非我亲生,可到底是孟秋的儿子。只要他不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只当他是我亲生儿子对待就是了。”   “这个小少爷性格可真奇怪啊!平日里面没什么身边的人伺候,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后院练剑,练完了就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真是个奇怪的。”   杨思慧没来由眼角一疼,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绿漾,她的眼神很复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别人听了,仔细把你赶出去。”   “小少爷是山庄的宝贝疙瘩,奴婢不敢随便乱说的,夫人请放心。”绿漾吐了吐舌头,有些委屈的模样。   我斜坐在窗前听得直哼哼。   那叶小屁孩哪里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他是在跟我说话呢!   不过这小子还真是够倔强的,这杨思慧进门都四个月了,他愣是一句话都没有松过口。   虽礼节犹在,可面冷心冷。   叶英他自小无母,心思沉稳,对人却冷漠无比。   他不肯叫杨思慧母亲几乎是叶孟秋可以预料到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他会固执至斯。再加上叶英练剑不得叶孟秋的心,他没少被训斥,这些日子过得十分煎熬。   他小小年纪剑法痴缠、游刃有余,偏偏就不肯在叶孟秋面前低头。我问他为什么,他管这个叫“男人的尊严”。   他说,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他不应该再受制于另一个男人,就算那人是他的父亲也不可以。   啧,我一听这话真是嗤之以鼻。   这样的性子,噫……看来我晚上又得去找孟孟月下谈心了。   牛妖说得对啊,人类就是喜欢活受罪。   我伸手挠了挠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脑门,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咦?”   一只柔荑从窗口伸出来,抚了抚耷拉在一边的月季花骨朵儿。   “怎么了?”   “回夫人,这月季花不知怎的折断了。”   “哦?许是风太大了罢。”      ☆、生息   自从长安的那个白胡子老头走后,叶孟秋没有再给叶英请先生,因为他觉得文化之于藏家山庄这样的武学世家,有则可,精益求精便没有必要。   我跟牛妖在藏剑屋顶赏月的时候还讨论过这个事情。   当时她十分不屑地告诉我:“叶孟秋这人也真是的,自己考不上科举,赖着儿子也不好好学习!不是以权谋私是什么?”   “你是说,他去参加过科举?”   “可不是?”牛妖挺胸,“我听三野庄的老花说的,他亲戚以前是混长安周边的,可牛气了。”   我诧异,完全偏移了关注重点:“老花是谁?”   牛妖再挺胸:“哦,那是我前老相好。”   我神情十分复杂地看了牛妖一眼,以至于我已经忘记了跟她聊天的初衷是什么。   我发现,我跟牛妖的聊天模式一直很单一。   通常情况下,我都在听她吹牛;特殊情况下,她吹牛失败,对着我阐述自己的经历,乃至于她那十几个老相好。   一个牛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相好这种问题显然已经超出我智商的承受范围了。   因此,大多数的时候,我都觉得牛妖说的话很有道理。   新嫁娘进了藏剑山庄,叶孟秋除了督促叶英练剑便很少再管他的事情。至于叶英这孩子在叶孟秋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我和牛妖都不得而知。   可自此之后,叶英并未倦怠,除了每日起早贪黑地练剑学武,藏剑山庄的藏书阁就是他最常常去的地方。   叶孟秋所不知道的是,叶英虽然没有良师教导,但他聪慧脱俗,依然自学成才,光是书法和绘画这两道就甩了我十万八千里!咳咳,当然,就我脸盲和画技差的事情先揭开不谈……   有的时候,我都会觉得绿漾的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她说,叶英是个很奇怪的人。   是啊,他确实很奇怪,奇怪到他会认真地做一件事情到忘我的地步,他会看一本剑谱,聚精会神,废寝忘食。无论我怎么邀请他出去走走,他都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这点着实让我很不满。   牛妖听了哈哈大笑:“哈哈啊哈哈哈,孟绦啊孟绦,你是一朵花还是一棵树,是有多稀奇要让这叶小帅哥为了跟你玩耍不去看书,您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嘲笑我,可是我心里就是有点儿不高兴:   “跟你说吧,人类的生活是复杂的,你以为他们都跟你似的,吃个花露可以活好久吗?他们早上会起床,晚上会睡觉,小的时候要读书,长大了要养家糊口,每天都在为名利奔波,这些都不是我们妖精可以理解的,你懂不懂?” 牛妖又跟我解释起来。   我摇头:“不对,我跟与他认识三年多,起码也能算半个青梅竹马了。他生病的时候,我在他床头看着他,他开心的时候,我跟着他一起开心,他写字我在一边看书,他练剑我在一边赏花。我比他爹陪她的时间都多,我们的关系这么铁,怎么可以因为一本书阻碍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牛妖看我,嗤笑一声:“小绦绦,你管这个叫友谊?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友谊吗?”   真正的友谊?那是什么?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牛妖叹了口气,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牛妖给我讲过很多的故事,但是我觉得,只有这次她讲得无比认真。。   她说:“我以前住在清华山,那里是一个仙家福地,灵气氤氲……”   我乍舌:“原来你以前不住在这里!”   牛妖闭眼忍气:“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说话!”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好吧,我错了,那你继续说!”   “我……”牛妖脸通红,像是憋了半天似的,“我刚才说哪儿了?”   我提醒道:“你说,你住在清华山。”   “啊对,我以前住在清华山。我虽然人缘不好,但是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她叫玉珑。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亲如姐妹。直到有一天,她为了她爹的病去昆仑山采药结果失踪了三天,就在那三天里面她被一个男人救了回去,就像话本子里面写的,英雄救美,她动了心,爱上了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昆仑的一个散仙,他叫谢垚。”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她年纪逐渐大了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其实刚开始我并不排斥她跟谢垚交往。可是,我没想到爱上一个人会让一个女人改变这么多,以前的她会大声说话,会吃很多的饭,任何事情她都做得有条不紊。但是只要是在谢垚面前,玉珑就像变了一个人,她说话细声细气,吃饭是樱桃小口,她的每一件事情都变得幼稚至极。我都差点以为她这个人被塞回娘胎重新投胎了!“   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话本子上说,女人在感情面前会变笨的,原来是真的。“   “可不是?”牛妖瞪圆了眼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生气的事情,眉头皱的紧紧地,忙道,”玉珑爱上谢垚,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错就错在谢垚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有一次我晚上睡不着在清华山的石板桥上修炼,我修炼的功法比较特别,修炼之时凝于景物、屏气凝神,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被发现,却因此让我听到了谢垚跟另一个女人的谈话。”   牛妖的眼睛露出愤怒的情绪:“他们谈论的如何图谋玉珑的家产,甚至夺走玉家至宝的行当。”   我心中一惊,侧脸看了一眼眯眼冷笑的牛妖,她的眼睛狭长,此时看起来颇像个满腹坏主意的狐狸精。   “嘿,我这暴脾气,他要陷害玉珑,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我越听越气,无奈修炼在即,不能动分毫,最终当晚走火入魔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我自身的修为受损只余了三成,可我牛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我火速上了清华山,将我所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玉珑。”   我道:“她听你的话然后离开了那个男人?”   “你还真当这是话本子呢?”牛妖瞪了我一眼,哼了哼,“小绦绦,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完美的爱情。女人呀,都是感性动物,一旦爱上了就会义无反顾。我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的心意已难回头。她情愿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个男人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要坚守这份根本不切实际的感情,你说她傻吧,她还不承认!”   “那后来呢?”   牛妖瞥我:“你别急啊,我这不是要说吗?”   我忙点头,听着她说下去。   “这件事情过去没多久,玉珑跟谢垚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我劝阻玉珑没什么用只能看着她,但是我心里不放心,只想守着她,别让她受了委屈就好。那谢垚对玉珑是很好,脏活累活都不让她干,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是我多想了,那天晚上谢垚根本没有跟那个女人说话,这所有都是我的一场梦境。可又谁又想到,就在他们大婚当晚,谢垚火烧了清华山,一把寒冰剑刺穿玉叔叔的心脏,盗走了崆峒印。”   “太可怕了。”我感慨道。   牛妖叹了口气,“玉家上下只留她一人,玉家因为弄丢了神物而遭天谴,她那时候身陷囹圄、自身难保。我牛妖虽然法力不行,但是身为她的朋友,怎么能袖手旁观?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找到了谢垚,为了给玉珑报仇,我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我蹙眉:“玉珑会感激你?”   “哈哈,我也以为我们能够重修旧好,可……“牛妖不自觉苦笑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那谢垚竟然是某个天神的遗腹子,杀了他我是罪加一等,王母借了回魂灯给谢垚聚了魂还重塑了他的肉身!卧槽他大爷的!当时我的心里就一个感觉——‘丫的,这老天爷在玩我呢’!更可气的,玉珑竟说我毁掉了她一生的幸福,她本想找个机会听听他的解释,这下好了,我一刀捅死了她的乘龙快婿。你说她是恨不恨我?”   我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看你不懂,我也不懂啊!想来,我当年真是单纯懵懂啊!可我觉得我没有错。”牛妖倔强地抬了抬下巴,“后来我因为杀了谢垚而被罚洗剔骨池。那剔骨池是洗去修为的刑法,只要进了剔骨池一身的修为都要付诸东流。”   “难怪了,所以,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才几百年的修为,原来你来头这么大,这么说,你是因为得罪了上面的人才会到这里来的?”我抚掌大叹。   “没错,这下你知道姐姐我是混哪头了吧,想当年,我也是风姿绰约的一代牛妖,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完全是天意弄人的!”牛妖遗憾点了点头,许久才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道,“我还记得当时洗剔骨池那天。天气很好,外面阳光明媚,玉珑来给我送行,我心里很开心,以为她已经原谅了我,谁知道她走到我面前给我说了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颠覆了我几千年的人生观。”   我道:“她说,她会等你回来?”   牛妖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她说,惟愿此生与我不复相见。”   说白了,她就是搭着牛妖的肩膀,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这就是真正的友情?   我觉得我的脑子有点不够用,跟不上牛妖“土拨鼠挖洞”一般的脑力。   牛妖付出了这么多,可是玉珑却并不领情,反而闹得一个“老死不相来往”的结局,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我问牛妖:“你不恨她吗?”   牛妖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想,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选择杀不杀谢垚,我一定还是会杀他的!”   “为什么?”   “因为杀掉谢垚的感觉太爽了,虽然这么想是有点儿小变态,不过换一种想法,我现在可不是普通的牛妖啊!我可是亲手干掉天神之子的牛妖啊!就冲这噱头,这影响力,是不是妖界的一大传奇啊?哈哈哈!”牛妖叉腰大笑。   我:“……”   “小绦绦,真正的友谊是可以两肋插刀没错,可是,不是每一份付出都会得到回应的。玉珑不理解我,她怨恨我,可是我却不恨她,因为我无愧于心,无愧于仁义。”牛妖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说,“在我看来,什么感情都是狗屁,那都是骗别人付出的借口,因为感情人们会失去很多的东西,甚至包括生命。当我被丢进剔骨池的那一刻开始,我牛妖就赌天发誓,我以后要多多为自己活着,活得快快乐乐、漂漂亮亮的!让那些看不起我的、打击我的人都失望去吧!”   她的眼神熠熠生辉,如同西子湖水波光粼粼。   这一刻的牛妖,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牛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整合排版,看到我最新更新日期有变化不用重头看了,因为我做了一些排版调动。   ☆、谷雨   牛妖晚上说了很多的话,大部分是她以前的故事。   我随意捡着几个听了,也许是因为月色朦胧美好,我竟然觉得牛妖其实也挺可怜的。我虽在西子湖畔独自生活,但是好就好在生活平稳、十分舒心,而她的经历真可以写个话本子放在杭州的大小茶馆说个十天八天,一定场场爆满!   牛妖对此十分谦虚:“写话本子我没有那个文采,但是酒还是可以喝一喝的!”她不知从哪里偷了瓶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在西湖边的柳树上挂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流出门房老魏出去巡逻遇到了鬼的传言。   我因为凑着热闹也喝了一口酒,第二天睡到了午后。   等我去藏剑山庄找叶英的时候,他正跪在后院,后背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浑身一颤。他又挨打了,这次用的藤条使得力气极大,后背的血迹凝结在一起,他着一身单衣迎风面对着墙外,一张小脸冻得有些青紫。   虽然是四月的天,可春寒料峭不减。   我眉头一皱,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茫然。   待眼神逐渐找到了焦距,他微微撅了撅嘴,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他皱眉:“你笑什么?”   我咧嘴:“我笑你现在像个骄傲的小黄鸡,就算被打了还是这么傲气、永不低头。”   “你说谁是小黄鸡!我明明是……”叶英小脸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下巴一抬又是一哼。   我心里发笑,我又何苦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嘴上讨饶道:“好好好,你不是小黄鸡,行了吧?”   叶英看了看我,不说话了,轻微地甩了甩头发,他这一动就是一声闷哼。   我有些害怕,忙问:“怎么了?”   叶英小脸一皱,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对我说:“疼……”   背上鲜血淋淋,能不疼吗?更何况他还是只是一个孩子呐!   叶孟秋教子严苛,对叶英尤甚。他事物繁忙无暇照顾他,偶尔来看便是非打即骂,我知他是希望叶英成才,可这样对一个仅仅七岁的孩子,我一个妖都看不下去了!   叶英对我说“疼”,我立马想到了上次给他做的止血药,不知道他用完了没有。   叶英罚跪的时辰一到,我就看着一个丫鬟扶他进了屋,我也跟着进去了。   叶英的房间几乎堆满了书册,其中一副字“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占据了一面墙,是他字迹,小小年纪笔锋犀利潇洒出尘。   一侧书画间一侧是寝室。书画间便有一把琴,通体黝黑,十分雅致。寝室使用屏风隔开的,屏风是一绣着青竹的天水碧。   因为生性冷淡,就连贴身丫鬟都不能进里屋,他将几个丫鬟弄出去,似乎要自己上药。   他正要宽衣,看见我坐在屏风旁,脱了一般一副的手一顿,脸色一黑:“笨花仙,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我看你伤的这么重,要不我帮你上药吧?”我在叶英怔愣的目光下走到桌前,看到那瓶我给他的止血药,伸手打开看了看,唏嘘道,“哎哟,只剩一点儿了,我下次再给你做一些,看来这些日子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叶英看了我一眼,道:“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你给我上药。”   “啊?伤都在背上,你够得着吗?”   “不用你管!”   “那怎么行!”   “笨花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叶英满脸通红,“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可同席!”   我惊愕,忙道:“没事,我又不是人……”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英赶了出去。   他这是害羞了?可他,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我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抬手,瞧着装着止血药的瓶子还在我手上,忙喊:“那我先回去了?止血药给你房门口了,你别忘了拿,我明天再来看你哦!”   叶英的伤自那日过后,没多久就康复了。   他这孩子脾气又倔,就算经常被叶孟秋打骂总是受伤也不会说出一个字来,那天他对我说“疼”,我便知道他定然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我空闲的时间就开始采甘草给他做药,牛妖被我拉来当了壮丁。   这次她倒是没什么怨言,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没问她,可牛妖采了两根草就忍不住了,急着要告诉我:“小绦绦啊,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拔起一根甘草:“你说。”   “怎么说呢!”牛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我原本就是个猜想,昨天跟老王一合计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去年嫁进藏剑山庄的小娘子有了身孕了!”   我一愣:“你是说杨姑娘有孩子了?”   “对对对!”   我奇怪:“你怎么看出来的?藏剑山庄里面没这消息啊!”   牛妖嘚瑟道:“我是谁啊?我是牛妖啊!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说我能看不出来吗?你看她这几天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吃米的。”   牛妖瞪我:“卧槽,我就是个比喻!总之,那小娘子一定是有了孩子了!”   “哦。”我应了一声,既然牛妖这么说,多半是有些道理的!我继续拔草,却被牛妖一把拉住了胳膊。   “怎么了?”我看着她,一脸莫名其妙的。   “小绦绦!你还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严重的吗?”   “有!十分严重,非常严重!”牛妖立马摊手,“要不是看着在你跟叶小帅哥关系不错,我干嘛告诉你啊。可是你要知道,现在藏剑山庄上下只有叶英一个,叶孟秋虽然不喜欢他,但是还算重视吧!等这那小娘子肚子里面的孩子一生出来,若是个姑娘也就罢了,这要是个小子,以后叶英还有什么地位啊?”   我嘟嘴,仔细一想好像有些道理。   牛妖继续说:“这叶小帅哥的亲娘早就死了,他现在生活你也看到了,这藏剑山庄有了二少爷,谁还会在乎这个大少爷?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小绦绦,你可得好好告诉叶小帅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是啊!总之,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   我点了点头,把牛妖说的话又咀嚼了一遍,聪明如我,竟然想不出一个靠谱的法子来。这要生孩子是拦都拦不住的事情啊,不过想来也是,杨姑娘进了府,或许说,当初叶孟秋娶亲的初衷又何尝不是为了孩子呢?   生下第二个孩子,是因为叶英不得他的心吗……我心中一紧,越想越觉得后怕。   牛妖讪讪道:“要不是因为你是妖,就凭你对叶英的关心程度,我都怀疑你这是要养个童养夫了!”   我“腾”一下站起来,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   这下误会大了!   “你说什么呢?我那是为了……”为了给从善这只老狐狸擦屁股呢!   说到从善,这家伙这几年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养个伤足足养了十年,这哪里是在养伤,分明实在孵蛋啊!   话说,该不会当年我的仇家是他花钱雇来的吧?我就说我身居千里冰封之地哪里来的仇家,这下似乎都说得通了!   牛妖兴许见我脸都绿了,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都是说笑呢,你别当真!”   “没,我没当真!”   我眼睛一眯。等那只臭狐狸回来,一定手撕了他!   我忽然一愣:“等等,老王又是谁?”   牛妖装作看风景,支支吾吾道:“哦,那个、那个是我前前相好。”   我:“……”   唉,是在下输了。      ☆、月圆   五月的天气跟孩子的脸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儿。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开始下大雨了。   天气阴沉沉了几天才放晴,我得空出来半点都不含糊直奔藏剑山庄。   我当真把牛妖跟我说的都跟倒豆子般一股脑告诉了叶英。他练字的手只是微微一顿,又将一个“和”字写完满了,端详了半响才搭理我。   过了年,叶英的个字直窜。八岁的叶英现在已经到我额前了,我瞧着他起身将字帖吹了吹,没事儿人似的。就算是我甫一听见这消息也有小小的震惊,可是叶英是局中人,说的是他将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的事儿啊!   我怀疑这孩子不是只有八岁,而是八十岁了。尽管身量小小,看起来就跟个小老头儿一般沉稳。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儿想笑。   “你听完就没有什么想法?”   叶英看我一眼:“她竟然进了叶家的门就该给我爹生儿育女,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啊。我只是奇怪了,这事儿藏剑山庄都没有传,你怎么知道的?”   我支支吾吾道:“我听我朋友说的,我朋友可厉害了!”   “什么朋友,你是花仙,别道听途说!结交什么狐朋狗友啊!”   我……我这是狐朋牛友!   我不说话了,偷偷看他的表情。叶英将笔架和宣纸收拾了起来,看来是不打算写了,他直接越过我去了后院,该是去练剑了,真是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隔天,万里无云的下午,杨思慧让绿漾去请了大夫问诊,叶孟秋刚好无事在东暖阁喝茶。那大夫头发长、胡子长、眉毛也长,比那个教叶英书的先生看起来老多了,也靠谱多了。   他屏息半响,深思熟虑,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直把一屋子的下人都给绕晕了,接着站起来就给叶孟秋鞠躬道了喜。   这下子一来,全山庄上下都知道杨思慧有了身孕!那之后,东暖阁的门槛真是被人踏破了不说,各种好吃的都送到了那里。   叶英的院子冷清了许多,而他自己似乎不在意这些。   杨思慧身怀渐显,逐渐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连叶英的晨昏定省都省了。   三月之后,仲夏之夜,丹桂飘香。   今儿藏剑山庄摆了个小宴,叶孟秋一家三口在前厅正在上演一场夫妻恩爱的大戏。我不想看,便偷得空闲躺在树杈上感慨时光稍纵即逝,一边玩着枝头上的小花苞一边听着厨房里的几个丫鬟聊天。   两个丫头在剥豆角,一个丫头在掰玉米棒子。   “哎,其实小少爷也真够可怜的,亲娘死了不说,庄主好像不待见他,这会儿后来的后妈又怀孕了,万一生下来的是个大胖小子,这小少爷还有地位吗?”   “别胡说了,那以后得改口叫大少爷了,小少爷在夫人得肚子里面呢!”穿黄衣的小丫头讥讽笑了笑,道,“所以说,十年风水轮流转,你看这还没有到十年呢,这风水就转到东暖阁去了。”   红衣丫头刚去里面换了个碗出来,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说,好歹他也是少爷,是我们的主子不是?”   “主子?地位不高的主子比奴才还不如呢!你倒是替他担心了,可咱们少爷何时给我们笑脸看过了?那一张棺材脸一看是死了亲妈的!切~”   “少爷就是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没有为难咱们啊!”   “哈哈,”黄衣丫头笑笑,“我也是就是这么一说,岚岚你倒是急了,不会是觊觎我们小少爷吧?倒也确是有丫鬟成通房,不过你行吗?他可才七岁!”   叫岚岚的蓝衣丫头气的脸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眼见形式不对,红衣丫头忙放下碗过来:“你们都少说一点儿吧,佟月你也是,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   “怎么,还不许人说实话了?”佟月哼了一声,将玉米棒子掷在地上,转身就往厨房里冲,“我不弄了!你们自己弄!”   岚岚气得跺脚:“珠儿姐姐,你看她呀!她怎么就这么嚣张!”   “哎,她嘴皮子利索最近挺得夫人的宠,咱们让着她点儿就是了。岚岚,你的脾气也得改改了,不要动不动就生气,若要在夫人面前得脸,你还需要好好练练自己的性子啊!”   岚岚缓下劲儿来,温声道:“我知道的,珠儿姐姐,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性子得磨我知道,只是小少爷他……”   “你别说,佟月说的还真是有道理的。”   “珠儿姐姐,怎么连你也……”   珠儿叹了口气:“有句话叫形势逼人。我其实并不赞同佟月说的。但是,你想啊,小少爷自幼没有亲娘教养,有了庄主这么个爹,面子上有,可仔细想想,庄主这样的爹爹真的好吗?”   “少爷练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没少被庄主打得皮开肉绽,我们做下人的见了都心惊。叶家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人接管的,若是少爷再不得庄主的心意,为了顾全大局难免会弃车保帅。如今,新夫人已经有孕,这叶家以后还指不定是谁说了算呢!”   岚岚有些难过:“可是,少爷他也太可怜了……”   原本牛妖所说我还不太在意,可是此时听得几个丫头一锅乱炖的说道,我倒觉得叶英的地位岌岌可危,这就像我听牛妖说她还要进那剔骨池再涮两遍似的。   夜色渐深,前厅早就散了筵席,叶小屁孩素来不喜欢这种场面,我能够想到他如坐针毡的场景,没有来由觉得心中一紧。   他不是八十岁,而是只有八岁。   七岁的孩子能懂多少?但是他却比任何人想到的懂得都多。让人心疼又佩服。   我仔细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法子来救叶英脱离苦海,看来我这榆木脑袋是没什么好主意了!   而在此之前,我得去找到叶英。   平日里这个点儿他早就已经就寝了,可今天他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寻了半天,藏剑山庄里面没有,就是他最喜欢练剑的后院也没有,这个时候,月圆之夜,别人都去团圆了,他又跑哪儿去了?   团圆……   我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地方。   梅庄在藏剑山庄之外,距离西子湖畔还有一个山头。奈何方圆五百米没有梅花却有梅香,因此而得名。   孟孟的墓就葬在这里,她的墓碑之后就是我的洞穴。洞穴藏得很深,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只有我可以。   等我还没有接近她的墓地,我就看到了幽幽的灯光。庆幸的是,我自己就不是一个人,不然我肯定被吓得半死,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来的灯火,莫不是鬼火?   待我胡思乱想了一通,走得近了,瞧见瘦小的小男孩跪在墓碑前,他的身侧放着一盏红红的灯笼。   藏剑山庄不让人在夜间出行,叶英他一定是偷跑出来的,他自己怕黑又想来,这个灯笼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捡的,看起来脏脏的。   我有些不敢靠近他了,生怕打扰了。   他就定定地跪在那里,俯下身子给孟孟磕了三个头。   他开口道:“娘,我来看你了。”   “今天是月圆之夜,阖家团圆,我跟爹他们一起吃饭,可是我并不开心,真的。有的时候,我就会在想,娘要是活着多好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娘别笑我,我就是想想。”   “儿子不孝,不能天天来看你,你是不是很生气啊?嘿嘿,娘,你别生气!我其实每天都有努力、都有上进,只不过,我的剑法练得不好,爹会指责我罢了,不过那都是为了我好的,娘你别怪他啊。”   “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充实,你放心吧!”   他的话语完全没有往日的冷漠,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着脆弱和心伤,这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该说的,也似乎只有在孟孟面前,他才敢撒娇耍赖,可是这些孟孟都看不到了。   他笑了笑,脸上极尽幸福的表情。   只有我知道,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好。那虎口的伤口是他劈柴留下来的印记,他还为了练习平衡感爬树摔了下来,额角的那块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他是个七岁的孩子,双手上却有常年握剑的薄茧,有机会练字彻夜未眠,就是因为太努力了,脸色才会这么差。   他身体也不是特别好,畏寒瘦弱,可是他却是藏剑山庄之中起的最早的人。天还没有亮,他便先起床背上几篇古文,再出门练剑,就算是下雨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   这样的叶英啊,倔强得还真是让人忍不住钦佩,已然让人忘记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直到多年后,他的习惯依然未变,只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如今想来,我虽然是个妖精,但是也忍不住动容。   他又道:“记得上一次来看你是三年前,那时候我告诉娘我想要个朋友,这回真的有一个朋友了,她是个梅花仙……”   哎哟!这是说我哈!   “……可是她太笨了!儿子觉得跟她一块玩也变笨了,真是发愁!”   卧……槽……   我的内心几乎是奔溃的,好像有一万只小黄鸡狂奔而过……      ☆、谋攻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不能否认,笨花仙让我的生活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有的时候,我觉得生活真的很有意思。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陪着我看蚂蚁搬家,我就是无聊看着玩罢了,她以为我在难过,她还说蚂蚁会回家找他自己的爹娘。娘,你看,她是不是很好玩啊?”   我刚刚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   叶英笑了笑,接着道:“虽然她很笨,但是她是唯一敢光明正大随时随地接近我的人,她不是下人,不是长辈,不会因为爹的身份对我谄媚,也不会因为看不起我的没有娘而对我敬而远之,娘,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朋友。”   算你小子识货!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心里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劲儿,明明他骂了我,我却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   我躲在山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坐到我打了哈欠想回去睡觉。   叶英把心里想说的话说跟孟孟听,大概也觉得晚了,才仓促起身要回去了。我看他的样子,这不一步三回头的,定然不舍。   他挑着灯笼走了些时候,他走得很快,好像有人在追他似的。   这一个没看见脚下的路,小靴子踢到了前面凸起的一块顽石,一下子就摔了个大马趴,灯笼甩出去老远。   灯苗一个趔趄,在寒风中熄灭了。灯笼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叶英“哎哟”地叫了声,他没动,似乎在等什么。妖精的视力在黑夜中尤其的好,我往前走了几步,有点儿担心。   只见他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我当他没事了,又能提起“男人的尊严”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可却发现他连裤腿都忘了拍,脏兮兮的,脸上更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回他,他呜咽了一声,竟是哭了!   终究是个男孩子,叶英就是哭起来也是极尽隐忍,一抽一抽地,小肩膀微微地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下轮到我愕然了。   我与他相处四年,却从来没有发现他竟然怕黑!   是了,他自小住在藏剑山庄,那地方就连深夜也是灯火通明,哪有现在的际遇?一个藏剑山庄的少爷又怎么会被下人置于黑暗之地?那这个下人多半是在庄内呆不下去了。   他还是个孩子,就算平日里坚韧也就罢了,此时遇到挫折,四下无人,不必再假装沉稳,再加上叶英终究没有江湖中的老人饱经风霜、手段老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哭,大概就是孩子最原始的发泄方法。   我没有见过叶英哭,这大概是第一次。   他是个死要面子的孩子,从四岁到现在一直都是坚强的松柏,没有折过腰的时候。   因为叶孟秋的期望,他也总是勉强自己成熟起来,反而让我觉得这孩子性格好像莫名其妙地长歪了。   可无论再铁石心肠,我还是沉不住气了,看着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迷茫,那种无助很像我以前养的一只狸猫。   好吧,我承认。在捡到从善这个白毛狐狸之前,我捡到过一个狸猫,长得可爱,也很聪明,可惜它长大了,终究还是离开了我,至于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承认我心软了,只得走上前唤了他一声。   他听到我说话好像被吓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忘了哭,洗了洗鼻涕,警惕的模样。   我道:“叶小屁孩,你这是要回家吗?”   “孟绦?”   我抿了抿唇:“是我。”   他反而有些镇定下来,过了许久,便用袖管侧头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佯装镇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支支吾吾道:“我看今天月色不错,我出来赏月散步,就看到你了。”   叶英继续瓮声道:“你是从哪里散步过来的?”   “藏剑山庄啊!”我这说的可是实话。   “藏剑山庄到这里至少也得三炷香的功夫。”   言下之意就是,我这步散得有点儿远啊!   我尴尬地摸了摸额头,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啊,天气变冷,我记得藏剑山庄藏书阁里面有一本书没有拿走,我要回去拿。反正你也要回去,我们一起吧?”   “哦。”他愣了愣,还是答应下来。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似乎吓了一跳,挣了挣,我力气使大了,他没有挣开。   我还是十二岁的模样,他还是八岁,我对他来说就像是个姐姐,牵个手怎么了?   “你这是干什么?”   我抬头看别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没什么啊,我……我我怕黑,你牵着我好了!”   “你……”叶英似乎看了我一眼,又道,“我的灯笼倒了,你是梅花仙,帮我找找,能点亮就好了。”   我装傻:“我本来就是梅花小仙,没什么法术的,最近天气变暖,梅花都不开了,我法术自然也就失灵了。”   叶英:“……”   我得瑟地侧过头傻呵呵地乐。这瞎话编的,我都想给自己点赞了!   叶英学着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在我的手心里面显得有些小,但是力道有劲儿,我心里没来由觉得踏实了很多,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低头看他直视前方不卑不亢的样子,俨然没了刚才的拘谨和害怕。一双眸子因为哭过在黑夜的月色暗辉点缀下显得水灵灵的。   他抬起小脑袋看我:“走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转了转眼珠子,“那个,这条路上石子可多了,你可要当心脚下哦。”   叶英:“……”   走了一路,静默久了,路上只有两个人走路的声响,节奏感明确,而且出奇得一致。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他摔倒掉金豆子的事儿,我想他可能是害臊,而我却是怕他难堪。   我一个三百多岁的老妖精,为了孩子的脸面该做的都做了,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呐!   次日一早,牛妖就来我的山洞串门子,我这几天正烦着呢,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总觉得心门口堵得慌。   她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胭脂水粉,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然后用香气淹没了我的洞口,我捂着鼻子直言要把她轰出去,气急败坏地。   她就开始耍赖挠我痒痒。   我这个恨啊……可就是拿她没有办法!   “你这地方虽然小,但是还是很干净的,比我那个牛棚好多了,以后我也要个这样的洞口!喂,小绦绦啊!我说,你要不介意地话,我改天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哦?”牛妖来回在洞里踱来踱去,评头论足半响,才想起起我来,回头见我瞪圆了眼睛看她。   她故作诧异道:“哟,你看你小脸倔的,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学叶英哼了一声,本不打算理她,可是我不说心里不好受啊,吞吞吐吐地倒是把现在藏剑山庄的情况和那些丫头的对话一股脑地告诉了牛妖。   她一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模样,颇有话本子里面诸葛亮运筹帷幄之态,她就着洞里唯一的石桌边一坐,一掌拍得桌面颤了颤。   我倒是被她这阵仗吓得一哆嗦,忙看她。   牛妖的表情颇为严肃,她抬眸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是非要帮他?”   “这么说你有办法?”   牛妖点了点头:“我说什么来着,一看就有□□,你看你连八岁的小男孩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了!哦对,你本来就不是人!”   “哪有的事儿!”我老脸一红,想起那个叫佟月的丫头说的话来,觉得害臊极了!   牛妖摆手,示意我冷静:“好了,说正经的。我倒是真有办法,办法有两个。”   我忙问:“哪两个?”   牛妖给我细细分析起来:“现在叶英的情况之所以不好,只因为两个危机。第一就是杨思慧肚子里面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还有就是叶英的剑法不够精以至于不受叶孟秋的待见。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如捣蒜:“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牛妖得意一笑,“那么问题来了,只要粉碎了这两个危机,叶英不就安全了?”   我一想,也对!   “那么,第一个办法就是弄掉杨思慧肚子里的孩子!”牛妖眼眸一亮,狠狠地撂下一句话。   “她都已经怀孕了,怎么能弄掉呢?”   牛妖一手指戳在我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傻啊!她只要没生出来,随便做点小动作孩子就没了啊。比如说摔一跤啊,或者吃了堕胎药什么的,若是稍微严重一些的,这个女人这辈子都别想生出孩子来了。当然,还有因为一尸两命的。”   我一怔,寒气侵袭,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错误,做了一下修改   ☆、观微   只不过因为一个腹中还未成形的胎儿,就要一尸两命了。这后果真是……   我不想害人。   从出生到现在,我就是一个善良的妖精,哪怕自己过得再不好,也不会起歹人的心思,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   叫我做这种事情,我万万做不来!   从善说过,生孩子就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这哪里是鬼门关,分明就是跳火坑;这哪又是生孩子啊,这分明是在用生命孕育下一代啊!   我突然想起孟孟来,她怀叶英的时候,满脸的柔情似水,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一定会想到自己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明明生命有那么多的意外,可是偏偏有人愿意一意孤行。   唉,母爱啊,真是太伟大了!孟孟如此,杨思慧仍旧如此。作为一个母亲,她们又有什么错?没有人可以预料到未来,为了一个人而否定另一个人。   “不行!”   这个办法被我严厉地否决了!   牛妖似乎早就知道我不会同意,所以很快地说出了第二个法子:“修仙。”   “什么?”我没听错吧?   我瞪圆了眼睛看她,想瞧出她一点儿开玩笑的样子,可是没有!   牛妖道:“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修仙。只有修了仙,人的五感才会得到提升,任何人的剑术都是不可能快过修仙者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忙道:“可是,叶英他是一介凡人,况且他还这么小。”   “凡人修仙的不是海了去了,当年清华山的修仙者可都是凡人出身的。只是他现在年岁小,你就觉得他不可能,但是你也知道,叶英的心性比同龄人坚韧许多,他们可以做到,他为什么不能?我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别扭。   “这可是你要帮他的,我告诉你法子,你又不相信我,我就没辙了!”   我努嘴,不反对也不支持。唉怎么说呢!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啦……   “我不会修仙!”   要不然三百年了,我怎么修不出一个肉身,只能漂浮在世间呐?   “嗨,这好办!我会,我可以教你,你再教他不就行了!”牛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缓缓道,“反正也不是真的走修仙流,只是他现在剑法不够精进,教他观微知著就行了。”   看来,就算我不妥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十月,天气微寒。   杨思慧的肚子越来越大,活像是塞了一个西瓜。她这几天就在房中走来走去,绿漾和几个嬷嬷在身边伺候,可仍觉得不爽利。她只要稍微坐下一会儿就会腰酸背痛,到了晚间还会抽筋,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叶孟秋为了即将到来的第二届名剑大会在做筹备,听说近期要出去远游寻找稀有的矿石锻造一代神兵利器。   我跟叶英分享最近得来的消息,他不为所动,执着黑子正在思量,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模样。他的手上捧着一本书,上面画着一张张的棋谱。   一只小手轻轻落下一子,叶英认真地看了看才点头来催我:“该你了。”   我搓了搓手,从棋篓子里面掏出一把白子攒在手心里,颠来颠去几下,挤眉弄眼地胡乱下了个地儿。   叶英咳了一声,指了指那一处,俨然白子已经被黑子围困其中成了瓮中之鳖,就算是想翻身都难了。   他还总结道:“不出七步,你这白子必定全军覆没。”   我苦了一张脸,心里一阵失望:“唉,我就说我下棋没天赋的,你也别拉我玩了,我不是这块料!”   “你是女孩子,琴棋书画可以提升女孩子的气质。”   “我脑子笨,要气质干什么?再说,我也不是人啊,那就让我没出息好了!”我自暴自弃地把手里的白子一扬,耍赖似的跳上了房梁,躲起来不看他。   叶英小脸一沉:“你下来!我才说你两句你跳上房梁干什么?”   “我不要,你逼我下棋,我就不下去!”   也不知道是叶英是中了什么邪?   自从那日送他回家后,他就缠着教我些东西,势要把我培养成大唐名门闺秀的节奏!   我心性散漫,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禁锢?刚开始有个新鲜劲儿,倒是可以玩玩,长久以往,我怕我会闷出病来!   而且在我看来,琴棋书画是讲究天分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的好的。有的人擅长绘画,有的人擅长书法。   而有的人,就像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   我总觉得心中不安,顾左右而言他,“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会抓蛐蛐,编蚂蚱,可好玩了!哪像现在?不是天天窝在房里看书下棋就是去后院练剑。”   “人总会长大、总会懂事,小时候做的事情,长大了能做吗?”叶英气极反笑。   我反驳:“怎么不能了?”   “小时候能尿床,长大了能吗?”   我竟无言以对。   我张了张嘴,想了半天:“那你还是去外面练剑吧,我看着你练就好。”   叶英低头:“我在剑术上没有造诣,就算练得再勤快又有什么用?爹至今都没有将四季剑法传授给我。”他说话的口气全没了刚才跟我对峙的咄咄逼人,听起来竟然有些憋屈。   我一想,叶孟秋正烦着他的剑法资质,对他很不待见,我这会说了这话,这不是在戳他心窝子吗?孟绦啊孟绦,你真是个黄鱼脑子!   我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委屈地嗫嚅:“可是,我不想学下棋。”   叶英没法:“不想学就算了,我知道你也下不好。”   我苦着脸,闷声不说话,想起牛妖跟我说的事情来,眼睛一亮,心中又有些挣扎。   “我学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教我东西,我可以答应学,但是我也要教你,你肯不肯?”   “你要教我什么?”   “观微知著!”我生怕他疑心我,忙解释道,“其实就是个强身健体的法子,不过还挺好玩的,你放心,我又不会害你!”   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一样,我才把这个字眼吐出来,然后再观察叶英的表情。   他大概也不知道观微知著是个什么,表情疑惑,但是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至于他为什么会答应,我想,一定是被我的真诚所打动了!   我感觉我离成功就差了一步,然而这一步却异常艰难。   那就是,怎么教会叶英观微。   关于观微知著的方法,牛妖交给我一本白皮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全然是看不懂的。牛妖跟我说,有天赋的人一看就懂。   我才发现,天赋这个词一定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牛妖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看不懂也没事,你只要教他记住十六个字。”   我忙问:“哪十六个字?”   “平心静气,忘喜忘忧,无心无我,万事顺由。”   我将白皮书交给叶英,该说的都说了,然后乖乖走到书桌边作画。   说是作画,于我来说纯属涂鸦。饱蘸墨水的毛笔还没有移到地方就落下一滴墨点,污染了整张白纸。   我一僵,心想糟糕,然后镇定下来,深刻地体味到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心情,琢磨着怎么补救。   本来想画个小鸡吃米图,这下好了,变成了一个大黑豆!   叶英把白皮书看了个来回,我在那边用毛笔“修饰”大黑豆半天。   等他看完感慨:“这本书里面的说的新世界真奇怪,他说每个事物都会通过吸收天地精华来获取供养,还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但是我们可以感受到,孟绦你说这是真的吗?”   我埋头涂鸦,一边道:“当然是真的啦!世间有好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就像你看得到我,别人却看不到一样!”   “你不一样,你是花仙,你是可以隐身的!“   “我哪是隐身啊,我这是……”根本没人身体罢了!   “什么?”   哎哟,差点说凸漏嘴了。   我咳嗽一声,装傻:“没什么!”   叶英走近,侧头看我画什么呢,既然避无可避,也就大大方方给他看了。   叶英挤眉:“你这画的什么啊?”   我沉着道:“我画的是一只乌鸦!”   呵,好家伙,这白纸已经被我涂成了黑纸……   叶英道:“哪里有乌鸦,分明就是一片黑!”   “这是乌鸦在晚上飞行呢!当然看不到了!”   我一抬头,看见叶英脸色有点青。   ☆、隔阂   叶英学观微倒是很有劲头,没几天就能将那白皮书里面的内容参透得一二。可他终究不是修仙过来的,哪有这么快就可以通透道理的?   读一本书,最先明白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内在的含义,许多人都不得其门而入。而叶英就差了这一次“茅塞顿开”。   我有些发愁,只得找牛妖诉苦:“你这书不会是个骗人的把戏吧?我看叶小英练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啊!”   牛妖被我说得哭笑不得,一边嗑瓜子一边道:“这《观微之术》,普通人参悟也得有个一二十年吧,你让他一个小孩子能懂得多少?看得懂就不错了,我估摸着叶英要成才也得到四十岁吧。”说完,她又吐了一个瓜子皮。   “这么久!”我眼珠子一转,谄媚地凑道牛妖身边,一双含笑的眼睛看得她毛骨悚然,“牛妖你这么聪明,一定有能够快速练成观微的办法!”   牛妖被我说的浑身鸡皮疙瘩直跳:”有是有,可是这个办法,要你牺牲点儿。“   我后退,惊恐看她:“你什么意思?”   “你是魂魄成精,自身带有灵气,你若给他渡点儿灵气,估计他就能快点摸到修仙的门道了,不过这样你会自损修为,你干不干?“   “自损修为?什么意思?”   “大概会打回你一百多年前的样子吧!”   我愣了愣。虽说我不会修仙,但是我喝那些花露,又有哪瓶不是集天地精华的?我能够变成现在的模样,也是日积月累积攒精华而成。   想想一百多年前,我还是世间的一缕幽魂,没有现在这么充实的精魂气魄,那时候,我游走在冰雪荒原之上,冷到了极致,也孤独到了极致,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我抿嘴,也不赶紧拒绝而是说:“我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一个多月。   这些日子,我在学绘画的同时也看着叶英学习观微之术,试图将他领到修行的道路上,可是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学得累了,就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后院,那里的架子上摆着他许久不碰的小木剑。他说他不想练剑,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走到这里,那种痴恋的眼神就将他自己出卖得干净。   我不忍说破,可心中又何尝忘得了。   我没有强制他随自己的心意去做事,他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再去做。   我说服自己,只要他学会观微之术就好了。只要学会了观微,任何剑术都不在话下。   听牛妖所言,观微也确实是个很神奇的玩意儿。   它能够加强人的五识,就剑法一道而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任何武功,只要你比别人快,就能制服敌人。   而观微知著可以用肉眼分析武功绝学,练到极致,非但可见招拆招,还能练就精神力控制剑身,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修炼之人达到无情无欲、浑然忘我的境地,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叶英聪慧,他必定能够做到。   只不过,万事开头难。   我一方觉得心底为难,不自觉就开始考虑牛妖的法子。左思右想,辗转反侧。   呆在叶英所住的内院时间久了难免烦闷,无事就到东暖阁逛逛,顺便看看杨孕妇在干什么。我对一些新奇的事务总是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人道,为母则强。   杨思慧做了母亲,也不忘时时刻刻为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着想,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列了一长条的大单子,天天照本宣科,不敢做任何违背规矩的事情来。   待到华灯初上,绿漾就跟杨思慧说起体己话。   杨思慧身子笨重,一个人上不了床,几个丫头搀着勉强坐了上去,绿漾留下来给杨思慧按脚,因为怀孕,她最近脚肿得厉害,上厕所又勤快,日子过得着实不好。   绿漾是个解语花,手上不停还一边跟着笑道:“奴婢瞧着夫人这肚子看着尖,定然是个小少爷。”   杨思慧笑得暖心:“哪有你这么看的,也不知道生的什么歪理。”   “奴婢这可不是歪理!奴婢乡下的姑姑是接生婆,一说一个准!奴婢瞧着就是了!”杨思慧被绿漾说的笑意盈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怀着身子,奴婢本不愿意说这话,可是既然夫人都快生了,也该为小少爷的将来做打算了。”   杨思慧脸色一边,一手抓住了绿漾的手掌,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绿漾,你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不知道的是,奴婢本来就是从外府入庄的,原先跟了个窝囊主子,手段不够被主母发配了,绿漾才跟着被牵连。奴婢虽然年幼,可见过的风浪并不小。这后宅与子嗣嫡庶是分不开的。”绿漾俯下身子,凑到杨思慧耳边,道,“我知道夫人心善,可是奴婢跟了夫人这么久,难免不为夫人考虑。如今,大少爷才七岁,早就没了母族的指望,若不是庄主重情,这府里哪里还有他的地位?”   “大少爷性格古怪,若是以后他执掌了藏剑山庄,哪里还有夫人和小少爷的好日子过啊?前些日子,奴婢去为夫人给大少爷送节礼,他可没有给奴婢好颜色!”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不叫她母亲也就罢了,山庄之内以讹传讹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心里又何尝不苦?杨思慧闻言竟然潸然泪下:“你有什么注意且说来听。”   “夫人莫哭。当心动了胎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绿漾安慰她道,“奴婢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子遇抑之必先扬之’的道理,夫人一面对叶英招抚有加,一边便可以伺机下手。马上就是下元节了,到时候庄主必然会办理祭祀,大少爷会饮功勋酒,奴婢知道一种慢性的污物,如果放入酒中……”   杨思慧骇然:“我虽不待见他,但也不会害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绿漾反手抓住杨思慧的胳膊,温声劝慰道:“夫人放心,这污物并不是□□,而是一种可以调理身体的药物,只不过让他身子比平常人稍微瘦弱一些,没有大碍的。若是夫人觉得对不起大少爷,以后对他好些就是了,只不过,这孰轻孰重,夫人还需自己掂量。”   杨思慧叹气:“我知你为了我好,可是我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儿阴德,我是杨家的女儿,这种诨招万万使不得!你先别说了,我断不能做出这种事情。”   “夫人心善,绿漾是个护住的性子,也就是一说,夫人若是不愿意,我定然不会做的。”   杨思慧状似累极,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是的,夫人。”   绿漾带上门,四处看了看,吩咐了几个小丫头看好了屋子,夫人起夜要招抚之类的话。   待她走远,我才觉得浑身恶寒。孰不知她们这一番讨论的话全数都让我听了去。   话本子中常说人后宅隐私不断,往日没有发现,今日被我听得正着!   杨思慧到底是大家出身,心思纯正,可她留下了绿漾,难保没有这个心思!还有这个绿漾,长得矮没关系,你挑拨离间就着实可恶了!   叶英孤身一人,势单力薄!   此时此刻,我想到了从善,它怎么还不回来?如果叶英就是他要找的人,他要是再不回来保护他,以我一己之力,这叶英迟早要死在后宅之中了!   我咬了咬牙,暗骂自己也是作死的,听个璧角这下更让自己睡不着了。   牛妖说的对,我也喜欢活受罪!   失眠了几天再去藏剑山庄,叶英就开始笑话我长了一对儿熊猫眼。   他还能看得见我,真好……我想我有三百年的修为还能维持个状态,当真是满足极了,因为满足到贪心,不愿意舍弃现在的好日子。   我想,我不愿意把灵气给叶英,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   可牛妖说的话也不会没有道理,我又该怎么做呢?   日子过得很快,眼瞧着下元节将至,我眼皮子直跳,就怕出什么事儿。   下元节前一天,知道第二天要祭祀的叶英还是去了宗祠,那里供奉着她母亲的牌位。   他带着自己做的竹编花,几个孟孟爱吃的小菜,提着小灯笼上了宗祠。   天将晚不晚,几率太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之上,若是平日里我定然坐在房顶上吹着晚风假寐,可是今天不一样。   宗祠在藏剑山庄最隐秘的北边,是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可是内里干净整洁,常年香火不断。   这地方我没有来过,我先一步走进去瞧了眼。   却看见杨思慧拿着抹布在擦拭牌位。倒是让我想起来,这好像是叶氏宗妇的规矩,祭祀前一晚,由宗妇擦拭祖宗排位,然后进行第二天的供奉,显示对先祖的敬重。   原来孟孟在的时候应该是她做的,可惜她未能等到诺那个时候。   杨思慧擦到孟孟的牌位,柔媚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感慨。她侧了头跟身边的绿漾,说道:“若我以后死了,恐怕牌位也会跟她的放在一起。”   绿漾忙道:“夫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如今您还有着身孕,自然是福寿绵长的。”   “你要干什么?”   叶英脚程很快,这么快就到了,突如其来地说话声吓得杨思慧手一抖,手中将拿不拿的牌位要死不死地落到了地上。   叶英眼神一转,看到牌位上面的字,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绿漾福了福身子,“少爷。”   叶英连看都没看她,他只盯着那牌位。   杨思慧自知理亏,忙上前要捡,她身子笨重,怎么弯得下腰?所以,她动作迟缓,被几步跑来的叶英拍开了手臂。   这一下打得杨思慧怔了怔,大概她也没有想到叶英的手劲儿那么大吧!   他小小的身子弯下了腰,放下了篮子,轻轻地把孟孟的牌位用袖口擦了擦,爱惜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我不是……”杨思慧想要解释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英看她,傲气地昂首,他的眉宇间怒气冲天,丝毫没了往日的冷静。   他道:“这里不欢迎你,杨夫人,请你出去。”   不是叶夫人,而是杨夫人……   这话分明是在戳杨思慧的心窝子,我眼瞧着她受打击似的退了几步,被绿漾堪堪扶住了身子。   这气氛,尴尬得只想挖个洞钻到地里了吧!   绿漾温柔道:“夫人既然已经擦完了,我们还是走吧,天色已晚,晚膳早就备下了。”   杨思慧被绿漾浑浑噩噩地请了出去。   叶英则跪在蒲团上抱着孟孟的墓碑暗自神伤。   这光景!唉,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这分明是个误会,可是我又能解释得了什么?我又以什么立场解释这   件事情?   我只觉得惊心动魄,老天让我可以知道任何人的作为,可我却无能为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杨思慧出了门,状似放松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因为怀了孕,她的情绪起伏特别大,这一激动就落下泪来,呜咽着直哭:“我这是遭了什么孽!以前在闺中,何尝受到了这种冷遇?只恨我命苦罢了。”   她哭得身心俱疲,怀着身子气儿也喘不匀乎。   刚才还心平气和的绿漾此时一脸愤恨,打抱不平道:“就是啊,夫人可是主母,他这个少爷以后在后院还不是得看您的脸色,估计是被他那个死鬼老娘带来的脾气,我瞧着庄主大人可没有那么傲慢无礼的!”   杨思慧哽咽了几下,忙道:“上次你说的污物还有吗?”   绿漾试探道:“夫人是想通了?”   “想通了。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杨思慧眼神闪过一丝狠辣。   我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这一刻,我头皮发麻,眼前有些犯晕。      ☆、生变   农历十月十五,冬季已经悄然接近,只剩下深秋的最后一丝温存。   早上叶英梳洗捯饬了一番,几个熟手的丫头将他长长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了一个小髻子,插上碧玉色的翡翠簪子,套上金丝钩边的白色风袍。   他双手扶住衣襟稍微调整。   这屋里唯一的镜子中便显出这般俊俏的儿郎来。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眼神中那一点淡然超然脱俗,小小的年纪气宇轩昂,颇有“海纳百川”之感。   这摸样让我一呆,一时间忘了感慨。   叶英道:“我弄好了,你们下去歇息去。”   “是,少爷。”   兴许平日跟他处在一起玩笑惯了,再加上他现在的个头,我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是藏剑山庄的少爷,闻名四海、享誉内外的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呐!   这通身的气派迟早有一天要俯视天下武林,成就一番事业!   “这衣服可真漂亮!”我啧啧嘴巴,竟然生出一种“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惜别感来,没来由酸了鼻子,心里有些难受。   叶英顺衣服的手不自觉顿了一下,“这件是爹年前就让铺子里面做的,今天日子比较特殊,我不得不穿。”   我点了点头,眼睛在他这件衣服上游来游去。   叶英看了我一眼,又道,“我还是喜欢平日自己的那些衣服,那个比较舒服。”   我想到些别的事儿,心里乱糟糟的,叹了口气:“如果杨思慧没有孩子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孩子,叶英就还是藏剑山庄唯一的少爷,也是藏剑山庄唯一的继承人,他就会少很多的压力,如果她没有孩子,她也不会为了肚子里面那个的前途去暗害叶英了……   “你说什么?”叶英的口气陡然一冷。他不高兴了。   “没、没什么。”我忙打哈哈,又问他,“这个祭祀要进行多久啊?以前在藏剑山庄怎么没有这个什么祭祀的?今年怎么又有了呢?好奇怪!啊,对了,我看天气不错,我们去外面钓鱼好不好?”最近很是无聊,一到秋天就想睡觉,想起以前的日子来,看着那一条湖,总有些触景生情。   唉,再不钓鱼等到冬天西湖冻上了,今年就没有机会了!   “喂,笨花仙,你就不能一个一个地问吗?”他恼了我,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虽然这么说,叶英还是想了想,“这个祭奠是藏剑山庄有主母所在的第一个祭奠,自然隆重,爹不仅仅是要告慰祖先还是要在长老的见证下给杨夫人一个名分。至于什么时候结束,我也不知道,估计要好久吧,你要钓鱼的话,还是等明天吧。”   我不担心,笑盈盈地道:“这么说,你是同意跟我一起去钓鱼了?”以往我提议出去钓鱼,他总用各种借口搪塞我,不是要练剑就是要看书,如今,他就是想拒绝也晚了。   叶英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掉进了我挖好的大坑里面了。他还说我笨,自己也不见得聪明到哪儿去啊!   可说实话,他确实聪明,大概也只有在这些小事儿上被我逗一逗了。   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恼怒,叶英的情绪很快就平和了,他认命地点了点头,道:“算了,你想钓鱼就去钓鱼吧,不过事先说好,我不会钓鱼。”   “没事,我会钓鱼,我教你,我跟你说,这个西湖里面的鱼可傻了,给它什么它都咬的!等你懂了,你就会知道,这个有多好玩了,哈哈哈……”   叶英摇了摇头,无奈道:“钓鱼也得明天去,今天我有事情要做的,你可别捣乱啊!”   我不服气:“我怎么会捣乱呢?我一向很乖的!”   “真的吗?”叶英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上次是谁把我的教书先生气走的?”   我:“……”那次绝对是个失误!   他忽然看着我,道:“孟绦,你有事情瞒着我没有?”   我心里一个嘎哒,但还是镇定地告诉她:“我没有。”   “那就好,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话音未落,他起身换上靴子,待做完这些,举步就跨出了门槛朝着前殿走去。   我心里犯嘀咕,惴惴不安。   今天,藏剑山庄有祭奠。   这个仪式是早就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的,祭品和供奉用的烛台都已经摆上了案几。   叶家宗祠的长老已经来了三天。落轿那日叶英还去迎过客,两个长老从叶孟秋的老家赶过来,旅途劳顿,可见了叶英的面眼睛就开始发亮了,也不顾自己休息,上来就问叶英学了四书五经没有?没学可是不成材的哦!   牛妖说,叶孟秋是科举失利才弃文从武的,可见他家中并不赞成,这两个长老多半是来看叶孟秋笑话的!   这两个长老倚老卖老,一副关心后辈的模样,实际上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看吧,弃文从武罢了,就算你造出这么大的山庄,小辈儿还不是该教育得跟个草包似的?   叶孟秋闻言虽不言语,可面上早就没了颜色。剑拔弩张,仿佛顷刻间点火就着。   我觉得尴尬,就算再笨,我也看出来了,这两个老的是叶家专门派人来打他脸的。   据牛妖所说,叶孟秋自立门户早就脱离叶家而独立生存。可偏偏,这个祭祀之事又不能完全分开宗祠,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叶英反而并不生气,只是上前一步,做了个晚辈的礼,微笑地恭敬道:“英年幼只是略懂四书五经,长老爷爷若要考究我,还请先进去,不要在外面着凉了。”这表情不卑不亢,颇为沉稳。   我瞧着叶孟秋脸色回暖,两个长老对看一眼,也点了点头。我不禁对叶英刮目相看,他让我觉得有点儿陌生。   若是普通家的孩子,若不是叶英,别说是四书了,怕是《论语》《中庸》还没有读透呢!可偏偏,他是叶英。   处理正事的大厅之上,叶英应对两位长老的问题对答如流,不见丝毫紊乱。我回过神来,看见了叶孟秋眼神中的惊喜,乃至两个长老惊异万分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刚开始还觉得高兴,想不到叶英很有出息,震慑了一帮子人,可不知为什么,我脑海中浮现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八个字,惊起一身冷汗。   今日,我尾随叶英去前殿,坐在房顶上看着下人们忙活着,那两个长老就已经坐在大殿中闭目凝视,表情异常严肃,早没了前日的嚣张气焰。   叶孟秋一早就来了,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同样盛装出席的杨思慧,她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大腹便便,坐在那里就像是抱着一个球。她没画浓妆,淡雅的眉眼,笑得温暖。   叶英上前给他们见礼:“见过爹,见过夫人。”   杨思慧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一闪而过。   叶孟秋在儿子那里得了脸,这些日子也算是心平气和,他道:“先别站着,坐下吧,等他们快准备好了,时辰一到就开始。”   杨思慧看了叶孟秋一眼,也帮腔道:“是啊,别站着了,一边坐吧。”   他没有说话,绷着小脸坐在了一边。   卯时一到,擂鼓惊天。   仪式开始,由众人抬上祭品,硕大的乳猪,牛、羊、油撒子、糕点等一一呈上,众人对天、对地、对祖先牌位三跪九扣。   长老上前,将印有叶家主母的手镯套到了杨思慧的手腕上,她笑得异常开心,就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这种兴奋的情绪很明显,叶孟秋看了看她,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杨思慧抬眼与叶孟秋对视,恩爱异常的表现。   所有的步骤都是井然有序的,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叶英世代承袭的一项礼仪,就是像祖宗牌位饮尽功勋酒。功勋酒不是一种酒,而是一个彩头的叫法,这个酒是什么酒都无所谓,只要是在祭祀礼仪上喝的就算是了。   为了节约时间,功勋酒一般都是下人事先准备好的。   两个长老,叶孟秋,杨思慧和叶英都接过功勋酒,按照辈分的高地一一饮尽,因为杨思慧怀有身孕所以只能以茶代酒了,她喝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微微红了脸去看叶英,眼神中有些出乎意料的兴奋。   叶英大概也觉得杨思慧的眼神有点过于热切,所以表情僵了一僵。而此刻,我的手心中攒满了汗水。   杨思慧让绿漾下药,那是真的下了吗?还是只是说说的?她们说的污物到底是什么?如果叶英吃了会怎么样?而我,又应不应该救他?   我很慌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眼看叶英一杯酒就要凑到嘴边了,时间都好像过得很缓慢,而我十分煎熬!   倏忽间,我听到一个女声对我说:“那是毒/药媚君心,服下它的人,身死魂散,天地之间,再无此人了。”   我兀自心头一痛。不行!叶英不能死!他不能死!   我一个飞身掠过!用风的劲道打落了那杯酒,叶英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他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桌沿。   被吓到的还有杨思慧,她本以为计划将要得逞,谁知竟然功败垂成,杯子一落地她就白了脸,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作势要去看看那杯掉落的酒,可这一脚踩上了台阶却踏了空!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叶孟秋纵然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也来不及施以援手!   杨思慧这下算是完了!哼,她算计别人,却一定没有想到命运跟她开玩笑,我心里觉得大快人心,面上禁不住冷笑,一抬头却对上叶英一双探究的眼。   我心中一凉,他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完结叶英小时候了,到时候会写个叶英的番外。   ☆、不见   杨思慧这一摔下去,这孩子八成也是活不成了,谁知叶英竟然运用巧劲儿带住了她滑下去的力道!   我心头一紧,这样做这么危险,他不知道吗?那他这是要干什么?   叶英的身手不差,一个燕子翻身,将杨思慧一拽,自己反而垫在了身下,还好台阶不高,不然……   这一摔,众人都惊住了。   “啊!”绿漾叫了一声,众人才醒悟过来上前帮忙。   叶英还这么小,就被一个孕妇压着,明显伤的不轻,他为什么这么傻?杨思慧是要害他的人,他却还想着帮他!   我觉得难受,可又帮不上忙!   那杨思慧胎气大动,她躺着嚎了两声,哭了起来:“不行了,嗯……不行了!我、我要生了,孟秋,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呃……”   “不好了,流血了!”   一股腥味溢出,通红的血色透过水蓝色的裙摆透了出来,触目惊心!   “慌什么?”叶孟秋脸色一沉,“还不把夫人扶进房中,快叫稳婆!”   “是!”几个丫鬟搭手将满头大汗的杨思慧扶走了。   叶庄主一发话,众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每个人都忙活了起来,仿佛在准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心中惶惶,看着叶英脸色苍白,他皱着眉头,蜷缩在地上。他必然痛极了,否则,以他的忍耐力,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来?   叶孟秋上前将他抱了起来也送到了里间,他步伐沉稳,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看得到他身为父亲的特质来。   叶孟秋道:“英儿,你忍着点儿,刚才我看了一下你的伤势,你的肋骨好像断了,但是这不严重,爹也受过这种伤,但是你看爹现在也是生龙活虎的,这种伤迟早都会好的。”   温言相劝的父亲,这种场面是多么难得的啊……他禁不住红了眼,叶孟秋的手掌又大又温暖,此时就摸在他的额头上。   有一瞬间,他恍惚了。是梦,大概也会笑醒了。   叶英虽然痛,但是他不会喊,他躺在床上看着叶孟秋忧心忡忡的模样,竟然还懂事地道:“爹,我没事,只是夫人她不知道如何了,娘生我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撑过去,才会离开的。爹,你去看看她好吗?我不想爹再失去一个妻子了。”   叶孟秋身子一震,看了看叶英也不知道想了什么,他微微动容地握紧了拳头,张了张嘴,起了身,犹豫了许久,又坐了下来,摸了摸叶英的脑袋:“英儿,爹去去就回。”   他点头,抿着唇,亲眼看着叶孟秋大步流星地破门而出,然后他自己艰难地把脑袋缩在被子里面,忍不住呜咽了几声,声音极轻,连几个丫鬟都没有听到。   若不是因为我是妖精,我怕是也没听见的。   明明舍不得,还这么嘴硬……   我叹了口气,却不敢靠近他。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好好地发泄一下,还因为他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让我有点儿发怵。   屋里的丫鬟给他掩好了被角,就被嬷嬷叫出去煎药了。   我这才有胆子坐在他的床沿。   我小声道:“叶英,你、你还好吗?”   他从被子里面探出头来看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吧?”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他红着眼,梗着脖子看我,声音很冷:“你打落我的酒杯,然后她摔跤,这样就能摔掉孩子了,这就是你的计划吧?你今天跟我说那句‘如果杨思慧没有孩子就好了’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那是口误,你怎么可以当真呢?”   我心中怔然,他怀疑我?   我不可思议地看他:“所以,你认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故意的?”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像是不忍心看我亦或是看到这样我的,觉得恶心?   叶英红着眼睛,因为疼痛而苍白的面颊露出淡漠的神色,叫人陌生得抗拒。我看着发红的耳垂,心里繁乱不堪。   他终究是个孩子,我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害到杨思慧,我可以解释的!   “我只是打落你的茶杯!杨思慧自己踏空了台阶,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能分/身去推她吗?叶英,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回头看我,眼神中隐忍痛苦,一字一顿道:“我没忘,你是梅花仙。”   “是……”我无力,“可是,我没有法力!”   “为什么你总是没有法力?又或者,你根本就是有法力的,你本来就在骗我是不是?”叶英瞪着我,逼问我,“孟绦,其实,你一直在骗我,你是梅花仙吗?”   哈!我竟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对我起了疑心,我没有他聪明,我是料想不到这一层的,所以我现在的表情一定特别的惊讶。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   我竟然觉得可笑。   我所有的辩解都因为我的谎言变得一文不值。   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他,我不是梅花仙,可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苦果……   自己挖的坑还是得自己跳!   当真是可笑至极!   我竟然还想着力挽狂澜,我看着叶英,很认真地试图得到一点儿信任:“叶英,你信我,不是我做的……”   “杯子不是你打落的吗?”   “是我,可是,我又是为了谁?你知道,杨思慧她……”她为了害你在酒里下了媚君心!   “孟绦,为了谁都好,只要那个人不是我。”   这是他说的话……   我浑身一震,只觉得身子摇摇欲坠,险些跌坐在地上。   “其实你是妖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会法术的仙呢?”叶英深吸一口气,继续哽咽,“我早就知道你在骗我了。我跟那些小孩子不一样,我懂得取舍,能够明辨是非。如果你因为我去害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我并不喜欢,这样也是不对的!”   “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会觉得你真是太可怕了!我只会唾弃你、讨厌你!”   我干笑了几声,这个时候,我已经懒得解释了,因为无论我怎么辩驳,都不能让他来相信我。我们相识了四年了,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了我叶英之间的友情并不是坚定不移的,这让我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妖精觉得自己特别的失败。   牛妖説的对,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不是每个感情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现在的我,跟当初在清华是的牛妖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还是有的,我没有杀杨思慧的胆量。   我是个胆小如鼠的妖怪。   我想逃,逃离这个地方,永远不在回来,不急   “没错……”我茫然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我是妖,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就这样一个丑陋肮脏的人!做好多坏事!全是我做的!叶英,你听着,杨思慧是我害的!你也是我害的!我就是不要你们好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起来,心里却难受得想哭:“因为我讨厌杨思慧,我讨厌她是一个人,而我不是。对了,你知道吗,他们说妖吃了孩子就会有真身,我信了。要不是你长这么大,我恐怕也要吃了你。”   叶英失望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笑了,他信了。   可是,比起他不相信我,我更加难过了。   难道一切不是因为他吗?为了让他不喝杨思慧的□□,我竟然就因此成了他眼中的千古罪人!担负着莫须有的罪名!   我看着长大的少年啊,如果这是你希望的结果,那么,我就给你……   “妖精本来就是坏的,你不知道吗?”我笑着说。   我还是哭不出来,也对,妖精本来就是没有泪的,可心中的悲伤就像破了芽的种子疯长起来,将我心脏挤得满满当当。   我这辈子做过的事情都不曾后悔,唯有这一次,我不想再跟叶英做朋友了……永远都不想跟他玩了!   “叶英,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这样一个肮脏的妖精,我们以后别再见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看着我怔愣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我知道,他恐怕已经觉得我是那样一个不堪的妖精,是啊,我们之间早没什么说的了,因为我们的相识本来就是从欺骗开始的。   飞了出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想把自己扎进西湖里面好好清凉清凉,我现在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我想烧了藏剑山庄,可是我没有法力,还下不了手。   即使告诉叶英我是如此不堪的妖,我的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善良的妖,我永远也骗不了自己。   哈哈哈,你看!吃人,真是新鲜词儿啊!   “唔!”   我坐在距离藏剑山庄最远的西湖边上吹风,看着湖里,不时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   想起来跟叶英约好钓鱼的事情来,又是一肚子气。   “混蛋!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抓起一把石头扔到水里,惊闻落水声,鱼群都四散开去。我看见日头正毒,我的心像被一块石头碾得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度章了,会换文案,换个萌萌的文案给大家看!我想了好久哒!   ☆、释然   叶英的伤势并没有好转。   这日已至二更,藏剑山庄内仍旧灯火通明。诊治叶英的大夫给他接了骨,可他因为伤重仍在昏迷,半夜还发起了高烧。   几个常日近身伺候叶英的小丫头忙得焦头烂额,一会儿给他换头巾,一会儿给他擦身子。直到半夜,烧才退了。   东暖阁也不安生。   杨思慧难产,胎位不正,再加上忧虑在心,羊水破了一个时辰孩子都下不来。叶孟秋以及几个管事嬷嬷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唯一宁静的地方就数前殿了。   两位长老端坐在两侧的太师椅上,魏如泰山、面露忧思。   瘦长老挤眉:“好端端的祭祀之礼愣是被一杯功勋酒破了功!”   “都什么时候,还顾得上这些?”胖长老长吁短叹,道了声“阿弥陀佛”,“只愿这一大两小都平安了才好了!”   本来事情糟糕成了这样,两个长老是想发作的,可叶孟秋老婆孩子都在危急关头呢,这叫人怎么好意思啊?   “这多事之秋……哎,还是别添乱了。”胖长老伸手捋了把胡须。   我本来并不想再见叶英了。   可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终究有我的过错。   我站在门口看在他在拔步床上躺着,紧闭双目,双手交叠于腹部,一动不动,唯有颤抖的眼帘宣誓着他的艰辛,也不知道他在梦什么,这表情着实痛苦,就像他六岁的时候,我看着他吃苦莲子。那鼻子跟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可逗着我笑了好久。   可现在,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会不会梦到我如何策划杀了杨思慧肚子里面的孩子吗?   若我有能力的话,我也真想好好看看。   三更的钟声刚响起来,一个穿着青衣白裙的丫鬟就从外间走了进来。她穿过我的身体,蹑手蹑脚地拍了拍靠着叶英床前坐着的黄衣丫鬟。   黄衣丫鬟在是被叫来照顾叶英的,她正拧着头巾,不妨被吓了一跳。   “嘘,东暖阁那位生了,是个男孩儿。”   松了口气一般,黄衣丫鬟小声道:“可算生了,见天儿的这新夫人就盼着有个小少爷,这下可如愿了,此回庄主可有说什么?”   “说是说了,给赐了名字,叫叶晖,晖就是日光的意思。庄主还说了好些奇怪的话。我听说夫人听了脸都白了。”   “庄主说了什么?”   “庄主说,”她想了想,道,“希望这个儿子为人耿直就像天边的太阳,莫想着歪门邪道的那些心思。诶,珍姐姐,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黄衣丫鬟摇了摇头:“这后宅的事情复杂繁多,我也不知。”   我却能听出一二来,这个叶孟秋到底也不是个笨蛋!   他虽是江湖中人,生性粗犷些不假,可“江南大侠”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只要有些蛛丝马迹,他定然能够查明真相,杨思慧总有自食其果的一天。   只不过,这个真相叶英是不需要知道。   叶孟秋这个老狐狸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后母,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藏剑山庄有个狠毒的庄主夫人。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宽容。   原本,我其实也是希望叶英知道真相,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他知道了真相,然后我们羞愧已对,重复着过去的友情,啊,好吧,也许这个感情还能称之为友情?可是,我们之间总会因此有了隔阂。   所以,真相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横在我们之间的拦路虎有两只,一只叫“他怀疑我”,一只叫“我欺骗他”。   这个故事告诉我,信任总会在误会前面分崩离析,无论是多久的感谢铸造起的。人是这样,妖精也是这样的。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叶英,也为我即将告别过去的四年。   此时,蓝衣丫鬟挠了挠头道:“既然姐姐不知,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说完又道,“珍姐姐累了吧,你先休息去,我给你看着吧!”   对方娇嗔道:“小锦,你年纪小,别坐着偷懒!”   “哪儿能啊!”   “行吧,你先看着,我先去隔间睡一会儿。”   “嗯,你好好休息!”   走了一个丫头,又来了一个丫头。   唉,我终究不能跟叶英独处一室,在他昏迷的时候跟他说说体己话。   一阵晚风吹进来,凉的很,小锦起身去关了窗户,然后就继续照顾沉睡的叶英。   兴许是老天助我,夜深人静时,叫小锦的丫鬟逐渐睡了过去,我朝着她的面颊吹了一口气,这口气算是我这个活了三百年完全没有一点儿法术了的妖精唯一会的法咒了——只要太阳没有升起,她就不会醒过来。   这样一来,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好好跟叶英说说话了。   可叶英还在睡。我也不想叫醒他,这一天,他已经够累的了。   他睡得很熟,没了白日里对我的剑拔弩张,他长得很精致,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这遗传了他的父母,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现在的他恬静得就像个婴儿。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跟他告别。   “唉,其实,你大概是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想要害杨思慧,我是想救你罢了,你一定不知道那杯酒里面有什么,算了,就算告诉你,你也未必认识。”   我又小心翼翼道,“也许你现在心里还在怪我,可是,我却不怪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啊,这件事我问心无愧,而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错的有多离谱的!叶英,你真是太笨了!”   我伸手捏他的鼻子,动作虽轻,可是他还是皱了眉头。我立马松了手,手指向下滑,抓住了他的被子,下意识地向上拉了拉,盖住了他露出来的小肩膀,末了,我还轻轻地掩住了被角。   等我明白过来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下下意识的动作让我觉得自己特别蠢笨!他不相信我、怀疑我,我竟然还在为他做些什么……   唉,真是……   我一把捏住了叶英的脸,把他脸揉成了一个橘子!   我开怀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我又觉得没趣了,所以继续看着他。   叶英啊叶英,你喔,从来都是低调的、谦逊的、隐忍的人,大概今日对我说的那些狠话已经耗光了你这七八年所有的狠辣了吧?   你看你现在,我怎么欺负你,你都不能还手!让我特别解气!   而我决定离开你,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   临走之前,我希望,我不欠你什么了。所以我要把你对我的恩、对我的好都还给你。我什么都没有,其他的东西也帮不了你什么,而我唯一拥有的又正好是你所需要的,那么正好!如此一来,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我倾身过去,将唇贴在他的眼睛上,将全身的灵气调动起来,逐渐从唇部倾泄到我所亲吻到的这个人的体内。   牛妖说,灵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对于凡人来说是摸不着看不见的,只有让人看见才能摸到观微的门道。   而眼睛是人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也最容易接受外间给予的东西。如今,我便将自己的灵气灌输给他,他就能因此事半功倍,看破观微门道,于剑术一道如虎添翼。   你所喜欢的剑、喜爱的剑术,你都可以自己去练,只要你练,也一定会比别人练得好!   将灵气给叶英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我想到了我已经不能看见他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鼓作气,将灵气给他,我自己顿悟去,然后等他百年老去,我就又是一条好汉;我还想到了牛妖,她前几天说,隔壁村的牛二给她带了几个话本子,要邀请我观赏;我还想到了死,死亡是什么滋味的?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我看见黑色的夜空星光闪耀,璀璨得如烟花坠世。   接着,我晕过去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并不是很好,牛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团牛/屎。脸上的表情又是嫌弃,又是心疼,总之是一言难尽。   我想问她,却发生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你别说话了,你现在灵气涣散,我真怕你灰飞烟灭!”   我笑着看她,“你在说什么,我好的很。”我伸手摸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是半透膜状态的了,我吓坏了,立马看着她,道,“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牛妖被我气笑了,“你将二百年的灵力传给了叶英,自己神魂消散只在一线之间,若不是我把你从捡回来,你这回已经化作天地之间一颗尘埃了!”   我愕然:“你在哪儿捡的我?”   “巧得很,西湖边儿上。”   我一想,输完灵力我确实往外面飘来着,置于飘到哪儿去了,确实不知道了,牛妖能够捡到我,也是我的造化了。   “哦,“我大概愣了半响,才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牛妖一副给我打败了的模样,扶额道,“你现在才明白过来还不算晚。”   “那我还有救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牛妖,若是在清华山,你肯定有救,只是此刻我……”牛妖为难道。   我摆摆手,我明白她要说些安慰我的话,而现在我没有时间听,按照牛妖的脾气,她大概会叫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来激励我。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道:“反正,我也快死了,你帮我送一封信去昆仑山吧!”   “昆仑山在龙门荒漠以北,那可是很远的,你要送信到那里干什么?”   我又道,“我会呆在叶英身边就是因为答应了一个家伙的请求,可是尽管我现在弄成了这样,我也没能帮他找到那个叫‘猪伤’的人。我现在都快死了,我希望他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妖怪朋友,他们日行千里,一定能够帮我送到这封信的!”   牛妖就算再没心没肺,也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她说“死者为大”,我给气笑了,直骂她“忘恩负义”,我这明明还没有死呢!   “可是,也不远了。”   这几天,我逐渐感觉到我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我没有到藏剑山庄去过,我不看到叶英,不想听到叶英的消息,因为我知道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   我不想带着遗憾走。既然不见,何必想念?      ☆、蜉蝣   我再见到从善的时候,我正在离藏剑山庄最远的西湖边钓鱼。   我的手已经握不住鱼竿了,无形的手穿过鱼竿的感觉实在是很微妙。所以,钓鱼这件事情只能牛妖来帮我做了。然而,她是个很不耐烦的妖精。她不喜欢吃鱼,所以更加没有执念,钓了一会儿就开始跟我说她的第三十八任相好。   “这回是个帅哥,哇!天,我跟你说,人美声甜,简直不要太……”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我见她呆住不说话了,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瞧见一个白发少年,一身青衣缎袍,风度翩翩,款款而来。   他踩着河面走来,每踩一步就是足下成冰。他的脸带着冰冷和孤傲,好像一头来自北方的狼。可他并不是狼,待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看到他身后那条白色的狐狸尾巴。   我仰头朝着他一笑:“喂,白毛狐狸,你回来了!”   他脚一歪,侧身就掉到了湖里。   整整十五年,从善离开西湖十五年了。   在这十五年里,他不止养好了伤,还修炼成了人形。而我呢,就修炼一道,不只毫无进展,还即将被打回原形,我混得越来越差了,可究其原因,我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我们两个在西湖边的再见如此戏剧性,以至于我想到了第一次见从善的情景来。那时他也是从河上跑来,一步一跳,最后落进了湖中,我吓唬它要把杀了吃肉,然后它哭着求我的模样。   当然,那只是个玩笑。我是个善良的妖,太过暴力的事情,我做不来。   这回,从善是自己个儿从湖里爬上来的,他一上岸就抖了抖,将我跟牛妖淋了满身的湖水才罢休。   牛妖和我都瞪着他,从善不以为意,看了我一眼,说:“喂,这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就变这副样子了?听说你找到了他,是不是真的!”   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实在是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从善道。   牛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继续沉默。   我又叹了口气:“我估摸是活不久了。在我临死之前,你快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你要找的‘猪伤’,也算对得起我来世间走一遭了,我这一身的修为已经打了水漂了。”   “看出来了,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像几天没吃饭!”从善又看我一眼,表情有些奇怪,“对了,他在哪里?”   “你走了之后,西湖就来了一个年轻人,不出一年就造就了这个偌大的藏剑山庄……”我指了指后面雄伟的建筑群,极目远眺,尽我最大可能地描述整个事情的全部,但是很显然,我并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   不过这也很正常,话本子里面那些甜言蜜语哄骗女孩子的花花公子一般都是没什么出息的,而我很显然不是跟他们一个道上的人。   我是实干派。   所以,我说到一半从善就打断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没听懂。”   我瘪了瘪嘴,脸色十分不好。   牛妖很会看脸色行事,否则也不会同时踩三四条船也能乘风破浪。   她立即咳嗽一声道:“你叫从善是吧,小绦绦说的就是这个藏剑山庄的大少爷,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若是你要找的人,她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从善的重点有点儿偏,“小绦绦?嘿,你总算有名字了?”   “算是有了吧。”我吧唧一下嘴,不想多说。   这回从善算是听明白了,当即跟牛妖丢下我去看了叶英。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们遗弃在了西湖边儿上,顿时心潮澎湃,一股心酸之前涌入心头。   果真,我这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我大约伤感了有一会儿,才见着他们回来。   从善看起来很高兴,看来叶英就是他要找的的人。   晚秋的天气叫人寒冷,他们夹着一阵风走来,我觉得眼皮子特别沉重,我困了,也累了。   话本子里面说,当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一个人的信念到了头,也就会死了。   这一刻,我浑身的力气都已经溃不成军,它就算一股无形的绳索捆绑着我,而在那一瞬间,我解放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了。   这个时候,我不禁开始在脑海中回放我的一生。   我的一生,基本上可以用碌碌无为四个字来形容。   我是个妖精,天地之间的一缕精气凝结而成,没有形体,前三百年,我在冰封千里的西湖边住着,自娱自乐。   后面的几年,我认识了从善,认识了牛妖,还认识了一个叫做叶英的男孩……   这几年所以经历的一切比前面三百年经历的都多。   此刻的我不禁扪心自问,我于叶英,究竟是什么?   我看着他长大,从四岁到八岁,如今快过了年,他就九岁了。再过十年,他就能长成一个偏偏少年郎,也许会成家立室,也许会扬名立万,过着他自己的生活。而我,不过是他记忆中的一抹灰色,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路人。   他现在还小,他记得我并不稀奇,可时间一长,他总会忘记我的,然后交上新的朋友,过着新的生活,或快乐、或幸福地活着。   可叶英于我,有着太多的不同了。   我原本是一个孤独的妖,没心没肺地住在西子湖畔,认识叶英的几年,我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我知道了好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甚至连我自己现在才发觉,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围着他转的,他不开心,我会逗他,他开心了,我就在他旁边打转,跟自己有了肉身一样。   这还是我吗?整个一傻缺嘛!   孟绦啊孟绦,你可不就是一个傻缺吗?   现在,这个傻缺已经不会再傻了。   “傻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闭上眼睛之前,听到牛妖喊了我一声,我却没有力气再回应她了。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史记封禅书》:“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让人们警惕,防止被其伤害。定天下之鼎,常年吸收日月只精华,必然有定魂之用。   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只因为从善还算有些良心偷来了九鼎,以保存我唯一残存的一缕精魂。   我更没有想到,我再见到叶英已经是十年之后,那是我竟已经不记得他了。      ☆、番外   我叫叶英,这个名字是爹娘一起给我起的,而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   爹说,娘死了。   我问嬷嬷:“死了是什么意思?   嬷嬷是跟着娘嫁过来的,自从娘去世之后,嬷嬷就一直照顾我的起居生活,无论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一丝怠慢。   嬷嬷听了我的话,手臂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将一勺子米糊糊塞到了我的口中,接着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叹了口气道:“意思是说,夫人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少爷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大概也因为我那时还太小,对于死亡这个词实在是陌生,我根本不知道死亡的真正含义,还渴望有一天可以见到娘。   那时的西湖湖水还很清澈,荡漾着一种清新的气息。我门前的树枝上还没有挂满发黄的蚂蚱。那些年,日子都过得很平常。   娘的祭日算是最为特殊的日子。每到此时,嬷嬷都会装满一篮子的香烛带我去祭拜她、   嬷嬷是看着娘长大的,在娘的墓前,她的眼神和举止总有种“岁月如梭,往事如风的”苍凉感,小人学大人做派,那时我单纯如纸,因为她的缘故弄得我也无比哀愁。   祭拜并没有多久,但是嬷嬷都会说一大堆的话,大致就是交代藏剑山庄的情况,然后开始跟着娘唠家常,从我爹聊到门口看门的老狗,从家里聊到长安刘员外家的一个小妾,等等。   她说得累了,便也会提及我。   “小姐,老奴带着小少爷来看你了。转眼已经两年,不知你在下面过得可好啊?如今,藏剑山庄日益壮大,庄主越来越有威名了,你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她将趴在坟头拔草玩的我抱了下来,点好了香交到我手上,然后朝着青冢道,“少爷,你有什么话要对你娘说的便说吧。”   其实,我对于娘大概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印象,但我们血脉相连,我总觉得我可以跟她说很多的话。我年幼无知,可以说好多无关紧要的话给她听,比如今天家里的猫生了几个崽儿,我学了几个大字,而嬷嬷则在一边笑着看我。   夜幕降临之前,我们会早早地离去,在回去的路上看着太阳下山。   太阳啊,她是个娇羞的姑娘,她会慢慢掩盖住自己羞红的脸颊,然后藏入山后,直到藏住最后一丝余晖,我就知道这悲伤的一天即将过去。   嬷嬷说过很多关于娘的事儿,大多数都随着时光的磨砺慢慢淡化,可是唯有一件我记得。   嬷嬷说,娘的身体并不好,为了生下我,她拼尽了人生中最后的气力。她是一个愿意牺牲生命来换得我诞生的女人,她对我的爱,深沉而伟大,然而却永远说不出口。   我觉得,我也确实是她的儿子了,因为我也是个娇惯的身子,总要劳累嬷嬷精心照看。   有一次,因为吃米糊糊消化不良,嬷嬷给我揉一晚上的肚子才稍微舒坦点儿,亦或是冬季再来点儿伤寒就高烧不退,照顾我一天一夜她都没合过眼。   到我三岁的时候,嬷嬷的身子已经就大不如前。   弥留之际,她摸着我脑袋,眼神中有难以言喻的温柔和不舍。   她说:“小少爷,嬷嬷年纪大了,也累了,也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没有人再像嬷嬷这般照顾你,你要自己坚强起来,不要随便哭鼻子了。”   我眨了眨眼,道:“嬷嬷是要去找娘了吗?”   她愣了愣,莞尔:“是啊,嬷嬷要去见夫人了。”   “那嬷嬷帮我告诉娘,我很想见见她,我从来都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嬷嬷笑了:“好。”   她答应下来,呼吸也渐渐沉重。最终,她没有熬过除夕就过了身。   我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似的哭了起来。我知道,有一个照顾我无微不至的人已经远去,而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嬷嬷的去世对藏剑山庄来说就像一片枯叶落地,悄无声息。   那年的秋后,冬天格外的冷。嬷嬷死后,爹派了两个丫头和两个小厮来照看我,除了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其他时候,他们就像是我书房中的一本书、一幅画、一个花瓶,悄无声息。   我知道,他们跟嬷嬷不一样,嬷嬷会跟我讲故事、哄我睡觉,而他们不会。   我觉得委屈极了,我告诉父亲,他却没了往日的和蔼,而是破天荒严肃地看着我,对我说:“刘嬷嬷老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知道,可我是不会给你的。”   “之所以让她照顾你,无非是念在这是你娘的心愿,她毕竟是个老人,你那时候还年幼,有她照顾我很放心。英儿,你已经四岁了,不再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你该学会一个人生活了,将来你还要一个人面对困难,一个人踏入江湖。”   他叹了口气,将茶壶拿到自己面前,掀开茶盖倒了杯水,紧接着继续道,“你也该知道,你是藏剑山庄的少主人,不管你的三岁还是三十岁,你都要有自己的担当,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你懂吗?”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只是看着爹,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永恒的,能够相伴你一生的人,只有你自己。英儿,你须谨记。”他将一杯茶递给我,我看了爹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像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而那时候的我,也逐渐知道独立这个词儿的真正含义。   我需要一个人生活,独立的、自主的。长大之后,我要守护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藏剑山庄。   压抑天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慢慢在心底劝慰自己,这些都只值得的,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痛苦久了就会难受,我却不能跟屋子里面的小厮丫鬟们说话,也不能跟小厮们发发牢骚。我憋屈的时候只能跑到娘的坟前诉苦。我开始希望自己有一个朋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朋友。我们青梅竹马,疑惑是兄弟情深,总之,不离不弃。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我就见到了她。   她算是个奇葩,这个小女孩个子不高,看起来十二岁的模样,扎着小揪揪,穿着一身粉色的布衣,她的眼睛清澈得就像一汪泉水,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十足的傻气。   我总觉得她脑子不好使,看起来笨笨的,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我放松了对她的警惕,逐渐接纳了她。   还有说她是奇葩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根本不是人,她说她是梅花仙。刚开始我并不相信,一个梅花仙怎么会长得这么蠢?嬷嬷故事中的神仙都是高深莫测,翩然出尘,心地善良。她顶多跟心地善良有点儿关系,其他的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她见我不相信,随后给出了证明。后来我才知道,别人之所以看不见她,原因不在她,而在于我。   我有一双可以看见她的眼睛,独一无二。她需要朋友,巧的是我也需要。于是,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别无选择,同样独一无二。   那时候的我也是真傻,竟然信了她的鬼话。   我以为她是娘带来照顾我的,所以,我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才会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孟绦。   我并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可是每次我叫她的时候,心底深处总不可避免有一丝柔软。   孟绦看起来就像刚刚下凡的小仙,做任何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我抓蚂蚱她帮我,我睡不着她可以在我床边给我讲笑话,冬天的时候,她会在我注意不到的时候进屋给我关上窗户。   她虽然傻傻的,可却是一个好人,更是我的朋友,一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她喜欢看着我用秸秆折蚂蚱,这门手艺是跟看门的大爷学的,我只躲在门口偷偷看他给聚宝折过一回儿便记住了。而聚宝是我的小厮之一,年纪不大,正是贪玩的时候。   我给她折了蚂蚱放在窗台上,她没回路过都要将他们系在树杈上,门口那棵老树成了她的底盘。秋天的时候,风一吹,心头忍不住跟着这群黄蚂蚱荡漾。   她说:“你看,这样蚂蚱就有了生命,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跟你一起玩了!”   我看着她,心中觉得好笑,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可以在下一秒看到她远去的背影。她本来就是飘忽不定的人,似乎一伸手就会消失不见。   孟绦的缺点真的很多,印象最深的一个便是画技,差得离谱。第一次见她,她为了跟我套近乎便告诉我她见过我娘,我让她画,她却画了个四不像的只把我弄得哭笑不得,那时候我就在心中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我希望有一天,孟绦能够帮我见到她的画像,哪怕一眼也好。      ☆、番外   而这一切的契机却是在我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杨思慧已经逐渐取代了我娘的位置成了藏剑山庄的夫人。她是个很贤惠的女人,若我娘未死,她也该是这副模样。可我却不愿意喊她一声娘。因为我心中的固执已经根深蒂固到我自己都已经无法撼动它了。   这年五月,杨思慧怀了孕。孟绦告诉我的时候,我心中的震撼不亚于获得了一把绝世好剑,不同的是前者是惊讶,后者是惊喜。   我表现得无所谓的模样,并不是我真的无所谓,而是我已经学会了隐藏自身的情绪。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累。   似乎每时每刻,我都在心底提醒自己,我是藏剑山庄的大少爷。   而唯有拿着剑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有一种超脱世俗的轻松,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仿佛能把自己溶于风中。   孟绦说我是个剑痴,其实她并不知道,我只是无以为乐,以此慰藉罢了。   这就像是一种毒,偶尔为之消遣人生,长久以往是会上瘾的。   中秋那天,一家人坐在庭中吃饭,杨思慧身怀渐显,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给她夹菜,帮她递水,而我却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即将落地的那个孩子,我觉得他们才应该是一家人。   这个时候,我本能地想到了我娘。她在山间的那一块地中沉睡了多年,殊不知外界物是人非,时间变迁,亦非往昔可比。   而此刻,与我心灵相依的人却只是在青冢之魂。   月圆应该团圆,我想见见她了。   我早早地离了席,挑着灯笼一个人避开了丫鬟小厮想去看她。   月光下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我看她的墓碑,陌生又熟悉,心中却忍不住地颤栗。她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她,可是她离开的时候却没有让我看她一眼,尽管我的生命跟她是衔接在一起的。   我蹲下来给她拔了坟头上的青草,然后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心情才好了许多。待起身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从这边去藏剑山庄的路途并不算近,我还得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抬脚走了一会儿,却被一个小石头绊倒摔了一跤,那灯笼滚了老远瞬间就灭了光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蒙了的我,只能傻愣愣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黑暗与寒冷肆虐的夜晚,我的身下是冰凉的大地,四周没有一个人。   没有人会来帮我,也没有人会嘲笑我,可是我却觉得孤独。从小到大,自从嬷嬷死后,我似乎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吃,一个人睡,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我的剑法可以越来越好,虽然爹从来都没有认同过我,我的学业也越来越精进,哪怕没晚的功课只是做给自己看。   我一直都在努力成为我心中最好的那种人,可是这一切在别人看来都似乎该是理所当然,一切的尽力都是你该做的。   我觉得很难过,伸手摸脸的时候,摸了一手的水。   我竟然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泣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我本来不应该哭的,可我,却实在是忍不住了。   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我听到了孟绦的声音,我以为是错觉,可是直到她抓起我的手,跟我说要跟我一起回家,我才知道这并不是做梦。   她说:“反正我也要会藏剑山庄拿东西,不如一起去好了。”   她的谎话让我有一种“捉奸在床”的感觉,这拙劣的撒谎技巧还真是让我会心一笑。   她走过来拉我的手,我起初很排斥。因为我不喜欢受别人的牵制。可是她今天的手却暖到不行,让我心房都放松了警惕。   我抬头看她,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走。而她皱着眉头,一步一步,表情很是严肃,像个认真的姐姐。   可我觉得她根本不像是姐姐,反而像是个小妹妹,她很笨,说话也很直,会闯祸,会讨好我,一切的生活都单纯到不像话,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生气。我羡慕那样的她,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而这样的她,现在只不过是在我面前装坚强罢了。   她想努力让我觉得她是可以信赖的。   回到藏剑山庄已经很晚了,她跟我说要走了,我问她:“你不是要拿东西的吗?”   她“哦”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开始圆谎,接着随便从藏书阁拿了一本书走了。我在后面笑着看她离开,没来由觉得心头开心得很。   就因为这件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我决定教她画画,可是她并不领情,还三番五次地推卸或者婉拒。   直到有一天她心血来潮让我跟她学观微,我们才各自达成了妥协。   她交给我一本书,让我照着里面的做。   这本书并不厚,但是其中奥妙及其深远。   书中说,世间万物起于细微,每一个动作都会带动四周的细微之物,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体会其中的意味,首先要学会观察大自然中的任何事物,如花、如草、如树、如雨、如风……   后院之中有一株梅花,那时开得正艳,我看它细碎花瓣之中透出的脉络,觉得新奇十分。我竟没有发觉,我这八年只重视剑术与学业,却错过了好多身边的事情。   偶然一次,我回头瞧见孟绦在书案前愁眉苦脸的模样,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的下元节就要到了。叶家的几个长老也过来观礼,可他们并不看好藏剑山庄,而是对爹百般刁难,因为爹已经是大侠了,所以矛头就转到了我的身上。   不可谓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而他们对我的考验,只是对于学业而言,这些,我还都是信手捏来的。   这次的祭祀格外的隆重,因为这个藏剑山庄从今年开始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主事的主母了。所以里里外外都显得各位热闹。   我不喜欢别人打搅我,早在穿戴之时就将丫鬟都赶了出去。   孟绦从外面飘进来坐在房梁之上,我看了她一眼,继续抖了抖袍子套上。天气转冷了,我需要多穿一点儿。再看孟绦,她还是一身春衫,我便恍然,她是个仙子,而仙子是不会怕冷的。   她撅着嘴问了我一大堆的问题,我都一一回答了她。   她眼眸垂下来,心情似乎并不好。不止今天,就是最近几天她似乎都不是很开心。她有心事,我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   我试探性地问了她,被她否认了。   我选择相信她,毕竟她从没有骗过我。   祭祀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一杯功勋酒,杨思慧对我显得特别热情,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将信将疑地仰头要喝。   那一瞬间阴风一阵起,我的手一抖,杯子掉了下去。   “噼啪”一声,也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离我最近的杨思慧向前探了探身子,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我心中一凌,我知道刚才那阵风来袭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是孟绦。她碰掉了我的酒杯,害得杨思慧跌跤,我才想起来她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如果杨思慧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   她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死她的孩子?我抬头看了孟绦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冷然,我心中一寒,第一个反应就是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孟绦单纯、善良,就算偶尔顽皮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那一刻,她也同样看到了我,傻愣愣的模样,那神情似乎还有一种“做贼心虚”。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参透了很多。   爹离杨思慧最远,他来不及救她。   我想了,几乎下意识得觉得如果这是孟绦的失误,那么让我来帮她偿还。   毕竟,杨思慧肚子里面的孩子以及她自己都是无辜的,我不能让孟绦铸成大错。   我伸手拉了杨思慧一把。   奈何她身子笨重,而我却是个长得并不高大的孩子,我只能带着她一起下去,然后将自己垫在了她的身下,尽可能保护住她。   她的身子压在我的背上,几乎碾碎了我胫骨,那种疼痛彻心扉,可我来不及的感受就听到有人喊“不好了,出血了!”   我痛得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抱到了最近的厢房。爹在我床边温柔地看着我,这种神情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他没有去看杨思慧,而是先来看我。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我毕竟还是他的儿子,血浓于水,我竟然很感激他?可是为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算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杨思慧她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那一杯跌落的酒而危及性命。   我曾经是不喜欢她,可是若因此害她失了孩子丢了性命,我做不到那么无情无义。我让爹去看杨思慧不是不贪恋这一刻的温情,更多的是理智占领的上风,而此刻,我知道,孟绦有话想对我说,而我正好想听。   她来看我,我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毕竟我们是朋友,我受了伤,她理应来看望我。   可这一次,我们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我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质问她?怀疑她?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孟绦常说我聪明。我却觉得一个人聪明太过却不是好事。   她问我:“你现在还好吗?”   她是在关心我,可我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打落我的酒杯,然后她摔跤,这样就能摔掉孩子了,这就是你的计划吧?你今天跟我说那句‘如果杨思慧没有孩子就好了’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第一刻,我就后悔了,而我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结果。   我在等她解释。   可她看了我眼,脸上的表情十分的错愕,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委屈。   她说:“所以,你认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故意的?”。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我觉得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悔过。酒杯明明是她碰掉的,那并不是一个意外,原本她站得很远,可为什么到那个时候她会站在我的面前呢?这根本说不通。   她是在敷衍我!我很生气,我们明明该是朋友,为何不能坦诚相对?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她对我说她知道错了而已,这样很难吗?   她,让我越来越看不清。   我以为自己很了解她,然而并不是这样的。我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时候,我说了什么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大概可以称之为丧失理智的话语,以至于我的话让她觉得可笑。   她笑了,笑得有些让人心疼。她觉得我怀疑她,质问她,就是对她的背弃。   然后我听到了我认识她以来最大的实话。   她跟我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艰难地伸手蒙住脸,想擦一下眼泪,而再掀开时,她已经不见了。   畏罪潜逃罢了,不用理会!我深吸一口气,闷头就睡。   ☆、番外(捉虫)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很糟,其实睡不着,但是我太累了。   这一天的事情闹得我十足心烦。   也是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还是我。   藏剑山庄正值隆冬,满目的银装素裹。让人奇怪的是,庄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我走遍了这一片我所熟知的地界,未见一个人影。   天色渐晚,我感觉异常迷茫。我一个人站在雪地之中,仰头看天,一望无垠,我抱着胳膊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样的冷持续了很久,伤心又绝望。   忽而,我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那双手温暖而柔软,透着熟悉,我心中有一丝雀跃!   是孟绦!   我睁开时,她正对着我笑,一双眸子就像寒夜中的繁星,她咧着嘴露出两个酒窝,笑得很开心。   “你、你怎么来了?”   看见她,我有些心虚,因为白日的误会,我心思冲动,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似乎其中有太多说不通的道理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听她解释,我便问她:“那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解释一下呢?还有,你……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她继续笑,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拉着我,将我带到了后院的那株梅花树下。   这株树是以前娘在的时候移栽过来的,我很喜欢,所以常常在树下练剑。   我看了看她,不明白她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她笑着看了看我,指了指花。   我凝眸细看,这树本来在隆冬开不了什么花,又有什么可看的?事实却不尽然。   那枝头竟一个个地争先恐后地爆出芽儿来,然后结出花骨朵,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似乎都放快了好几倍。   它们的速度很快,一层层的花瓣舒展开来,粉色的如同姑娘穿着春衫,无意中又透着娇怯。   花儿逐渐展现在我面前,一朵朵,开遍了整个枝头。   这一株梅树的花期盛况空前!   我还没有来得及惊喜,看着漫天飘零的大雪突然在一瞬间停住了降落的脚步。   时间静止了!   我愣了愣,伸手撩起空中的一朵雪花放入手心,冰凉沁人。   孟绦指了指前方,我顺着方向看去,而接下来的一幕叫我瞠目结舌。   似乎是春回大地之感,白色和暗灰色交织成的天地被五颜六色的春颜替代。从远处不断涌来的色彩使得干枯的树杈变成了开满杏花的枝头,冰冻的湖面变成了波光粼粼的镜面,斑驳的墙壁爬满了爬山虎和牵牛花。   西湖之春而来,所到之处,春意黯然百草生。   冬夜在瞬间变成了春日,只不过眨眼之间!   我极目远眺,院子的小门中走来两个人。   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一个是有些像我爹,另一个我却不认识。   那个女人长得真好看,笑起来想五月的槐花,淡雅而庄重,白色的衣裙请致脱俗。   她走过来伸手要摸我的脑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一抬头却看到了她眼中的受伤。   她没再强求,只是莞尔道:“英儿,你又顽皮了,现在刚过冬日,春寒料峭,你可别贪玩坏了身体。我的英儿该是个健康的孩子啊!”   我看着她,忍不住心中酸涩,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   “娘……”   她笑了,点了点头,与爹对视一眼,眼中的幸福可以渗出水来。   这就是我娘。   我鼻子一酸,没来由想哭!   可我不能哭!我是个男子汉,我要坚强才不会愧对藏剑山庄之名。   我见到她了,她长得真美。   我轻喃:“孟绦,你知道吗?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这,才是我心中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没有应我,我转身去看她,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那一瞬间让我觉得这天地之间好像都没了她的身影一般。   我脑中一痛,我就这样跌进了黑暗之中。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第三日午后。   我的伤就像爹说的那样并不重。   背部用木板夹住了,腿部还打了石膏。大夫说为了加快愈合,在关节处上了一些药。   我躺在床上不能动,整日看着天花板发呆。起居洗漱都是丫鬟伺候,若是孟绦在,她必然会嘲笑我是个小少爷。可我无可奈何,我想早点儿好起来,去问问孟绦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大夫给我开的药我都乖乖地吃掉。   两天后他再替我看诊露出惊讶的神情:“真是奇了,普通人伤筋动骨怎么也得一百天,令郎的身体恢复的着实好,我看不出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爹面露喜色,请走了大夫,而后与我说杨思慧想要见我。   我不喜欢她,爹是知道的,但是这是第一次爹跟我说关于她的事情。   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我决定见她,看看她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于是,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杨思慧不是一个人来,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奶妈。奶妈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跟着杨思慧在一起。   她还在坐月子。   坐月子的人本该是面色红润的,可是她的脸色一见就知道并不好。我心里忍不住想,这继室和嫡长子之间的见面也确实难让人有什么好脸色了。   她笑得有些牵强:“你爹说,你的伤快好了,我才敢来看你。”   “是好的差不多了。”   我点了点头。   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我,见我将茶水接过去才笑着道:“你是藏剑山庄的大少爷,本该从我刚进门的时候就来与你说话的,这会子才来跟找你,你别嫌我烦。其实这一次,我是来谢谢你的。当日我被风沙眯了眼,险些断送了自己连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若不是你救我,我恐怕活不下来了。”   原来是要谢我。   我心中豁然,道:“不过举手之劳。如果你真要谢我,我领你的情。”   她笑了笑,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隐忍,似欲言又止。   “你还有别的事情?”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颔首,缓缓道:“我是还有别的事情,只不过这次算是我自己的一点儿要求。你能够救我,说明你也并不讨厌我,可为什么你却不愿意叫我一声娘呢?”   我看了看她,忽然笑了:“若让你叫她一声娘,你愿意吗?”   我指着抱着婴儿的奶妈,那奶妈顿时愣了愣。   杨思慧闻言,脸瞬间就红了,似是有些生气:“这能一样吗?我是你爹八抬大轿抬进来……”   “在我看来其实是一样的。”   杨思慧怔了怔,看着我张了张嘴。   “叶夫人,你知道吗?一个人一生可以有很多的妻子,每个也都可以不一样的。但是,娘却只有一个,那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一个血脉相连生育我的人,一生只有一个。你进了叶家的门,你是杨姑娘也好,叶夫人也罢,可你终究不是我娘,不是我叶英的娘。我又为什么要叫你娘?”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是。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她想要的,我拿来也没有什么用,而我想要的东西,再也回不去了。不过,她与我非亲非故又不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只得告诉她:“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你还是你的叶夫人,是这个藏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因为你确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能管理内务,帮助我爹,他们都说你是贤内助,我觉得你也很适合这个身份,或许,比我娘还要做的好。我尊敬你接受你,也愿意承认你的身份。可对我叶英而言,你只是叶夫人,永远都不会是我娘。你明白吗?”   杨思慧错愕地看着我,似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化我所说的话。   在我看来,孟绦似乎也不笨了,只不过我刚好比她聪明好多。   我又问:“他怎么样?”   “谁?”杨思慧看我,有些茫然。   我笑了笑:“我弟弟。”   她的目光恍惚间柔和了许多,向着后面招了招手。那奶娘抱着孩子上前递到了我的身边。   “给起了名字叫叶晖。”   我瞧着他,他也瞧着我。他没有睡,长得小小的,脸小小的,手小小的,睁着眼睛看我,然后吮着指头打了个饱嗝儿似的蹬了蹬两只小短腿儿。   我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很远的未来,我们在西湖边一起练剑。   我想,我应该是挺喜欢他的,他叫什么?   好像叫叶晖。      ☆、十年   我死于唐开元元年。   在这一年中,江湖发生了很多的事。   武林黑道第一大派雪谷谷主骆独逸被明教击杀,挑起了江湖两个黑道门派的战争。这场纷争波及了许多的门派,造成了极大的轰动,直到年末,雪谷被明教所灭才方歇。   也是这一年,唐玄宗发动政变后继位。玄宗为防武曌之势卷土重来,刺死了自己的姑姑太平公主,尽诛其余,改年号为开元。   之后的十年中,江湖动荡,风雨飘摇。   明教之势如燎原之火侵入中原。四大法王上纯阳,闯出纯阳号称不破的星野剑阵。彼时,明教在西域乃至中原的地位不可比拟。而观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与此同时,少林俗家弟子尹天赐统合江陵群丐,令丐帮声威大振。他统一扬州、洛阳乞丐,丐帮在其统领下迅速壮大。   不过短短几年,明教、丐帮两派声名鹊起,各门派鼎立之状日显。   江湖之中也不乏佼佼者。   先有武学奇才唐简之子唐傲天出任唐门门主,后有蓬莱岛主方乾大败南方武林高手、挑战武林群雄,扬名天下。   开元七年,藏剑举行了第二次的名剑大会,宝剑“正阳”为剑圣拓拔思南所得。不过一年,剑圣剑术大成,试剑天下,未逢一败。剑圣成名中原,扫荡江湖,所向披靡。   经历了两个江湖精英的诞生,几个门派的兴盛荣辱,经历了七年的江湖纷争也逐渐进入了缓和期。   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真正的开元盛世。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先今是开元十一年,那些过去的事儿就留给话本子和青史去评说吧!   而十年之后的我站在杭州的街头,感受着人来人往带动的风流,闭上眼睛还能听着各种嘈杂的声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地告诉我——   “唉!活着真好啊!”   我伸了个大懒腰,一扭头看着从善一手扶额脸色并不好看,我心里有些纳闷:“怎么了?”   “早知道就不该带你上街!”穿白色春衫的翩翩少年另一只手指了指周遭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表情复杂的大叔大婶们,凑近我愤恨道,“你给我低调点儿可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了个借尸还魂的幺蛾子出来了呢!你难道不知道,最近西城一处古宅闹鬼,现在人心乱的很!”   这闹鬼的事儿我知道,那天西城一个姓段的老爷家搞祭祀,柳瑶听说那家的贡品特别好吃,然后就拉着我去偷吃来着,没想到她自己笨手笨脚打破僧人所设的金刚琉璃盏,直接把一块招魂幡烧成了一个大洞。   哇塞!幸好当天天气还好,风并不大,不然几间屋子就要化成废墟了!   我紧了紧脖子,恍惚道:“诶,那个段老爷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好像被鬼拖下床似的!”   “你少说几句吧!”   我的辫子猛地被人扯了一下,我皱着眉头往后看了一眼。柳瑶正拿着两个胭脂并排赶上,她瞥了我一眼,然后满脸温和地向四周的大叔大婶赔笑道:“不好意思,我妹妹这里有病。”   她指了指脑子。   我怒了:“我没有……”   然后,我被从善一把抓住领子提走了。   没法子,我比从善小了一头,根本打不过他!   其实在出九鼎的时候,我已经不是原来娇小的模样了。   毕竟在九鼎之中,我已睡了十年。就算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个十年?   可是也因为这个十年,我的记忆力都被九鼎之火给烧没了。   九鼎是聚魂之气,从善说我以前犯了事儿被罚了天谴打散了魂魄,他因为欠我一条命给我偷了九鼎,被昆仑山的老道士烧秃了尾巴毛。   直到现在,他的尾巴都是秃的。对此,我深表同情。   刚一出鼎,我谁都不认识。我只见到了两个人,哦不!不是人,是妖。   一个是从善,就是在醉仙楼的二楼第三桌坐在我左边轻轻抿嘴喝茶的优雅少年。他其实是个狐狸精,还是稀有的白毛狐狸,平日里装腔作势,装的乖巧淡雅,其实是个被人一作就会炸毛的炮筒子!   另一个就是柳瑶。她穿着淡红色的罗裙,梳着飞天髻,妩媚地敲着二郎腿坐在我的右边。因为刚点完菜,她拿着一双筷子很是无聊地在敲击碟子,发出叮叮叮的声响。她也不是人,她是个牛妖,原本据说她还是清华山的上仙,后来因为得罪人被贬下凡了。其实我很不能理解,天界竟然有个牛上仙,这简直让人难以接受。就为了此事,她给我解释了一天一夜。   这看似妩媚动人的美女子其实是认真到恐怖的偏执狂!   而我,是个毫无法力由妖变成人的奇葩!   哦天哪!这组合,我们竟然还能成为朋友!我们上辈子一定有过共同的敌人,所以同仇敌忾!哪怕臭味不同,也可以泰然处之。   关于我为什么会从一个妖变成人,大家进行了讨论。   从善的说法是:“这个鼎不是个普通的鼎,所以不能用普通的眼光来看!我们应该想,因为它不是普通的鼎,所以就会出现为夷所思的事情,这很正常,对不对?”   柳瑶对此很不赞同,她说:“我以前在清华山的时候,那里的老道有一本奇书,书中记载若是经历大生大死而被神器所救,可能会出现假象状态。”   我和从善有点儿懵:“什么是假象状态?”   “就像河豚,一旦守到攻击就身子会鼓得特别大,浑身都是刺儿,根本下不了嘴。”柳瑶一定是想到了吃河豚的痛苦经历,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她忽而一拍手道,“孟绦现在的样子估计是因为需要修养身体而保持人类状态的!”   从善恍然:“也就说,她现在有了身体,还不会变成妖,那么这算是好事儿?”   “可以这么说罢……”   柳瑶牵强地笑了笑。   我忙打断他们:“诶,那我现在是人还是妖啊?”   从善:“人!”   柳瑶:“妖!”   他们两互相看了一眼。   我有些为难:“人……妖?”   两人:“……”   我摆摆手,其实这些问题都不重要,重点是——   “我饿了……”   柳瑶会意,将床榻边上放的几个白色的瓶子递给我,嘱咐道:“喝吧。”   喝?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当着他们的面喝了下去。入口的苦涩和异味让我喉咙一阵紧。我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动作。   从善炸道:“你怎么吐了!”   我不是故意的……   我问柳瑶:“这什么,好难吃?”   “这是花露,你以前很喜欢吃的东西。”柳瑶疑惑,“难道进了九鼎一次还会脱胎换骨不成?口味都变了?”   我面露难色:“可是,我这个真的吃不来。”   “哈,你终于知道花露有多难吃了!谢天谢地!”从善在一旁耸肩,“牛妖,以后可以把这些花露都扔了好了,一想起她以前逼我吃花露的情景,我都觉得渗人!”   柳瑶看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   “唔,”我想了想,“我想吃肉。”   于是就有了后来我给柳瑶把风偷贡品的那件事情,结果差点儿酿成大祸,被从善骂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范例!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最后柳瑶偷了二两银子,成就了今天我们杭州的菜馆饱餐一顿的梦想。   菜还没有上,从善就开始数落我的几大罪状,我低头不语,就听他说话。   从善虽说是个美少年,说起话来跟苍蝇一样,一会儿这边说说,一会儿那边绕绕,我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就出去了,真是棒棒哒!   柳瑶在一边听得直摇头,叹了口气儿说道:“孟绦现在就是张白纸,她进城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你还指望她能低调行事?那就出鬼了!”   从善不听她的,一针见血地说:“就算如此,她也不是孩子了,你看她!”   两人都看我,我缩了缩脖子。   柳瑶抚掌大叹:“好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就是胸小了点儿!”   闻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从善脸黑道:“没让你评价她的身材!我是说,她现在不是妖!她就是个人,我们总不能每天偷鸡摸狗地养活她吧!而且,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是妖日行千里,可她不能!”   柳瑶恍然大悟:“有道理。那她跟我们一起修仙好了!”   我忙点了点头。   “修仙非一朝一夕,在此之前,孟绦会饿死的!”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点了点头。   柳瑶的脸垮下来:“你有什么好办法?”   “让孟绦养活自己,让她真正地成一个人,像人一样生活!”   从善的一句话,让我跟柳瑶的兴趣都被提了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叫人的生活,怎么能够像人一样生活呢?      ☆、买你(捉虫)   “其实很简单,只要像人一样靠自己的劳动赚钱。等到钱攒够了,买栋房子,保证温饱就可以了。”   这种方法就类似于一个妖不去捕猎觅食、从大自然中获取食物,而是让我去给人打工换取钱财来购买食物。前者不适合我自己去做,后者类似曲线救国,但是可以达到相当好的效果。   首先,我现在已经不是妖了,没办法跟妖一起生活,其次,对于我融入人类世界也有所帮助。   “可是,她现已经不是妖了,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她又凭借什么本事养活自己呢?”柳瑶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重点!连我都忍住思索起来!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说话了。   “上菜了!”小二吼了一声,快速上了几道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饭菜,勾得人食指大动!   “算了,先别想了,我可饿惨了!“柳瑶开心地举起筷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忽的,她脸色一变,“我靠!谁点的红烧牛肉!”   我和从善立马扭头瞭望窗外。   待到午后,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一结账发现吃掉了整整二两银子!这件事使得从善和柳瑶痛心疾首,他们越发理解到了金钱的重要性。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最终觉得我一无是处,能吃能睡,洗衣不会,做饭嫌累。   从善大叹一口气:“为今之计,只有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了!“   我和柳瑶异口同声:“哪儿?”   “杭州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津头街。”   没错,从善想出来的馊主意就是先把我当成丫鬟发卖了!让我成为别人家的蛀虫,吃空别人家的米粮。   起初我还有些不情愿,可想到与其每天饿肚子,不如受点儿气好好活着。以后的事情谁有说的准呢?我又不是个达官显贵,过不起穿金戴银的日子,我一个妖啊,也没有那么高的人生追求!   这日子啊就像打马吊,糊糊算了!   津头街在杭州西城区。距离我们所在醉仙楼有八条街的路程。   柳瑶本来想飞过去的,衣袍刚撩起就被从善按住了肩膀。   “唉唉唉,白毛狐狸你拉我干什么?”   从善扭头指了指我。   柳瑶这才想起,我根本不会飞,更不会他们的变身之法。因着救我的缘故催动九鼎之火,两人灵力消耗太大,带着一个人飞在天上,高度就不能保证了,难保不会让全杭州的老百姓做一晚上的噩梦了!   唉,还是走过去吧!   柳瑶美其名曰饭后散步。   我忙附和道:“是啊,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两人怒视我。   哦,我忘了,他们是妖,九十九那是少了!   津头街在杭州有十几年了。据说是最初为了给贵族挑选侍婢和奴役而圈起来的一块地界,后来商业发达,开元盛世之下一片繁华之景,这条街也逐渐成了江南一代远近闻名的奴隶市场。   今儿个好像是休沐日,津头街的人不少,前前后后到处都是人,走一步挤三挤。   我东张四望瞧着新奇,忽而眼前一亮,忙拉着柳瑶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哎哟,不愧是城里的妖怪,现原形都这么大胆了!”   柳瑶诧异,忙问:“哪儿呢!”   “你看,那儿!”   从善和柳瑶顺着我指向的地方一看,瞧着两个黑脸黑身的男人,长得极其健壮。   从善脸色陡然一变:“那不是妖怪!“   柳瑶给我科普:“那是昆仑奴,是西域进来的奴隶,性情温良,踏实肯干。还有新罗婢,也是他们这样模样,乖巧懂事。一般的贵族可是对着他们相当喜欢,而且能够拥有几个昆仑奴还是身份的象征啊!”   “可是他们长得也太奇怪了!看起来真像个妖怪!”   从善看我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井底之蛙。   我吐了吐舌头,不理会他。   我又指了指跪在路边上头上插着稻草的几个小女孩:“他们又是在干嘛?”   “这是穷人家在卖儿女。”   我很奇怪:“自己的儿女自己养,干嘛要卖掉?”   柳瑶道:“大概是家里太穷了养不起,还有可能是因为想给自己的儿女谋个前程的,你不知道现在一般大户人家得脸的小厮比庄里的汉子要威风多了!”   从善听着我们讨论,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你就别跟她解释了,赶紧去槐花台吧!”   槐花台,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文艺雅致,其实就是个贩卖年轻女孩儿的地方。这里的女儿大多姿色上乘,一般是供应到府邸做侍婢,亦或是被青楼鸨母买走当花馆子的头牌。   牙侩将几个出挑的女孩儿打扮齐整,让她们站在槐花台之上供达官贵人挑选。其中,最小的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   桃花台的中央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正值季节槐花飘香,槐树下的景象也是美不胜收。   槐花台前停了几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华盖金顶,非富即贵。柳瑶说,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家来挑侍女的,一般进了这样的人家就吃喝不愁了。   我本来跃跃欲试的,可瞧着一辆金灿灿的马车里面走出来一个肚满肠肥的男人,笑得一脸猥琐。他上前挑起了一个漂亮姑娘的下巴,而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却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就被那男人抱进了马车里。   我听到了那姑娘凄凉的尖叫声,惊起汗毛一片。   几个牙侩见此情景没有丝毫地诧异,反而笑得贼兮兮的!   令我更加奇怪的是,这种现象似乎在津头街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刺耳的尖叫声只引得几个路人侧目,然后逐渐淹没在了热闹的要价声中。   那边有人唱到:“三号小菊被王员外买走!”   从善愣了愣,估计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柳瑶叹了一口气,唏嘘道:“就算是太平盛世,人命也如草一般呐,所以还是做妖的好!”   我伸手捋了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忙道:“那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你别瞎想了!”柳瑶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她又看了我一眼,道,“这都是命,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那个白毛狐狸更加管不了了!”   从善炸毛:“跟我没关系,我都不知道会……这样……”   “其实去普通人家也挺好的。”我道。   槐花台上还剩下五个姑娘,每个姿容出尘,反而刚才被王员外买走的小菊稍逊一筹。几个华丽的马车中不断有人下车领走姑娘,唯独中间那辆黑色的马车不见动静,这让一向眼光不错的牙侩有些着急了。   柳瑶啧啧道:“我看了这么久了,那黑马车里面的人都没有动过,你说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啊?”   “我看马车边有几个小厮,还有一个管家,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的。”我大胆地猜测道,看着从善表情高深起来,没再说话。   站在我后面的几个人也是跟着一块儿看热闹的,此时都忍不住猜测起黑色马车人的身份。   槐花台是津头街出了名的富人区,能够在槐花台停一辆马车,家中的财富已然可以在杭州湖买下一座小岛了。   这么深沉低调的人会是谁呢?有人猜是长安来的富商,走丝绸之路,家中富可敌国,也有人猜是长歌门风雅之地的大公子,更有甚者说那是七秀坊的公孙大娘偷偷出来选弟子了!   我就纳闷了:“反正不就是挑漂亮的姑娘吗?这几个我看着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说不定人家眼光高呢!”   柳瑶抱胸,看好戏的模样。   我指了指中间穿粉色衣裙的姑娘:“你看中间的那个姑娘长得挺漂亮的,眉目如画!”   这姑娘我看了好久,粉衣粉裙,齐刘海遮住了小巧的脸颊,樱桃小口,高挺的鼻梁,微微一笑仿佛花儿都盛开了一般,偏生这槐花飘落,衬托她的五官灵动细致。   “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从善眯了眯眼睛,冷哼道。   那姑娘楚楚可怜,一手拿着一块粉色的绣帕,轻风一吹,绣帕一荡,飘落到了那辆黑色马车车下。   那帕子上好像锈了什么字,我下意识地去捡。触手可及的柔软,还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芳香。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黑色马车上有了声响。   一只指节分明、洁白细致的手缓缓地拉开了车帘。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我错愕地看着他走下来,他的衣服着实华丽,白色的绸缎布料用金丝勾勒,恍惚是荡漾着金光。   他很年轻,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可面上的冷热可以冻死人。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走近我,气势逼人,伸手从我额头上撩过,取走了一片槐花的花瓣儿。   这下子,我都怔愣了。   他的手掌顺势覆在了我的脸颊脸颊之上。   他的掌心很烫,就像一团火。   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复杂,他叫我的名字:“孟绦。”   这声音淡淡的,似有若无一股清风吹过,仿佛透着股冷冽。   然后我说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你要……买我吗?”      ☆、转意   他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见面时第一时间心里冒出来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刚才我说了什么话来着,我又非常想立马抽自己一个耳光。   唉,我的脸一定烧得通红!唯恐被人识破,我忙一低头,瞧见手上那帕子上面写了一首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我虽然学问不好,但是也知道这是一首情诗。   我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从善和柳瑶。   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但是我能看出来,他们两个的表情不一样。   柳瑶是惊喜,从善是惊吓!这让我十分不解。   但是此时此刻,我需要找一个台阶下,十万火急。   我灵光一现,朝着从善告状道:“哥,他摸我!”   从善:“……”   是了是了,话本子上说的,姑娘家的脸是不能随便摸的!   “呃,咳咳咳,舍妹调皮顽劣、粗鄙不堪、目光短浅、不修边幅的,公子有没有受伤?没有被她吓着吧?”   “……”   尼玛,果然不是亲生的!   好看的公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神色有些奇怪。我看不懂这种那个表情,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从善,奈何对方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仔细想想,若从善生在乱世,必然是那挨千刀的奸佞,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许久之后,俊俏公子才淡淡道:“我无碍。”   这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可在这热闹的环境中却让我觉得掷地有声,空气中似仍有余音般。   从善堆着笑还想说什么,却被人给打断了。   俊俏公子身边的老管家气度沉稳,颇有手腕,向前一步隔开了他和我们。   老管家处事圆滑多变,看我们的眼神中有不屑,可面上笑意满满,让人拉不下脸来。他道:“不好意思啊诸位,我们家大少爷第一次出远门,只是到此地逛逛,还望各位行个方便,不要打扰他的清静。”   “大少爷!”从远处的人群里面钻出来一个小厮,穿着一身青衣短打行礼道,“大少爷,采买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二毛,你这小子办事情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小心冲撞了少爷!”老管家转身作揖道,“既然如此,大少爷我们这边启程吧?老爷还等着我们呢。”   他闻言略一点头,看了看我们,被老管家扶上了马车,举手投足自带潇洒。   马车启程,还未走远,我便听得柳瑶一拍大腿,叹道:“嚯,好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我和从善转头看她,眼神各异。   柳瑶嘟嘴摸了摸下巴,“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不过,不是我说你们啊!好歹,我们也是鼎鼎大名的西湖小妖,你们两个真是太丢人了!人家一看就是不愿意跟我们往来的样子,何苦热脸贴人家冷腚?”说完,她眼睛一亮,“不过,我怎么看小子这么眼熟啊!”   “没想到他回来这里……”从善感慨道。   我问:“谁啊?你们认识?”   柳瑶跟着恍然,又一拍大腿:“不会是他吧!”   从善隐忍点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接收到从善眼神中的含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我觉得这件事似乎很重要。   后来,柳瑶告诉我,从善之所以那么快想要把我卖掉,无非是为了摆脱我这个拖油瓶去报恩,而他的恩人就是刚才轻薄我的那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缓缓行驶远去的马车中,气氛有些凝重。   成熟稳重的老管家第一次带着嗜剑如痴大少爷出门采购唯恐照顾不周。津头街是他们今天的必经之所,这条街是出了命的乱,唯一安静的地方就是槐花台。   槐花不仅安静,景色也不错,承办槐花台的牙侩素质大都极高,不会有奴隶闹事。   把车暂时停在那一处倒是没有想到会出现刚才的那一幕啊!老管家想起自家少庄主轻薄人家姑娘的情景来,瞬间脑回路就打结了。   什么情况啊!少庄主向来不近女色,这回开窍了!说好的循序渐进呢!上来就动手!呼,还好他眼疾手快!这要是处理不好,人家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闹起来要嫁给少庄主!他藏剑山庄大管家的位置也算是做到头了!   老管家脸色神情变幻万千,在一瞬间几乎已经理顺了自己的一生。他偷偷瞧着坐在马车一侧、坐姿挺拔的少年。   大少爷已经十八岁了。   他十四岁时因被公孙大娘点破其天资卓越,俨然成了藏剑山庄的名副其实的少庄主。如今,他的剑术在江南一带已有小成,又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本该是个人见人爱的男子。可偏偏不善于跟别人打交道,为人冷冰冰的,贴身伺候的也就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   老管家总觉得自己流年不利上了二少爷的当!   这一次大少爷之所以会出门完全是因为二少爷想让他大哥出来见见世面,打着身体不适需要大哥帮忙买药的幌子被逼无奈所谓的。   他瞧着自家大少爷凤目微垂,那眼神似乎透过空气照射到了马车的一侧。   此时,太阳西斜,光束穿过随风摆动的车帘照射在少年的身上,仿佛在他的玉冠上、睫毛上、发尾上、衣摆上镀了一层金光。   空气中,是浪漫而美妙的槐花香气,馥郁迷人。   老管家想起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因为练剑而沉淀住的冷冽在他忽而抬眸的一刹那迸发了!这就像一把剑,沉淀久了,光芒立现!   老管家不由暗自心惊。   少年忽而开口:“我想买一个丫头。”   老管家愣住了。   “停车。”   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声音,不容置喙。   老管家还没有来得及吃惊,他已豁然跳下来马车。   那时候的我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忽而马车一停。   “什么情况?”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从马车上走下来,缓缓而来,仿佛步步生莲。   冰雕似的苍白肌肤,不是病态,犹自清美。   他走到我面前,跟我说:“你叫孟绦吗?”   我傻傻地点头。我估计这个时候我也说不出别的话了,有一种霸道叫气场!   他微微一笑,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笑,漂亮至极。   “好,你,我买了。”   他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什么在心里炸开了。   从善忽然握紧了我的手。我要是觉得他舍不得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从善看着我,又看看那俊俏公子,酝酿了一把感情。   “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不世之才,要不你把我也买了吧,半价!”   “咳咳咳……”   柳瑶剧烈地咳嗽起来,从牙缝里面蹦字儿,“我说,你别丢人现眼了。”她一边朝着从善使眼刀子,一边一只手朝从善后面轻轻一拽,把他往后一丢。   我不禁问他:“你为什么要买我?”   “你不认识我?”他似乎有些吃惊,可是面无表情,让人很难看出他的情绪。   我摇头:“这位公子,我们是第一次见吧?”   他恍然,似乎知道了什么,说:“因为,你刚才问我。”   “我问你?”   他道:“你问我是不是要买你。”   “我问你,你就要买我吗?”   他轻轻点头,手指轻轻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我仔细想了,我需要一个丫头,你自荐了。我疲于挑选,索性你的长相也不算叫我心烦,那么就是你吧。”   淡淡的嗓音配合着春末独有的清爽,他人虽然冷冰冰的,可是语气却有种不言而喻的暖。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叶家   后来我方得知,这个奇怪的人叫叶英,是享誉中原武林的江南第一大庄藏剑山庄的大少爷。   关于藏剑山庄的传闻,酒肆茶馆中倒是不乏人讲起。   就今天我跟柳瑶、从善中午吃饭的醉仙楼,楼下的说书人也在眉飞色舞谈着十八年前藏剑和霸道并驾齐驱之事。   说的是景龙三年二月初二那天。   这一天很特别,是霸刀山庄霸刀令上门之日。天南海北、塞外江南的武林健儿在接到霸刀令前一个时辰里,他们手上都会提前接到一张藏剑贴。也是这一年,百年名门霸刀山庄没有名刀现世,藏剑却以一把“御神”神剑崛起于江湖。   一荣一损,差距之大,令人咋舌!   如今,藏剑山庄矗立于西子湖畔,人烟稀少也算是独立于世,神秘感顿生。可那地方距离我的山洞并不算太远。   想到逢年过节还能回家住些日子,我也就没有犹豫,立马应了下来。   跟上来的老管家气喘吁吁地,看了看叶英,看了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那表情好似生吞了一直癞蛤蟆。不过,老管家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最后,他心平气和地交给我了一个锦囊,叫我三日之后到藏剑山庄报道。   柳瑶和从善全程保持缄默,没有说一句话。   我觉得他们一定是不敢相信会有人买我!   不止他们不相信,连我也不相信,何况还是久负盛名的藏剑山庄!   待我跟柳瑶三人回到自己的洞内,三人围桌而坐,六双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那个蓝色的锦囊,似要看出一个洞来!   夕阳西下,每个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我们互看一眼,继续沉默。   “哎哟喂!呵!”从善猛地跳起来,眼神盯着柳瑶冒火,吼道,“你这牛妖掐我干什么!”   “啊……不好意思,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从善:“……”   “不过看你的反应,好像是真的!”   我瞧着从善的脸色有点儿绿。   “这事情理起来还是很顺的,你们看,从善要向叶英报恩,可是叶英买了孟绦当丫头,这说明什么?”   我道:“什么?”   从善脸色一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呗,还能是什么?”   “不对不对,这都是命啊!孟绦你不知道,你十年前……唔……”   我瞥着柳瑶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从善眉开眼笑地看她,道:“柳姑娘,您这怎么了?”   “没、没事,我被一只大蚊子咬了!”   我道:“春日未过,哪来的蚊子啊?”   “牛妖胆子小,感觉错了也不一定吧?”   柳瑶点头如捣蒜:“嗯嗯!”   柳瑶胆子小?我眼前立刻浮现出前晚在洞口徒手拍蟑螂的女壮士来,一掌一个,一击毙命……   我四周看了看,虽说要入夏了,可仍觉春寒料峭,伸手将衣服裹紧了些。   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三天前柳瑶从隔壁村偷过来的,只是穿了几天闻着有些味儿了,本想着今日去西湖里洗洗的,可谁又会想到我们在津头街会待到下午呢?   俗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想想,真要去当叶家丫头,我还是觉得压力巨大的!   首先,我不是个正常人……   虽然这句话有歧义!但是事实如此,万一有朝一日败露行踪,我难免不会被人当成怪胎活活烧死。话本子里也说了,异乎寻常反为妖!做了坏事的人是要浸猪笼的!   其次,我没有当丫头的经验,如何能胜任丫头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要怎么做,还有待商榷。   众人对此都保持了沉默。   “我有些害怕……”   “怕?怕什么,那少庄主长得也算英俊,他又不能把你吃了,”柳瑶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差点儿拍得我内出血。   我只是奇怪:“他不买那些漂亮的丫头为什么要买我呢?我一无是处,难不成我比她们都好看?”   柳瑶:“……”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两人:“……”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儿自恋,但是你们脸色嫌弃的表情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从善想了想,道,“叶英当年救我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现在还有疾病在身,我本就也无力去照顾他,如今闲人就你一个了,孟绦,你就当帮帮我去照顾叶英行不行?”   我吃惊:“他看起来挺健康的,哪里有什么病?你别是在骗我?”   “我是那种人吗?”   从善问的我,眼睛却看柳瑶。   柳瑶下意识地刚点了一下头,立马摇了摇头。   “不是,绝对不是!”   我惊愕:“他有什么病?”   “这个我知道!是寒症!一到冬日就能冷死人!”   柳瑶已经学会了抢答。   我仔细想了想:“那倒也是,我看他现在就能冷死人,既然有病怎么还出来,那老管家也太不负责任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若一个人整日被关在家中,你也会厌烦的吧?”   那倒是。   柳瑶跟着唏嘘道,“藏剑山庄能够在霸刀鼎盛之日占尽了风头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庄主叶孟秋二十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科举不第便转了行铸剑。他舞文弄墨不行,可铸剑练剑却是个行家,如今名气越来越大。可惜,他老婆难产死得早,只留给他了一个儿子,就是这个叶英!”   从善点头,道:“他性子极度冷僻,只爱舞刀弄剑、剑冢枯坐。他今日外出的时候,我就是因为认出了他才会觉得奇怪呢!”   我想了想:“好吧,我照顾叶英,你去哪儿?”   “我自然是给他找药了,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从善眼睛发亮,让我觉得他有些不同,我知道这一次他需要我帮他,无论如何。   柳瑶叹了口气,将桌上的锦囊塞到我的衣兜儿里面,拍了拍,道:“好了,既然你已经清楚了,那么就好好做吧!”   当然要好好做,不止为了养活自己,还为了帮从善。   我现在感觉信心满满,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我去收拾收拾,我得好好想想,我要带什么东西去藏剑山庄呢……”   我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出去,计划自己的新未来,而独独余下柳瑶和从善两人。   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眼神之中火光四溅。   晚霞下的寒气从洞口轻轻漫入,柳瑶双手抱胸,目光深沉。   “我一定是疯了,还会帮你骗她。”   “我没有骗她,我需要人照顾叶英,叶英选得人就是她。”   柳瑶:“可是她已经失忆了,既然是白纸一张,为何不能让她自由自在地生活呢?而且,叶英他知道她,十年前,她就是为了……”不敢说下去了,怕说出来就要戳破什么似的,柳瑶眼神闪烁。   “你不觉得叶英欠了她很多吗?而且,她也需要一个答案的,如果我被冤枉了,也一定希望知道真相的。”   柳瑶开不了口,她在想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就是因为你知道她迟早会明白,所以你才会选择帮我隐瞒,不是吗?”从善冷笑,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然,威严而庄重,他起身俯视她,“好了牛妖,我相信你一定是觉得这么做是最正确的。”   柳瑶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春末夏初,远处的藏剑山庄洗剑台,少年屹立于前殿之上,望着夕阳西下露出清敛的笑容来。      ☆、无赖   我原本觉得江湖恩怨、武林宝剑、绝世秘籍这些大概会离我会很远,甚至于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与之有交集,直到我一只脚踏进了藏剑山庄,那扑面而来的凌烈之气犹如江河之水瞬间将我淹没。   那是挥剑的声音,气势如虹,剑如游龙。   初入藏剑山庄的我便能见得一方空地之上,朝气蓬勃的少年们闻鸡起舞,早早地就在朝阳的照射下勤学苦练,他们招招精湛、步履一致,呼喝声侵袭入耳,激荡得人心潮澎湃。   这就是藏剑山庄!弟子上千、有名望者过百的江南第一庄!   我一手挎着一个小布包站在门口发呆,深深被这一幕锁震慑住了!   王叔走在前面,回头瞧着我发愣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招呼我上前:“赶紧的,今儿个要上正屋做事儿了!大少爷把你买回来可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哦哦!”我应声道,忙屁颠儿地跟着王叔走向内院,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说话的王叔是叶家的大管家,前些日子出去跟着叶英采买货物的老管家就是他。他长得有些矮胖,一撮小胡须挂在下巴,脸面还算白净,从后面看就想要个大冬瓜!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大喜欢我。   可我又不是朵花,怎么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只能尽量做到最好,让别人挑不出毛病罢了。   初入藏剑山庄,我还有些拘束。   王叔带我大致参观了一下。   藏剑山庄的亭台楼阁很多,虽说地处江南,可建筑雕梁画栋颇有长安之风。就议事的洗剑台而言,高贵奢华,一桌一椅布置得都非常将就。   藏剑山庄之外还有剑冢剑炉等地,王叔说了,时间太短不方便带我去看也就没去。   他领着我逛完最后一处后院,便问道:“你叫孟绦吧?”   我点头:“是,王叔。”   “我虽然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要买你,但既然你以后进了藏剑山庄就是藏剑山庄的一员了,切忌你已经不再是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藏剑山庄,要谨言慎行,不可粗枝大叶丢了藏剑山庄的脸!”   他将手背在身后,步履沉稳,边走边道,很是严肃。   我点点头,算是受教了。   临近中午,我才王叔被带到了丫头们住的凝霜居稍作安顿。   凝霜居是一个小院落,四周种着花花草草,看起来还算干净。我一抬头,看着迎出来一个插在银色钗环的女子,文静庄重,眉眼带笑很善意。   王叔叫他岚姑娘,让我跟着叫她岚姑姑。   她道:“我还琢磨着大少爷买回来个什么样丫鬟,应该就是她了,长得很齐整呀!”她笑着看我,在我身上来回打量几圈儿。   王叔走后,我的房间也被岚姑姑安顿下来了。一间房不大,睡了三个人。   丫头们大多出去做事了,凝霜居倒是没什么别的人。   岚姑姑亲自将枕头被褥递给我,帮着我整理床铺,一边道:“你是刚进来的,虽说是大少爷亲自买回来的,日后你也是要去他住的地方,那地方不比这里,你先住这里学点儿规矩,日后再给你安排过去。”   说着有一会儿,她忽然笑起来看我,“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大少爷怎么也是藏剑山庄的主子,我怎么会说住的地方比这里还不如呢?”   我的反应比一般人要慢很多,听得她这么说,我才真觉得有点儿不对了,立马点了点头。   岚姑姑坐在床沿之上,朝着我招招手,示意我坐下来,随后道:“其实,大少爷以前是住在庄子里的,他小的时候就住在西寒阁。那时候,他的剑术并不好,常常因为练错剑招被庄主而责罚,直到有一次他被罚到剑冢面壁思过,那一年他也不过十岁。”   “那后来呢?”   “后来,大少爷的剑术越来越好,却不肯再搬回西寒阁了。隔年,庄主就在剑冢旁边造了一间小屋供他居住,随行的也不过是剑思、剑韵两人。可那地方终究比不过庄里冬暖夏凉,过得又怎么不会清苦呢?”岚姑姑笑笑,拉着我的手道,“他是个性格冷淡的人,将你买回来的,甚至他指名让你去伺候他的日常起居,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琢磨着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大少爷回心转意了。你可知道,庄主给他塞了多少丫头,他都没有松锅嘴,可偏偏为你破了例。”   我有些心虚:“岚姑姑见到不会觉得很失望吗?”   “失望?那倒没有,你看起来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任何事情只要你想,你都能好好办妥的,对吗?”她看着我,眼神真挚。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的丫鬟生涯就在这一次谈话声中渐渐拉开了序幕。   在小屋子里面,我也不知道要干嘛,岚姑姑叫我好好休息,可我明显是个认床的人,这休息不就是睡觉吗?我可睡不着,便坐在床前发呆,想着晚上饿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吃的?   待到夜幕初降,同屋的两个人总算是回来了。   红衣的丫头叫佟星,长得妖艳,容色渗人,看得我直发毛,另一个丫头叫浅笑,穿蓝衣,笑起来会露出两个小虎牙。   佟星进来先打量了我一眼,说话不冷不热:“哟,你就是那个大少爷买回来的丫头啊?”   我点了点头,局促地看着她们。   我不是傻子,怎么也看得出来佟星有些不待见我,甚至眼神中还有敌意。   浅笑看了她一眼,笑着朝着我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我早就听说这里要新来一个妹妹,没想到你长得这幅模样,你可真好看啊,听说是大少爷将你买回来的?”   佟星冷道:“漂亮有个屁用,我还漂亮呢,怎么他就不选我?我看大少爷也就涂个新鲜,过几天没准就腻了。小豆芽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道:“我叫孟绦。”   两人脸色骤变:“哪个孟?”   “子皿孟啊!”   “乖乖隆地洞!闯大祸了!”   佟星嗤笑一声,扯了块毛巾丢进了澡盆掀帘而出,“我先洗漱。”   浅笑陪笑道:“你别在意,她就是这么个人,只不过你这个名字恐怕得改了。”   “为什么?”我很奇怪。   “藏剑山庄名扬江湖已久,可也是一个家族,是个家族总要有所禁忌的。你的名字跟主母的姓是一样的,庄主和少庄主最忌讳这个了,这个名字还真不能用。”   来藏剑山庄之前,我是做足了功课的。那藏剑山庄的主母不是姓杨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杨夫人是第二任庄主夫人,第一任夫人就姓孟。”浅笑凑近我,小声道,“她已经死了很久了,所以藏剑山庄的人不会提起她的。”   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姓孟的夫人就是叶英的娘。   看来,我这名字还非改不可了?   “那我改什么好呢?我一出来就是这么一个名字了。”   浅笑瞅了我一眼,估计心里琢磨着我是不是“出来”跟“出生”说凸漏嘴搞错了。   “你是第一次做丫头吧?你是被大少爷买回来的,这个你得问他的。”   浅笑出去领了毛巾和脸盆给我,还有一套粉色衣裙,“这些是你的,待会去洗一下,然后换上新的衣服。你刚来,我先去膳堂给你打饭,以后你要自己去的。这个是饭券,是岚姑姑让我交给你的。”她伸手递给我一沓纸,上面写着荤素餐,还有一个藏剑山庄的大戳子!   我指着返券的一处喜道:“你们这里还有西湖醋鱼吃啊?”   “对啊,藏剑山庄的饮食都是极好的。”浅笑看我,有些吃惊,“诶,你认识字啊?”   “认、认识。”   “好奇怪啊,一般买回来的丫头没几个认识字的,你倒是挺特别的。”   我也奇怪,我怎么会认识字呢?好像我一出来就认识了……   在藏剑山庄里,所有的生活趋于规范化,让我觉得有些恍如梦境。   晚饭是四菜一汤,青菜炒香菇、西红柿炒蛋、凉拌黄瓜、一小截西湖醋鱼。   刚吃到第一口热菜,我才觉出了一些真实,一股暖流从胃部窜到了心头。   这丫鬟的生活呵!其实还是蛮不错的嘛!   岚姑姑是凝霜居的主事。   开始的几天,她把做丫头的规矩都教了我一遍,比如行走的动作不能大大咧咧的,说话要细声细语,奉茶和应答主子的礼节等等等等,听得我脑子都快炸开了一样。   然后,浅笑发现我连梳头都不会,她手把手地又教了我几遍。我勉强可以梳一个最简单的发髻了。   十天过后,我勉强结业了。   我要收拾收拾行礼被扔到剑冢陪那个冷冰冰的人了。   佟星和浅笑都来送我。   浅笑安慰我道:“其实,大少爷人很好相处的,若是吃了瘪,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未必吧?上一次刻意接近大少爷的那个丫头好像被剑气所伤,三个月没有下得了床,我看豆芽菜你还是小心点儿为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佟星哼哼,“我就看着你什么时候滚回来了。”   闻言,我打了个哆嗦。   “你别吓她,”浅笑拉着我,“到了那里先把名字改了!”   这个犯了禁忌的名字,迟早要改!   我点头:“我记住了!”   这句话支撑着我一路向前,等到了剑冢,见到了叶英的第一面我就跟他提了此事。   彼时,他正在擦剑。   “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指很漂亮,指节分明,白皙通透,看起来不是一双练剑的手,而是一双书法大家的手。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停下擦剑,白色的抹布擦着金属质感的剑身,不断地闪耀着剑光。   他这是不高兴了?   我有些害怕,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割断我的喉咙。   “不是不喜欢,只是听说庄主夫人跟我一个姓,与其让别人帮我改掉,还不如自己识趣自己求着改呢!”   叶英看我,面如冰霜:“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可是……”   “你就非得改一个四不像的名字吗?”叶英淡淡,忽而道,“既然你要改,也不是不可以。你想改名字无非是因为这个姓,那么我给你换个姓不就好了。”   我仰头看他,点了点头,认命的姿态。   “姓叶,名孟绦。”   我:“……”   这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吗?这分明就是个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后续剧情鹑子去看了剑网三的编年史,发现了很多漏洞。 比如开元七年,第二次的名剑大会,这个时候叶英十四岁。 介绍之中有一段“少庄主之一的叶凡经恶人谷入昆仑山时被恶人‘雪魔’王遗风所伤,夺得剑帖”,就当是而言,就算叶英的娘是叶凡的娘,各个儿子又不是双胞胎,老五叶凡最多也就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单独送贴受伤? 还有另外一个纰漏,是关于叶靖衣的。 天宝三年二月十五,这一年是公元744年,叶靖衣十六岁,是她离家出走的那天。 百科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天宝二年(公元743年)叶凡重返藏剑,叶家全家上下一片欢腾,叶大小姐去年离家,藏剑弟子遍寻江湖不得,念及她身患之症,不免心下忐忑,此时五少爷一去十一载,安然归来,风神俊郎,才华出众…… 明显与事实不符合。 所以鹑子觉得有些事情的历史并不是绝对的。而为了迎合文意,我稍微做了一些变动。 因为鹑子不止要写庄花18岁的时候,还要写到他30岁、40岁。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   ☆、试探   叶英住的地方叫未名居,就坐落在剑冢之外。那是个不大不小的屋子,竹板搭就而成的,看起来很不起眼,从里面到外面来回转一圈儿也就一回儿的功夫。   我到未名居的时候,叶英一个人坐在屋里。在他面前,我倒是不自觉地没有那么拘束了。因为太放松了,我连礼节都忘了,直接二郎腿一翘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叶英因此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立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呵呵笑着恭恭敬敬地坐好了身子。   他抬眸看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老实道:“大概有十五了吧?”   “大概?”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我这个人过得糊涂,年龄什么的我都记不住的。”想来我的记忆力确实不够好,否则也不会失忆了吧?其实,我应该有三百多岁了,但是要告诉叶英这个事实,会不会对他打击太大了啊?   我偷偷看叶英,等着他继续问。   可是,他没有再说话,一张脸上息怒不显。   柳瑶说,做丫头最厉害的就是会看主子的脸色行事。但是叶英这张毫无表情的脸,我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过了不一会儿,他将擦好的剑推入剑鞘之内,也不看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我想跟着他走,却看着他拿着剑进了那个幽深的山洞之中,洞上有一块用剑气刻画出的牌匾,上曰:剑冢。   岚姑姑说,叶英以前就是在剑冢闭门思过的,后来他又移居到此处生活。看来,他是要去练剑了?听说,练剑的人最忌讳别人去打扰他,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叶英的脾气我都还没有摸透呢,万一他一不高兴用手中的剑结束了我的小命,那就不好玩了!我看,我还是别跟着去好了!   人人都道,藏剑山庄的大少爷是个剑痴,看来果真不假!   不过叶英这一走,可就难为我了。   未名居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只接受了十天的丫鬟训练,我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先在未名居里面逛了一圈儿。未名居有四间房,一个客厅,两个卧室和灶台间。为什么说是灶台间呢,其实就是小厨房,但是设施也不全,比凝霜居的厨房要小了许多。   我估计,叶英的伙食也不是自己做,因为灶台间的碗都已经积攒了一层灰了,可见很久都没有人动过。   两个卧室中有一间稍微大一些,可能是叶英睡觉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很简单,但是很干净,进去的时候还有一股子冷冽的墨香。   我好奇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打量着整个房间。除了一侧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剑,另一层是书架,各种书琳琅满目。   两个架子之间是他的床榻。床榻靠着墙,正对着屋子里面的一扇窗。床榻上的枕头、被子都放置得很好,唯一醒目的是床榻之上的一副字。   “不知戒,后必有,恨后遂过不肯悔,谗夫多进……”我喃喃念道。   ……   “孟绦。”   “嗯?”   “我也要成为像我爹爹一样的大侠!”   ……   我只觉得脑中一痛,忙伸手捂住脑门。好像有谁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记得了……   忽然,“噌”的一声剑气扑面,我下意识地往后一仰。   一睁开眼,看着一把闪着光利剑就擦着我的脸颊钉在了身后的竹板上。   我暗自心惊!难不成这地方还有暗器?   “呵,躲得挺快啊!身手不错嘛!”   我一转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她左手拿着剑鞘,右手的剑早就已经不见了!刚才偷袭我的剑是她的?   她朝着我微微一笑,没顾上老腰都快断掉的我,直接去拔那把已经六分之一钉入竹板的剑。要是这剑不是插在竹板上,而是插在我身上,估计我早就呜呼哀哉了!   她的动作很快,甩剑入剑鞘没想要我的命。这姑娘垂眉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儿冷。   奈何我起不了身,只能在椅子上蹭了蹭,紧接着带着这把叶英的椅子一屁股摔到地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不知道,你的下盘功夫怎么样?”她举手要劈我脑袋,我一个前滚翻滚到了叶英的床边儿上,躲都来不及呢!   我一遍躲一边喊:“女侠饶命!”   “剑韵,别闹了!”   我听见风声闪过,那道风将探到我面前的一双手拍了回去!我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忙双手遮脸露出一条缝儿来,瞧着另一个人抓住了那姑娘的胳膊。这是个少年,比那姑娘高了一头,两人穿着相若,都是流线明黄色的衣饰。   这两人……似乎都是藏剑山庄的弟子?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手拉架拉得真是时候!   少年的功夫明显比那姑娘好多了,牵制得她动弹不得。   那姑娘急道:“剑思,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别拦着我!我试试她功夫!”   那少年道:“你别胡闹!她是少庄主亲自买回来的丫鬟,既然是少庄主的意思,还用得着你过问吗?”   “正因为是少庄主买回来的,所以我才需要看看她够不够格呢!”   “平日少庄主宠惯了你,”少年敛息道,“可是剑韵,你我都只是剑童,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我瞧着那姑娘似乎有些不开心,她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我去外面练剑,你别跟着我!”   他看着她走摇了摇头,回头朝我伸手。   “你没事儿吧?”少年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就像春天里的迎春花。   是啊,作为受害者的我还在地上坐着呢,一身的粉色衣裙被蹭的脏脏的。我立马摇了摇头,虽然现在的我很狼狈。   我忙伸手过去,被他拉了起来。   他一定也是个习武之人,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虎口处还有握剑的薄茧。   岚姑姑说过,叶英身边伺候的只有两个人,想来就是他们了。   搭救我的少年名叫剑思,而试探我武功的烈性子姑娘叫剑韵。   相比较性子急躁的剑韵,剑思倒是个很和善的人。他告诉我,他们两人俱都拜在藏剑山庄门下习武的,后来才到了少庄主跟前做事。   我奇怪:“那我白日怎么都没见到你们?”   他解释道:“平日里我们都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也是要修习武功的,后来才被调来跟少庄主的身边服侍。不过,你到藏剑山庄也是知道的,少庄主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所以我们一般也就晚上和休沐日来。”   “啊……那个,跟着少庄主,你们应该不是自愿的吧?”   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剑思愣了愣。   我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他的坏话,我只是觉得……”   “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少庄主这么冷冰冰的人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可是如果你因此就觉得我们不是自愿来的,那就猜错了。”   剑思朝我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他带着我从未名居的另一个门出去,映入眼帘的是几株竟然还在开放的梅树,上面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煞是喜人。   后面的一棵榕树下,是正在舞剑的剑韵,她收剑而立,冷冷地看着我们。   剑思不管她,指着这几株梅花树跟我说:“你看这些树是不是长得很好?”   我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还能开花的梅树还真是少见!看来这个种花人定然是废了不少的心思。   “你猜这是谁种的?”   “谁?”   “是少庄主啊。”剑思笑了笑,眼神中有着憧憬,“一个能够细心照料梅树至此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心冷的人呢?他不过是面冷心热,不善于表达而已,你恐怕不知道吧,这株梅树还有名字呢……”   “梅树都有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榕树下的女孩道,“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头,茫然道:“我、我叫孟绦。”   两人俱是一愣。   我道:“怎么了?”   剑思的眼神复杂难言道:“你知不知道,几棵树的名字也叫孟绦……”   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叶少庄主一定是在逗我玩!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吐槽一下,剑三的编年史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傲娇   叶英从剑冢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剑思和剑韵在未名居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便回庄子里面去了。他们是藏剑山庄的记名弟子,晚间的藏剑有宵禁,回去晚了是要挨罚的。   两人临走前留下了我和叶英晚间要用的饭菜。而作为叶英最新的贴身丫头的我必须随身侍奉他的饮食起居。   现在我终于明白,另一间小卧房是给谁住的了。   在等叶英的时间里面,我顺便把小卧房打扫了一下。春日的晚上还有些凉,幸好橱里面还有一床小被子,可以拿过来盖着,至于枕头嘛,倒是没有了。第一个晚上就凑合着过吧,寄人篱下还能高床软枕不成?   叶英进屋时,我正对着一桌子饭菜盯着芯儿一跳一跳的煤油灯发呆。   他也不过才十九岁,高高的个子一迈步进来挡住了门外侵入屋内的黑暗,瞬间让屋子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压迫了。   我们互相瞪了几眼,相顾无言。   他见到我坐在那儿似乎还茫然了那么一下。很显然,他还没有习惯自己的房子里面多了一个外人,一个陌生人。   不止是他没有习惯,我也没有。   更奇怪的是,我还要等一个人吃饭。   “你回来了,快吃饭吧!”我支支吾吾地说,捂着肚子一脸心虚地看着他。   叶英点了点头,却没有急着坐下来,而是直接去屋里将剑放好,稍作休整才回到了厅堂内。   他坐下来看着一桌子的饭菜,随手将另一侧的一只碗递给我。   我愣了愣,还是接住了。   按理说,他是少爷,我是丫头,他吃饭的时候,我只能站着。就算我要吃饭也只有他吃完了才可以!   所以,他现在就把碗递给了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茫然看他,叶英也看我,目光冷冷的。   我缩了一下脖子,见他伸手碰了一下鸡汤的碗,眉头微微一皱。   这大概是我唯一看到他面上出现的表情了。   这个表情告诉我,这个汤已经冷了。   拜叶英练剑废寝忘食所赐,而现在灶台间又生不起火来,饭菜早就凉了。   “对不起啊,”我忙道,“刚才我去灶台间看过了,那里的柴火已经湿了,生不起火,所以热不了饭菜。”   沉默了一会儿,我瞧着叶英好像没生气。   他道:“如果我练剑晚了,你就自己先吃。”   他伸手给自己盛了一碗凉饭,然后又对我说:“快吃吧。”似乎没有嫌弃地意思,他自顾自地吃起来。   我本来就饿了,他让我吃,我还顾得上规矩吗?我都快饿惨了!   我赶紧顺水推舟地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挑了几根翠绿的青菜到碗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虽然饭菜已经没了温度,可是能够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说实在的,这藏剑山庄的厨子做饭水平还真不是盖的!   席间,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一句话。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太饿了,根本顾不上。   吃完饭,叶英在屋里看书,我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将桌子抹了一遍才放心。   做完这些,我还不能直接去睡觉。   岚姑姑说,要服侍主子就寝之后,丫头才能去睡。   所以,我就在叶英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叶英一手拿书,一只手的手指轻点下唇,眼神中倾泻出一种灯火映衬出来的流管异彩。他抬眸,晚间的舒适似乎爬上了他的眉梢。   他慵懒地看了我一眼。   “有事?”   “……”我猛的咽了一下口水,“没,没事,我就是想问问少庄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他想了想:“并没有。”   “那你都不睡觉吗?”   “看一会儿书就睡。”   “哦……”我转了一下眼珠子,“柳瑶说,小孩子晚上不睡觉会尿床的。”   叶英:“……”   忽然觉得脊梁骨一阵恶寒……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他许久才道。   不过想想,叶英十九岁,我都三百岁了。对我来说,他还真的是个小孩子,可是我又说不出口,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放下书,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柳瑶是谁?”   “她是我朋友,上次你也见过了。我们在津头街的时候,她就站在我身边。”   叶英:“是那个白衣男子?”   我摆手,忙解释起来:“不是!柳瑶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比我高一点儿。至于那个白衣男子嘛,他叫从善,也是我的朋友。”   我怕叶英追问我上次喊从善“哥”骗他的事情,忙心虚地低下头偷瞄他。   叶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只是挥手指了指屋子里面剩下来唯一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来。   他又问:“你这些年一直都跟他们在一起的?”   这些年?   十年前,我身死魂散之时就是被柳瑶和从善所救。他们把我扔进了九鼎之中让我修成现在的人身,护了我整整十年。虽说我记不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了,看看这些年我也确实是跟他们在一起,这一点叶英倒是没有猜错。   我忙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   “你住在哪里?”   山洞的九鼎里面啊!反正我都不记得了,可是我不能这么说呀!   我道:“啊,我住在一间黑乎乎的小屋子里面。”   “何处?”   “其实离这里也不远的,我记得屋外有好多泉水,还有山间的溪流。”洞口确实有山间的溪流,还有一座墓,那地方好像被藏剑弟子叫做九溪十八涧。   叶英看了看我,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藏剑在何处?”   “知道知道,藏剑山庄鼎鼎大名,我虽然是个小喽啰,可是藏剑之名如雷贯耳,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呢!”藏剑山庄这么大,我要是不知道,还不被从善骂成井底之蛙了?   “那你怎么没有再来过藏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叶英的话语似乎没了刚开始的暖意。   这事情说起来就一言难尽了。我困于九鼎之中十年,哪能想出来就出来?这藏剑山庄又不是我家,我又怎么能够想来就来?   还有叶英的语气不对啊……什么叫“再来”?   我没有明白叶英的意思,只得道:“我平日里面不太喜欢外出,没事就在家里睡觉,家中的人见我好吃懒做便让我出来做丫头了。其实,我并没有来过藏剑山庄的。”   叶英忽然笑了:“好一个并没有来过,那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叶英。”我看着他认真道。   他的笑容淡了下来:“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藏剑的少庄主。”   今天叶英看起来很健谈,我原本以为他还想问我些别的什么,谁知道他在下一刻却又拿书来继续看了起来,有些无聊。   “休息去吧。”   忽然,他的话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兀,我有些无措:“那少庄主你……”   “我困了。”   叶英起身走向床榻,我也跟着走出房门去寻找我的新房间、新被窝。   我还没有迈出房门,身后凌冽的剑气一闪,只听得“咻”地一声,世界瞬间安静了。   灯灭了……   四周只剩下漆黑一片。   清风朗月的夜晚,我是一路摸着墙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的。   ***   叶英的日常生活其实很单一,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抚琴、擦剑。   与之相处,其实没有违和感,相反很自在。但是我也意识到,我似乎在不经意间惹毛了叶英。   问题是,我都不知道是在哪里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我以为自己是想多了,可是这个想法在今后的一个月内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具体表现为,叶英不与我说话,吃饭的时候,擦剑的时候,发呆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各做各的,他不管我,我也不敢跟他说话。   当然他发呆的时候其实比练剑的时候还要多,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几株梅花树下。   五月暖阳,落英缤纷,风景宜人。   有美一人,迎风而立,双眼微阖,抱剑观花。   此情此景,足够大唐那些附庸风雅的诗人费上一沓纸来书写了。   不过提到那几棵梅树,我心中仍有不爽。具体所为何事,我便不细说了。   因为僵持了大概一个月,剑韵和剑思都看出来猫腻。   剑韵接着不止一次地安慰我:“看到你这几天过得并不好,我就放心了。”   “嗯?”   被我和剑思盯着,剑韵眼神闪烁,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孟绦,其实少庄主的脾气并不好,我们跟了他这么多年,也不过才能给侍奉他左右,你第一次来就当他的贴身丫头,一定很难过的。”   “明人不说暗话,本来我是有些不高兴,因为毕竟没有人可以轻易地靠近少庄主,除了我跟剑思。前路艰险,是之你所不能为!孟绦,知难而退才是正理。我看你也并非是个什么城府很深的人,比起我们这些习武之人,正常人能够接近庄主五尺之内毫发无损的你也算是第一个了!”   剑思看着她若有所思。   他问我:“孟绦,待在少庄主身边,是你自己乐意的吗?”   乐意?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我要卖身为奴,而他是第一个愿意买我。   现在问我这个,我似乎说不出口。   剑思见我为难,又道:“既然他不喜欢你,你也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若是你跟少庄主说说,将你调去别的地方……”   “孟绦。”   有人唤我名字?我回头,看见叶英站在剑冢门口看着我。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么早就练完了剑。   叶英朝着这边走过来,剑韵立马踹了一脚剑思,两个人精神抖擞站得笔挺的,仿佛接受领导视察,严肃庄重。   剑韵忙道:“少庄主,我跟剑思来给你送晚膳的。”   叶英点了点头,又看着我,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孟绦,你来帮我擦剑。”   我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了!!是不是萌萌哒!   ☆、股掌(捉虫)   叶英的脾气还真是让我捉摸不透,他有很多行为都让人匪夷所思。   比如上一秒我们还在相顾无言地各做各的,他剑冢练剑,我屋外聊天。下一秒,我就因为他一句话在未名居的厅堂中拿着一块天丝绢布给他擦拭他最心爱的宝剑。   叶英举止优雅地端坐在主座之上,手拿青瓷碎玉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这是长兴新出的顾渚紫笋,今年的新茶,”剑韵微微笑了笑,忙道,“夫人让我们带过来的,她听说少庄主你喜欢茶叶就让人去长歌门捎带了一些过来。”   叶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听到了。   “叶夫人有心了。”   清风淡月的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剑韵有些尴尬,转眼看了看剑思,对方朝着她挤眉弄眼地摇了摇头。   我回头看叶英,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已经合上茶盖望着门口的地方发起呆来了。大家都不说话,这气氛还真是有点儿奇怪!   我的眼神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穿梭,看不出任何端倪。   算了,还是继续擦我的剑吧。   只是奇怪了,这把剑握在叶英的手里轻巧无比,怎么拿在我手中就沉如玄铁呢?   重量不轻,锋芒毕露。我擦拭它的时候还得避着点儿剑锋,否则割伤自己的就不好了。   我将剑身剑柄擦拭完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剑思剑韵就这么陪着叶英在未名居枯坐,待到外间有一不知名的鸟飞过鸣了一曲儿,叶英才把目光收了回来,众人都有种梦中初醒的感觉。   将剑放入剑鞘之内,我便听得叶英问:“晖儿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剑思道:“二少爷还是老样子,晨起跟着沈夫子学账目,下午就跟着庄主学功夫。三少爷已经开蒙了,现下是在蒙学读书的。少庄主恐怕不知就在前几天,庄主从扬州带了一些小玩意回来,两位少爷都得了礼物特别高兴。对了,二少爷还问起少庄主什么时候把答应给他铸造的剑给他呢!”   叶英眼神微柔:“他还小,事事都由着他。长大之后,他就该明白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如意的。”   这话像是长辈对小辈的教导,可我却听出叶英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叶英又道:“你回去告诉晖儿,等到他能够掌控藏剑山庄内外大小事务的时候,我才能把他的剑送给他。”   “诶。”   剑思应下来,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少庄主,我看时间不早了,这就要回去应差了!我们两个不打扰少庄主休憩了。”   叶英阖眼微微点头。   剑思得了令,立马回头朝着我使了个脸色,好像在示意我“兄弟顶不住先撤了”,然后脚底抹油一般拉着剑韵往门外一掠,跑没了影。   没错,是跑!   剑思剑韵都习武,身形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奔出未名居数十米,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山涧的尽头。   屋子里面瞬间冷了下来,要不是现在那把剑早就被我挂在墙上,估计我一哆嗦丢了剑会砸到自己的脚。   叶英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我,忽然说:“我没有生气。”   “啊?”   我不懂了,为什么叶英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说话,并不是讨厌你。”   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我瞬间受宠若惊了,忙摆手道:“不不不,少庄主你这样挺好的,真的!我就是小丫头,我没关系的。就算你认为我不好要把我换掉,我也没有怨言,去哪里都可以。虽然我没有做过丫头,但是我能屈能伸,什么活都能干,您不用担心的!”   “你还认为我在讨厌你?”   “诶?我……不是……”   等一下,这瞬间直转而下的冰冷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所以,你也讨厌我?”   我想起来我看过的那些话本子。每到这种时刻,作为被主子怀疑图谋不轨、忠心不在的丫头都应该适当地表表忠心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讨厌少庄主呢?”   我忙道,眼神诚恳,“像少庄主这样气宇轩昂、风流潇洒的江湖人才,我崇拜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您呢!”   “喜欢?”叶英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没了刚才的冷厉,“是吗?”   我点头如捣蒜。   他忽而站起来,垂眉看我:“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我不懂。   “没什么。”叶英叹了口气,缓道,“其实,我并没有强留你的意思,如果你想走的话,藏剑山庄的人并不是人贩子,你自可离去。”   一个月三两银子!这种差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啊!   我立马道:“少庄主!我不走!”   我想了想,又道,“这里环境挺好的,我本来就是被家里的人赶出来的找活干的。虽然平日里我也不勤快不能为少庄主做什么,但是有一片遮风避雨的地方,孟绦已经很满足了!我不讨厌你,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叶英看着我,微微一笑。   “当然。”   少年的发色乌黑如墨,皮肤的白皙通透得入薄冰一般。他本就长相亮眼,此时眉眼中没了冷漠,一股子柔情简直风华绝代。   “你若无事可做,我明天教你画画可好?”   我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声:“好。”   于是,我就开始跟着叶英学画画。这就造成了我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地噩梦炸醒,悔不该当初……   此时此刻,我方觉醒。   我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我的生活被叶英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叶英要教我画画,或许大户人家的人都是这样的?话本子里面,公子哥儿都是想一出是一处的。   但我孟绦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能反悔,这是原则!   诚然,他的剑法是不错,画作也是独树一帜的好看,可他却不是个好老师。就像你让一个会捕鱼的海鸥去指导渔民捕鱼,难道要让渔民脱光了衣服往下跳吗?   叶英扔给了我一副画册让我照着上面画。   我一翻开,嚯,全是美女!一个个的肌肤赛雪,唇红齿白。   真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我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擦剑叶英,他抬眸掠了我一眼。   “怎么?”   “没什么!”我抱着画册发起呆来。   仔细想想,叶英好歹快弱冠了,男女之事,他总该通透。他让我画美女,我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呀!   不管了,既然是主子的命令,做丫头的还是得服从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我画我就画呗!   不止叶英不是好师父,我也不算是个好徒弟。本来我画技就不怎么样,可是我还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好像不太记得人的脸。   认识柳瑶和从善知道他们穿的衣服就行了,分辨剑思和剑韵只要听他们的声音,还有叶英,就算他不出声,我站在几尺之外就能感觉到一股子由内而外的寒气。   而画画就不一样了,画是不会动的、不会说话的!   我翻了一遍画册,顺手就下笔了,直接挥毫,那感觉爽!   等到画好了给叶英看。   他刚从剑冢出来,身上还有轻微的汗味。他认真地看了之后指点道:“画的不好。”   “怎么不好?”   “这只猪的鼻子歪了。”   我:“……”   我画的好像是个人吧?   ☆、鬼话   没几天入了夏,天气热了起来。   草长莺飞的日头,太阳照在地面上烤的石子路都发烫。未名居外面有一排榕树枝繁叶茂,知了挂在上面见天儿地叫唤,没来由让人心烦。   我往这树影婆娑的未名居门口搬了个小板凳儿坐了下来,瞧着四周的风景发呆。   若是以前,我定找了个网兜兜把几个知了都逮了,去掉翅膀,穿上竹签子烤着吃,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奈何我现在是个凡人,有心无力啊!   这榕树可真大,犹记得上回剑韵在书下练剑的时候,她长得漂亮,剑法也很好,练剑的身姿那么好看,我倒是有些羡慕。   可是转念一想,藏剑的弟子穿的衣服都是黄灿灿金光闪闪的,就算想让人忽视都难啊!   反观叶英,他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他的衣服就更讲究了!几乎都是月白色的。可是每处下摆、每处领脚、袖口都是用金缕丝勾边缝制,一丝一线都坚韧不断,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了。   就算他穿着一身白,远看上去也是一片金晕,叫人不敢小觑。   柳瑶管这个叫阵势。制敌、对战,输人不输阵。   不过,叶英本就是江湖中人,这些对他来说也是迟早的事情。有朝一日,他定然会代表藏剑而战。   我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知道现今江湖,风起云涌,只要还在这个世上,就没有谁是可以独立存在的。   我忽然没来由有些感伤,也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我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然后盯着通往向藏剑山庄的那条石子小路继续发呆。   “喂。”   我听见有人说话,四处看看,什么人都没有,反而风声越发大了,吹得我头发盖住了眼睛,我撩了撩,听见知了还在继续卖命出声,一切又显得风平浪静。   难道我是最近忧虑太多出现幻听了?莫不是鬼……我瞬间毛骨悚然了!   “喂,说你呢!我在上面哦!”   我抬头一看,瞧着一个男孩手里捻着个什么,好像是个大知了。我发呆忘了周遭,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爬上了这个我头顶的大榕树,此时此刻,他正笑着朝我比划起来,   “你说这个知了从里掉下去,是会砸到你的脸还是砸到你的眼睛,或者是砸到你的头发?”   我奇怪地看他,他的意思好像拿要知了砸我?   “砸我的眼睛和脸干什么,”我忙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正愁爬不上树呢,我去拿个盆,你往盆里面砸,现在的知了叫唤声大,摘了翅膀去了头,满是五脏六腑的虫屁/股抄着吃可香了!”   正经想来,我都快流口水了!   “……你别说了!”   男孩瞪了我一眼,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不怕知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家的丫鬟都怕这个,每次我到了夏天就用知了吓她们,一吓一个准!”   知了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是妖变成的人呢!   我真没好意思说,只道:“不过是个大虫子,有什么好怕的?你怕知了吗?”   他翻了个身叉坐在树杈上:“你也说了这不过是个虫子有什么好怕的?”   “你看,你比我小,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男孩尴尬地咳嗽一声,又道,“那为什么我家里那些丫头会怕呢?”   我道:“一般来说,人类女子比较柔弱,心地善良,对于长相丑陋的物种会有排斥感,这也不能说是怕,顶多就是讨厌,对于讨厌的东西,你肯定也不想接触它们,对吧?”   男孩瞧着我仔细打量了几眼,一个翻身直接从几丈高的榕树飞身而下,稳稳落地。   我还没有来得及吃惊,他就把手里的知了递给我。   我茫然地接了过去。   这只知了还没有死,尾部还在隐隐地震动,我握在手心里,有一阵子的酥麻。   我瞧着男孩穿着嫩黄色的短褂,跟藏剑山庄的风格自成一体,看来应该是藏剑山庄的人。早就听说藏剑山庄收一些年龄比较低的小弟子从小培养,看来果然不假。   “我最近课业繁忙,也没时间来看看,听说少庄主多了一个丫头。就是你吧。长得也不怎么样,我还以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美人呢!不过,可惜了。”男孩背手打量我,冷哼道。   我没在意他口气中的不满。   “来看我?”   他撇我一眼:“喂,小丫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做少庄主的丫头这个脑袋就得别在裤腰带上了。”   我忙问:“这怎么说?”   男孩小心翼翼道:“外人只知道少庄主没有过丫鬟,可是我从小就在藏剑山庄长大,其中的秘辛我知道一二。少庄主以前有个丫头长得跟你一样,虽然不漂亮吧,人却是个好人。可惜了,就在八月十五这一天,月黑风高,路上没有一个人,你猜怎么?”   “怎么?”   男孩阴森森地看我一眼:“那天晚上,她就吊死在榕树之上。那个时候,我就站在你现在站得位置。”   我手脚发冷立马后退了一步,看着这课榕树总觉得寒气直窜脊梁骨。   按理来说,我一个小妖,怎么会怕鬼呢?可偏偏有些东西我也控制不住啊!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   我咽了一口口水,“难道是因为少庄主?”   我记得,柳瑶跟我说过,叶英有寒症,所以他没到月圆之夜就会发病,人的感觉到极点的时候,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所以此时的叶英不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杀人狂魔!然后把他身边的人吊死在榕树上……   我被自己的想法个吓到了!这太可怕了!我能狗想象出叶英掐着我脖子、而我使劲儿都挣不开的画面来,那情景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不,不是因为少庄主,”男孩朝我挑了挑眉毛,“其实你们很相似的。”   “哪里相似了!”   男孩阴笑一声,说:“别怕,只不过,你们都在死前都遇到了一个抓——知——了的男孩。”   我:“……”   从善告诉我,人的潜能能够在遇到危机的一刻被无限放大,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真正的体会到。因为当男孩的话音刚落,我就在一瞬间完成了扔知了、进房子、关门关窗等一系列动作,然后像只鹌鹑一样抱着被子窝在床上瑟瑟发抖。   但是事情总是有很多神奇的地方的,当叶英出剑冢的一瞬间,我有种救星降世的幸运感,所以我很兴奋地去开了门,看见了叶英和小男孩站在门口。   我张了张嘴:“……”   男孩笑得贼兮兮的。   叶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他,审视的目光落在了男孩的身上。   他清淡的语气缓缓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给新丫头讲了一个故事而已。大哥,你不会这样也要责罚我吧?”男孩儿撒娇似的耸耸肩,继而朝我咧嘴一笑,“喂,新丫头你说是吧?”   “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等一下,大哥?   我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叶英的弟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叶英好像是有三个弟弟的,叶晖、叶炜和叶蒙。   叶炜和叶蒙都尚在总角之年,而面前这个起码有十岁了,站起来只比我矮了一个头,看来应该是传闻中与叶英关系很好的叶晖。   叶晖明显没有被抓包的羞耻感,反而笑盈盈地跟叶英说起了闲话。   “大哥,我最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今天来这里坐坐你不会怪我叨扰你吧?”   叶英见我杵着,淡淡道:“孟绦,你去沏茶。”   我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沏茶……沏茶怎么沏来着?   “你吓她?”   叶晖捏着下巴笑:“我只是见她好玩嘛!大哥,我这次可用了两招,没想到她竟然不怕虫子,可是怕鬼,真是太好玩了!”   叶英垂眸:“她胆子小。你别欺负她。”   “大哥你放心,我下次不会啦。”叶晖拿了块点心吃起来,四周看了看。   他忽然想起要紧的事情,立马端坐好,又道,“马上又到中秋了。娘想让你回家吃团圆饭,以往每年你都会以练剑拒绝。这一次,你又要找什么借口?”   叶英颔首,看了一眼窗外:“好像十年了,今年我会去的。”   “真的?”叶晖有点儿不敢相信,“大哥,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会去的。”   一句话说的很轻,但是其中的分量叶晖定然知道。他的大哥想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否则,从小到大,他也撇开父亲,最喜欢这个大哥了。   他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一言一行都很纯粹。四年前,他被公孙女侠赏识一跃成为人们眼中的焦点,光辉与荣耀也不过是这几年才开始的。这样的男人却在五年前被人叫做藏剑废柴……   叶晖低下头,微微一笑:“好,中秋节的时候,晖儿就等着大哥回来一起吃饭,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吃了。”   “胡闹。”   “我是小孩子。你就当我是胡闹好了。”   我没有听到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因为我刚沏好茶要进屋,叶晖已经一蹦一跳地出来了。   我看他越走越远,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我:“喂新丫头,我今天跟你说的事儿都是闹着玩的,你别生气啊,只不过我这个大哥是个性子很闷的人,我怕你受不了他,所以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他跟我道歉?其实,刚才沏茶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他既然是叶英的弟弟,那他跟我说的那些哪句又能当真了?   我确实有点儿生气,但是话本子里面说过得,人啊得大度,这样才能立于人上。   我忙道:“我没有生气,我虽然笨,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其实很喜欢少庄主。我刚沏完茶,你不喝吗?”   叶晖朝着我做个鬼脸:“谁要喝那种苦兮兮的水啊!”      ☆、来访   我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喜欢喝茶,我喜欢果子汁,酸酸甜甜的那种。”   算起来,除却他捉弄我这件事儿,我还是挺喜欢叶晖的,起码他的某些观点上跟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盯着手捧着茶壶的我看了又看,往前走了几步,道,“你说这个知了可以吃,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拍胸保证道:“当然是真的,你如果尝过了,那种味道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好吧,等你真的把此等佳肴做出来了,记得叫我来品尝。”   我点了点头。   他问我:“我听大哥叫你孟绦,这是你的名字?”   “是啊。”   叶晖奇怪地看我一眼:“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名字很……”   我颔首:“我知道,我跟少庄主提过要改名字的事情,可是他好像有些不高兴,还说不用我改。”   “哦,那既然是大哥说的,你就别改了!”他对着我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有些孩子特有的憨厚,“不过,你好像很怕我大哥?”   “他是我主子,我这不是怕,是尊敬他,对是尊敬!”我严肃道。   “是嘛?”叶晖皮笑肉不笑,伸手摸了摸下巴,小大人似的语气,瞥我一眼,“喂,你连虫子都不怕,干嘛怕我大哥啊?”   我眼瞧着叶晖潇洒一挥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   虫子跟叶英能比吗?叶晖小朋友,你这句话有歧义啊!   ***   虽然叶晖说话不中听,但是他有一点倒是提醒了我。   叶英生性冷僻,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有地方遮风避雨,可以有个清净的地方练剑,他已经甘之如饴。   我第一次来未名居的时候,这个地方也仅仅算是干净整洁。就是他的房间,布局也是极尽简单。   我虽然睡了十年之久,但我也是一个有审美的妖!   跟叶英生活在一起,每日除了画画、沏茶、给他整理床铺、擦剑、偶尔磨墨,基本毫无波澜。他又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偶尔有机会我们聊上一会儿,他的回答也不会超过三句,当真是个闷葫芦!唯一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无非就是剑谱和宝剑。   昨天庄主派人送来一个剑谱,他就跟得了宝贝似的,然后跟我淡淡道:“今晚,我不吃饭了。”然后进了房、关上门。   不吃饭不会饿吗?   待到晚间,我送水送饭进屋,瞧着叶英这么大个人了就如同孩子一般蜷缩在床头,他的头发松散,墨发遮住了一半的脸,一只手拿着书册显然已经睡熟了过去。   所以,我深刻地认识到,如果没有一个像样的厨房,没有像样的饭食,那是保证不了生活品质的!   这几天,我瞧着那个脏乱差的灶台间越看越顺眼,虽说地方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将想法告诉了前来送饭食的剑思和剑韵。   剑韵看我的眼神有点儿奇怪,但是勉强同意帮我,而剑思本就跟我要好,立马举了双手赞成。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不过三天的时间,灶台间里里外外被拾掇了赶紧。   原本的旧木桌子已经破烂不堪了,剑思也不知道从哪里送过来的新木桌子,我将它放在了灶台的侧边,摆上好些新的玩具。隔天,剑思和剑韵就搬来了柴禾以及油盐酱醋等。   整理有一会儿,三人看着焕然一新的灶台间,都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喂,孟绦,给这个厨房起个名字吧?”剑思提议道。   我想了想,运用我仅有的文学素养想出了一个名字:味明居。   味,是味道的味,明,是明朗的明。   剑韵拔出匕首亲自在门侧的石墙上面刻字,她的字有种跟她人一样的洒脱。做完这些之后,她拍着我的肩膀道:“孟绦,说实在的,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是你能为少庄主做的要比我多得多了。自从你来了,这个未名居就有些不大一样了。以前的少庄主就是一滩寒冰,现在的他已经是一潭死水了!哈哈哈!”   我和从善:“……”   剑韵无事我跟剑思的表情,又道:“说实在的,我是没有想到你这样粗枝大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女人竟然还会做饭!改天有空,我跟剑思要尝尝你的手艺!”   我呵呵一笑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想就当她是在夸我了!   可是想来,不只剑韵不相信我会做饭,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为妖三百年,我哪次亲手下过厨?只是烤个知了、熏个肥鱼还是手到擒来的,若说要做那些菜名雅致的美味佳肴,我就束手无策了。   但是剑韵说的话,无形中给我了一种压力。我是叶英的丫头,代表的就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若我不会做菜,那叶英会不会被人笑话?   我记得叶晖说过,叶英幼时吃过很多苦。他现在性子这么怪,难保不是童年留下的阴影造成的!   我内心中有一种感觉叫我万万不能做出对不起叶英的事情来,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受人鄙夷,我需要学做菜!   然而,后来的种种事情告诉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不能太铁齿!   剑思跟我说:“此处距离藏剑山庄不远,你要是需要做菜的材料管膳堂的白嬷嬷要就是了。”   我觉得那倒不必,我心中早有盘算。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叶英比我起得更早。能够比主子起得晚的丫头,我觉得我是藏剑山庄的头一份了。   叶英并未因此责罚过我,这点让我觉得很是奇怪,也让我愈发无法无天了。   彼时,他正在梳洗,苍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乌黑的发丝,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我不是没想过帮他梳头,可我连自己的头都不会梳,怎么会能帮他呢?难不成他想顶着一个爆炸式的乱发出门?况且叶英也不是个麻烦主子,他自己梳的头已经漂亮得无可挑剔了!   而我,只需要拿着水盆和脸巾在一旁候着就行。   藏剑山庄里谴了婢子送来饭食,这回不是剑思或者剑韵来,我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倒是不打紧,可是只一眼就出了事儿了。   因为,我瞧着有些眼熟。   倒不是因为这婢子蜂腰翘臀的身材,而是那神情和表情之间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看她,她也偷偷看我。两眼一对上,她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噗……”   叶英正在喝粥,凝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咳嗽一声,忙道:“那个……少庄主不好意思,我想起来我昨天做的梦来着,没忍住!”   “什么梦?”   “我、我梦见一只狐狸变成了一个女人。”   那婢子还恭敬地立在一边等着收拾碗筷,此时听我说话斜了我一眼。   叶英正经道:“书中常有精怪成妖,狐狸变成女人也并不是没有,如何会发笑?”   “不是,重点是那是一只公狐狸。”   叶英:“……”   ***   吃完早餐,叶英早早地去剑冢枯坐了。   我跟那位美貌婢子就开始坐在大榕树下面聊天。   婢子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硕大的桃子,那一侧丰胸瞬间就塌陷下去了,看的我心惊肉跳。   她吃的满嘴汁水,逐渐显出原来的样子。   从善优美的脖子骄傲的立起,下巴高昂,哼了哼,有些不服气:“想我堂堂神君座下第一神兽竟然沦为要假扮女人,真是天道不公啊!”   “你还说呢,我都在这里三个月了,你跟柳瑶也不来看我!”我越想越生气,拉着从善的领子,一把伸进他怀里,将另一个桃子掏了出来,泄愤似的狠狠啃了一口。   从善摇头:“非也非也,并不是我们不来看你,只不过最近太忙了。”   “你们忙,我认识你们这么多年了,你们每天不是在发呆说八卦就是闲聊,自从把我丢在藏剑山庄自生自灭之后,你们还能忙什么?”   “孟绦,话不是这么说的!”从善叹了口气,正经道,“前几日我跟柳瑶去了长安,追查关于解开封……哦,就是解开少庄主寒毒的方法,结果一无所获,她还因此受了伤。”   “受伤?”我有些后怕,“她伤哪里了?”   “伤了牛角,不过没事,最近她在自己府邸养伤呢,头包扎得跟个球一样。”   我松了口气:“没死我就放心了。”   从善:“……”   他又道,“那你过得怎么样?叶英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了摇头:“他一点儿都不麻烦,应该是天底下最好伺候的主子了吧?”虽然,我现在也就只有他一个主子好像……   “那是他根本没把你当丫头养吧。”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从善把吃完的桃子一扔,随手蹭了蹭汁水,又道,“孟绦,我这次来其实是来找你帮忙的!”   “我?帮忙?”我双手捂胸,“你要干什么?”   ☆、计策   “你放心好了,我对你没兴趣。”从善顺了顺他那头飘逸的乌黑长发。   我伸手也撩了一下头发:“那我们得先说好,杀人放火,贪赃枉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我,谁啊?我从善!我好歹以前也是天界的人,”从善指着自己,狠狠地瞪我一眼,“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   “好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从善收起了开玩笑的讽刺味儿,正儿八经地跟我说道:“上次我跟牛妖去追查寒症,结果一无所获。我总结了一下我们失败的原由,那就是不能把这个病症当做普通的病例,因为叶英的寒症是世间所罕见的,而能够轻而易举解除寒毒的方法,在一本特别的书上是你可以找到,也只有这本书才有办法。”   “什么书?”   从善指了指天:“世间的事情都记录在天宫中的一本书中,这本书的名字叫天书。巧了,现下就供奉在司命星君的主殿之中。天书奇妙,无所不知,只要拿到了这本书,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脸色一沉:“你该不会叫我一个刚变成人的小妖替你上天宫偷天书吧?”   “派你去偷天书?我又不傻,你以为我是那牛妖啊?”从善翻了个大白眼。   我:“……”   从善,你几个意思?   “这世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偏生这天书在人间却有个复刻版,虽说这信息不及天书齐全,却也了胜于无。只要找到了这本书,叶英的寒症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惊了:“这天书也能盗版?”   “不能说是盗版,应该算是孪生。很久以前,天地本来就是相连的,没有天人,也没有凡人。盘古开天地之前天地本就融为一体。后来,女娲造人之时,天地之间也有通天支柱相连。直到水神共工撞到了不周山,天上漏了个大窟窿,才让这个连接彻底断了。凡人自从与天人再不相见。可是这,天书下凡上古时期自有分/身,只不过这本书的内容只存在于少部分人的手里。”   从善又道,“书者,智也。得之,可得天下。也就是说,拥有这本书的人可以统治整个江湖,甚至包括整个朝堂局势。”   “自古以来,为了平权制衡,这本书都不会是在一个人手中。如今,这本书的名字已经不再叫天书复本,而叫《九天兵鉴》,得到它的人世代承袭,就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九天。”   “九天?”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来。   “是,他们是叫九天,找到他们就能拿到《九天兵鉴》,到时候治疗叶英寒症的法子就清晰明朗了。可是,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忙道:“你不是妖精吗?你的那些妖精朋友竟然也不知道吗?”   “我是妖,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从善眯了眯眼睛,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可是能够掌管《九天兵鉴》,自他们继承九天之职起便已是天职之人。其受天灵庇佑,鬼怪不侵,纵使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那怎么办?”   “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我又惊了:“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从善拍了拍我的肩膀,善意地露出了一抹微笑,“让你去查九天,我只能真的干不了,但是你可以帮我们去偷玄铁之精啊!”   “玄铁之精!”   叶孟秋建立藏剑山庄之日起,就将玄铁之精藏于剑冢之中,视为镇庄之宝。叶英每日在剑冢练剑,寸步不离,先不说剑冢之内五行八卦阵法繁多,就叶英立于剑冢,他会眼睁睁地看着玄铁之精被盗走吗?   名震江湖的公孙大娘曾言叶英剑法已入化境。我虽没有见过叶英真正使剑,但也听说化境之剑形同虚无之法,若是寻常之人在他练剑时入他五丈之内能在瞬间被切成肉片,就像烤鱼片儿一样!   从善让我帮他偷玄铁之精,不是我脑子坏掉了,就是他脑子坏掉了!   “不是让你偷,是让你帮我放风。”   我愣了愣。   从善接着说,“我想过了,玄铁之精这个东西你根本偷不来,让你做还不如我自己来。不过偷个东西而已,你别这么紧张嘛!就算哪天东窗事发了,你也就是个从犯,罪名最重的还是我从善!”   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你是要九天的那本书,这跟玄铁之精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非要偷它呢?”   “说你是井底之蛙还真没错,既然我们要找到九天就必须知道九天所在的位置。依靠我的道行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九个人行踪本就飘忽不定,让我去哪里找他们?只有依靠这个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情报组织!”   我听说过少林、纯阳、藏剑,哪怕是最新崛起的明教和丐帮,也是略有耳闻,怎么还有个什么情报组织啊?   “是隐元会。”   “天下没有任何消息能够逃脱隐元会的耳目,隐元会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从善无奈道,“这个组织很神秘,我跟柳瑶追查了他们好久,发现他们是单线联络,上级联系下级,就算两个隐元会分支的人相互遇见了也不会认识,十分难办。就因为潜入隐元会,柳瑶才受伤的。”   我看着从善,他虽说是个臭狐狸还喜欢挑人毛病,可是他却并不喜欢依靠别人来做事情,他能够想出这种法子,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瞧着此时从善的表情纠结得跟个麻花似的,想笑,又不能笑。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隐元会的人说了,我们要想知道九天所在,就得拿着个玄铁之精去交换!”从善表情严肃地看着我,道,“这下你都明白了吧?”   “我明白我明白。”我拉住从善,忙道,“可是,我只是叶英的一个小丫头,我怎么帮你啊?”   从善摆了摆手:“你不用刻意帮我,只要帮我引开叶英就可以了。”   叶英痴迷与剑术,我又不是那剑谱,我怎么吸引他的注意力啊?从善莫不是在逗我玩?我虽然是个变成人的妖,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现在一点儿妖法都没有……   “诶!”我想到了,“我没有妖法,你有啊,从善,你只要使个迷幻咒把叶英弄出来不就行了?”   “不行!”从善脸色一变。   “怎么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从善从石凳子上跳起来,有些火大得看着我,一把抢过我啃了一半的桃子,开始转移新的话题,“我说孟绦,你倒是有长进了,进了藏剑山庄就忘了我和柳瑶的恩情,现在叫你帮点儿小忙你就不乐意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从善咋咋呼呼地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落我的罪状,“你说说你,自从出了鼎哪次让我省心的?吃饭声音特别大,睡觉还打呼噜……”   “嗡嗡……”好像有几十只苍蝇在头顶盘旋!   我投降:“我帮!我帮!可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你容我几天时间好好想想?我这些天有些忙,下午还有事情要做呢!”   从善一手叉腰,“你有什么事?”   我指着新建起来的灶台间,有些心虚地瞧了从善一眼:“刚刚弄好的地方还没有开始用呢,打算下午西湖边钓几条鱼。”   “你说什么?”从善震惊,吓得手上的桃子都掉在了地上。   我心疼地看了一眼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大蜜桃,只是不知道那句触到了他的雷点,我的声音陡然消下去半截:“我说要用那个新的灶台间做菜。”   “不是这一句!”   “钓钓钓钓……钓鱼?”我试探性的问。   “没错,就是钓鱼!孟绦,你总算聪明了一次!”从善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虽然你口味变了,种族变了,但是想不到你这个喜欢钓鱼的臭毛病还没有改过来,不过这样也好,就以钓鱼为目的,你去约叶英出门!”   我点了点头,忽觉得不对:“你让我去约叶英,他是个冷冰冰的人,虽然他并没有为难过我,但是说到底他怎么可能跟我去钓鱼呢?我若是说了,会不会被他乱刀砍死啊?”   从善安慰我:“乱刀砍死倒是不必,顶多挨顿骂就是了。放心孟绦,大不了再接再厉,我看好你哦!”   最后,我在从善的督促下,拿着饭食站在了剑冢的门口。   在灶台间还没有正常启用之前,藏剑山庄还是会按时送来饭菜,而我负责热饭。叶英的饮食很不规律,因为他要练剑,很多时候都会错过了中午饭,所以,迎风而立的少年才会看起来颇为瘦削。   而今天中午,我得负责送饭进去,把叶英诱拐出来。   诱拐是个技术活,就像小孩喜欢吃糖,大人喜欢钱财,而叶英会喜欢钓鱼吗?我觉得他比较喜欢钓剑吧?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跟柳瑶的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在此先谢过。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若死在叶英剑下,麻烦每年清明给我烧点儿纸钱,再来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我要杭州那家醉仙楼的!”   从善:“……”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卡! 从善:导演,我有个问题! 导演:你说! 从善:上一条孟绦不是个脸盲吗?她怎么会认出如此英俊帅气的我? 导演:你没有看剧本吗?上面写着神态跟神情! 从善:(强词夺理)我知道,可是神态和神情也是脸的一部分啊! 孟绦走过来:其实吧,我早就想说,你身上有狐臭! 从善:……都别拦着我!我要砍死丫的!(冲进味明居拿起菜刀) 众人:!!! 导演:喂喂喂,别弄坏了道具! 从善:(味明居外跑了一圈儿)别拦着我! 众人:真会演…… 孟绦淡定走开:张助理,我的水呢。 通知君:11月2日更新时间调整为20:00   ☆、七爷(修)   从善睨了我一眼,一脚把我踹进了剑冢。   他本就不是一般人,这一脚踹得实了,险些把我踹趴在地上。幸好我动作灵活抱着饭篮子转身一让,一脸就撞到剑冢黑黝黝的甬道之内。   这甬道四周都是石壁,疼得我呲牙咧嘴,好不难过。   说实话,这个剑冢若不是藏剑山庄的圣地,那该是个多么恐怖的地方啊?   我记得有好几个晚上,我本打算在未名居外看星星,却被剑冢里面鬼哭狼嚎的声响给吓退了回去。   若不是叶英常常进去练剑,我都怀疑这剑冢之内必定有鬼!   剑冢其实就是个阴森森的山洞。虽说是夏天,外面骄阳似火,人站在地上的感觉跟烤地瓜似的,可当我进去的时候,我只觉得从里面窜出来一股子冷风,带着让人忍不住发抖的寒意。   我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从善。他正在门口看着我,对着里面伸手指了指,示意我安心地进去,外面有他呢!   我把心一横,提步而走。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或者去哪儿。   这里是藏剑山庄庄主铸剑的地方,所以这甬道四周插着满是锈迹的几把破烂铁剑,有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琳琅满目,大多是剑器中的残次品。藏剑山庄每十年会举办一次名剑大会,每次都会有名剑问世,相比这名动江湖的利器也必然是从无数个残次品中脱颖而出的。   大概因为地方特殊,无人打扫,这日子久远了,够不到的地方还有白花花的蜘蛛网,看的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   而在甬道的尽头有些许光亮,那里大概就是出口了。   我只能扶着墙壁缓步而行,好像生怕脚下窜出一条蛇来被我正好踩到一样。   等我提着一篮饭菜慢悠悠扒到洞口,眼前就豁然开朗了。   可叶英并不在此处,里面的景象却叫我不由得怔了怔。   甬道通向的一个很大的厅堂一般的地方,像是山洞中刨出的一个殿堂,到没有皇家的那种别致,反而古朴得叫人畏惧。   当中有一面石墙,就像是屏风一般。   唯有头顶之上有一个通向外面的洞口,只要仰头看就能看见碧海蓝天。   午后,阳光柔和洒下,斑驳地光亮投在地上,发着莹莹的光,美不胜收。我蓦然发现这四周虽冷,可在此地却弥漫着丝丝的暖意。空气中似乎还有甜兮兮的栀子花的香气。   我想起未名居外的榕树下倒是有几株栀子花,一定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这洞口通往外面,香气便随风而来了。   转过石墙之后,我就惊呆了。那正中悬空挂着一把硕大的石剑!   我不由喟叹:“这剑……也太大了吧!”   不说跟这洞高一般的大小,单就比我这个人大了不止十倍。它剑柄被精钢铁骨制成的锁链禁锢住了!可我觉得他好像并不被锁链所控制,而是有另外一种神奇的力量将此等巨物凌空而立!至于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它的剑身上有繁复的花纹,好像又不是花纹,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箭头直指地面,距离地面有一个人高,我一抬头方能见到它的剑纹。   嚯!好一把惊天动地的大宝剑!   这把剑是谁造的?不会是叶孟秋吧?我虽然不够聪明,但是我也知道石剑和铁剑的制造工艺是不一样的,他若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以后再开个石剑山庄也能轰动江湖哩!   我伸手想要摸一摸箭头试试手感,倏忽被人握住了手腕!   我下意识地抽手,试图反抗,他伸手擒住我的胳膊,手掌一翻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待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摸到我的脉门了!   我在话本子里面看过的,脉搏这个东西对于人来说就跟死穴一样,稍微一扣就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因此我吓得挣了挣,这抬头才看清这个人的长相,白白嫩嫩,五官英挺,唯有一双眼睛是琥珀色的,看起来有些奇特。这样的人没有仙气,非妖即……   “鬼啊!”   我吓得一哆嗦,想要大叫,又被他捂住了嘴。   “你这个小丫头,说谁是鬼呢?”他朝着我笑笑,露出清俊的笑容来,“我是人,不信你摸摸?”   他松了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这真的要让我摸吗?   我也不客气,一手挎着饭篮子,一只手伸去捏住了他的鼻子,使劲儿地掐了下,末了还带着手劲儿拧了一把,算是报了他吓我的仇。   “有温度,果然是活的!”   那人愣了愣,大概没有料到我会捏他的鼻子,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捂着鼻子惊愕地看着我了,申诉道,“你这丫头!我刚才明明摸了你的脉搏,你不会武功,可这掐人鼻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好说了!我孟绦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可惟独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身蛮力了。”未名居门口的两块大石墩就是我从西湖旁搬过来的,整整一里地,当时,剑思和剑韵的眼珠子都快掉在了地上。   可我没空跟他掰扯,昂首一抬,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剑冢的?还有叶、少庄主呢!”   他揉了揉鼻子笑起来,道,“我说什么人敢来剑冢,原来你叫孟绦啊,你就是叶英新收的丫头吗?是来找叶少庄主的,对吗?”   “你少跟我套近乎,你先回答我的话。”我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三步,可惜了,我手上没有剑,若是他动起手来,饭篮子能不能砸晕人啊?   非是我神经敏感,只是话本子里面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呵呵一笑,显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有点儿生气,怒目而视。   他淡笑道:“喂,孟姑娘,你倒是不用防着我,我虽然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无所不为,可我从来不打女人,这一点儿你可以放心。不过,说到底你若是来找叶少庄主的,我倒是可以帮你的忙,若是不是,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这地方呆上一秒都难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还是不要在这里待得太久。”   算他是在夸我,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好意思再像个斗鸡似的盯着他了,忙道:“你到底是谁?”   “好说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有威望的人可以都叫我七爷。”他伸手轻点下唇,幽幽地看我一眼,“漂亮的姑娘可以叫我七哥哥。”   我:“……”   “喂,孟姑娘,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事,“我挥挥手,示意他不用理我,“我找个地方吐一会儿就舒服了。”   他:“……”   “罢了罢了,你要是不喜欢,叫我七公子也行。”他长臂一伸颇为烦闷地捋了一把束起的头发。   我强撑着没有笑,缓缓道,“那个七公子,你怎么会到剑冢来的?”   “非也,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天命所归,我必定回来到这里。”七公子说到此处还有些惆怅,“实不相瞒,孟姑娘,想必,你也该看出来了,我并不是中原人。”   不是中原人?怪不得眸子的颜色不一样!   我有些好奇,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因为波斯袄教分裂,三大长老劣权,其中两人建立了明教和红衣教入侵中原,这几年来如燎原之势席卷武林各派,残杀无辜,生灵涂炭,如今的中原人已然对西域人恨之入骨。”   他又道,“当年,我来中原的时候才十五岁,却因为西域种族的关系流落街头,生活困顿。那时候的杭州一代有很多小帮派,他们对于击杀明教之人尤为热衷。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要是被他们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当时夜黑,我住的荒山被一个小帮派围攻,我急中生智钻进了一个山洞才抱住一命,却没有想到对方带着猎狗嗅到了我藏匿的地方,九鬼窟。”   九鬼窟这个地方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我忙问:“那后来呢?”   他笑着看我,“九鬼窟是天绝之地,没有水,没有粮食,世传只要进了洞的人都得死,他们不敢进来,就放火烧洞口。那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我被烟迷得快昏厥了却看到了一丝光亮。我现在都记得,因为那个光亮,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徒手挖了一天一夜,手指都挖烂了才挖出了一条甬道!”   “你逃出去了?”   七公子摇头:“没有,外面通向的是另一个山洞,可是这总比别处好,不是吗?”   “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讲述你的逃亡史吗?”   他又笑了,“非也,孟姑娘,其实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干什么是将就缘分的,比如,现在我跟你在说话,这就是一种缘分。再比如,那个山洞之下其实有一条隐藏的机关密道通往的就是藏剑山庄的剑冢。”   他看着我笑意连连,“你说,这是不是也是缘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推翻设定重来!重更本章,第二更到晚上八点。   ☆、剑时   我想,我大概知道七公子是怎么来到剑冢的了。   也许是因为幸运也许是因为对于生的希望从来没有放弃过,十五岁的男孩终于找到了这个机关,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个地方。   剑冢,这个藏剑山庄最神秘的地方。   几乎所有名剑大会上的名兵利器都是这里诞生的,它就像是个母体,孕育着前程辉煌的孩童,神圣而伟大。庄主在这里铸剑,少庄主在此习武通剑意。   可是谁又会想到,这样一个圣洁到几乎让世人敬仰的地方,其实很古旧破败,除了沉默的锁链与冰冷的石壁,就是寒冷幽静的空气。甚至还连接着外界让杭州人闻之色变的九鬼窟呢?   这大概就是叶孟秋的智慧之处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密道,我想不通也不想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七公子看我好像已经将他的话消化得差不多了,才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吧?”   我点了点头,若是可以给这个故事打个分的话,我必须给满分啊!   “我来到这个地方,看见了这些石室还不算最奇怪的,更加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山洞的最深处端坐着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我想你认识他的,他就是叶英。”七公子迎着我奇怪的目光,继续道,“那个时候的叶英才十岁,我以为他会赶我走,可是他没有,他知道我来了,睁开眼对我了一句话。”   “他说,你是谁?”我想大概第一次见面就只有这个问题了吧!   七公子笑起来,笑得发颤。我莫名其妙的,第一次遇见一个人,可不就是问这个吗?   “难道,我问错了?”   “你没有问错,我也以为他会跟着我这么说的,可是,我们都猜错了。”他装出叶英冰冷冻人的模样,清淡道,“他说,食物在右边的石室里。”   我瞪大了眼睛道:“那时候的叶英才多大啊?”   “十二岁。”七公子想了想,比划到自己胸前的位置,“大概也就这么高。”   我彻底惊了。不光我惊了,当时的七公子下巴都掉了。   “我当时还在想,他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或者并不好奇我是不是坏人,而是在第一时间给了我最需要也是最得我心的东西,那就是食物。他那么镇定,镇定得都不像是一个孩子所说的话。后来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是这样性子的人,刻板固执,有时候还有些冷漠。至于他为什么不怕我坏人嘛……”   他看了我一眼,我愣了愣,忙问:“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打不过他,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已经掌握了藏剑山庄的任何一种剑术,甚至已经开始通达剑意了,我不过是行乞为生的孩童,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呢?”   我问:“那你现在呢?”   “现在?”他摇了摇头,“我永远都打不过他,我自认是他起就开始行走江湖。这六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快的剑,甚至他十二岁时候使出的剑法都比现今有些名望极高的侠客都要好,以前比不过,现在更加比不过了。”说完,七公子大叹一口气,“我有时候都怀疑,他都不是人!”   我:“……”这好像是骂人的话吧?   七公子笑了笑,“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人呢?剑意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未能探得其中的法门。他这样能够驱动剑意的人,可不就不是正常的人吗?”   这个比喻虽然夸张了些,但是对于叶英这种天才来说,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可惜的是,我作为他的丫头三个月,从来没有见过他用剑。似乎在我面前,叶英都是那种温文尔雅,或擦剑或读书的诗书公子来的?   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儿奇怪啊!   七公子不再与我瞎扯,只问我:“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来找叶英了吧?”   我当然是来找叶英的,我不止要找叶英,还得变着花样、花着心思把叶英骗出去钓鱼!   现在想想,我算是明白了。买鞋的有鞋托,买衣服的衣托。我在从善眼中大概就算是个鱼托!   可我不能跟七公子说,我只能委婉地点了点头。   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就自己看吧!   “既然如此,你跟我来。”七公子穿着一身黑衣,微微躬身给我让了道,我这才看到后面有另一条直通向上的甬道,“孟姑娘,这边请。”   他不问我为什么要来找叶英,而是干脆直接带我去了叶英所在的四季阁。   江湖传言,藏剑山庄有一处能够蕴藏无数剑法心诀的地方。我来藏剑山庄三个月了,却只听闻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还以为只是江湖术士道听途说的,没想到竟然在剑冢深处!   这个的地方就是四季阁。   剑冢能够孕育出这么多的旷世名剑,不止是因为逐渐人的功力深厚,而因为这里有着让大自然都难以解释的四季并存的假象。   就算人类的肉眼再怎么能辨万物,也不可能看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波动。在妖精的世界中,这叫幻境。   强大的幻境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有的甚至可以囊括数百里。制造的环境级别越高,制造环境的人的能力需求也就越大。   而四季阁之所以这么神秘,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环境。   一个由千年玄铁之精制造出来的环境!   没错了,玄铁之精立足天地千年,早就有了神识和法力!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叶孟秋之所以在当世有如此高的建树,难保不是幻境锻炼给他造成的结果。环境本来就是可以锻炼人的,古来就有仙家幻境同道之说,因为巨大的能量场有时候甚至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五感!   当我看到叶英的时候,他正在在四季阁的正中盘腿而坐。四周空旷没有一物,只有正对门中的一个漂亮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一块闪着幽幽蓝光的丑石头。   “那是玄铁之精。”七公子道,“现在你不能过去,玄铁之精在莹润四季阁内的气道,叶英如今已经入定,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的!”   什么气道,分明是在幻境四象!   好不容易进了剑冢,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我不想再骗叶英第二次了,唯有这一次下定了决心,那只有一次就好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被七公子拽住了胳膊。   估计他是被吓着了,七公子骇然:“你要干什么?这是剑冢气场,普通人进去会遭受四分五裂之苦的,你要找死吗?我带你来,可不是让你来找死的。”   我抬头看他,语气坚定:“我不会死的,我只是找他有事。”   从善没有求过我,那么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他了。   幻境而已,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伸手去碰幻境膜璧,其中剑气凌厉,遇物反伤,我手指一疼,一滴血就落在了地上。   “滴答——”   七公子急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不能去,孟姑娘,你……”   我忙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听不清楚……   我一回头,他已经在幻境之外发了痴一样地看着我。   而我,已入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晚更了抱歉,今天写了将近6000字,前面一章全部修改过了,亲们可以重新看一下,已经把设定全部改了哦!   ☆、幻境(捉虫)   倏忽,七公子已经消失在我的面前了。   一入幻境,外界隔绝。   做出任何有违常规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譬如这幻境在被我入侵的时候拧成了一股波动,这波动几乎在一瞬间如闪电直刺正中凝神的少年!幻境就像是池水,叶英如同池鱼,我搅动一池清水,又怎会不惊动那池中的鱼呢?   “谁?”   我闻听叶英冷哼一声,他缓缓睁眼,眉目如画,星眸耀人。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寒冰刺骨,仿佛就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这一点我心里一慌。   我忙瞧着他眉如飞箭的高傲模样,然后在顷刻间向我射来一记嗜血的眼神——绝望、孤独、冷漠……这其中仿佛凝聚了人世间最丑陋的情感!   陡然间,剑气扑面、巨浪之势直冲我的面门!因为这股子气场,我被迷得睁不开眼,可是心里却下意识的、莫名其妙的害怕得发抖!   纵然我早就不妖了,但是妖的天性天生敏感,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叶英他,他要杀我?!   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寒光,伸手指向一侧,竟然凭空出现一把泛着蓝莹莹光泽的利剑在他手!   这幻境虚无又怎么会有剑?不对,确切的说,这并不是一把实实在在的剑,而是由幻境制造出来的虚无之剑!   在来藏剑山庄之前,柳瑶给我科普过很多妖界乃至人界的大事小事儿,事无巨细都一一说了,可直到现在我在觉得自己是孤陋寡闻了!   我心中有一个想法,十分叫我害怕,那就是玄铁之精的幻境已经不是一般幻境,它是可以操控人的心智,一旦遭受到攻击就会反噬其主。   先不提我为什么能够进到这里,现在,问题关键是它现在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叶英!   “擅闯玄铁幻境者,死!”   那种淡然的语气没了往日的清雅,而是充斥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和杀人泄愤的痛快。而现在叶英也早已经不是当日槐花树下温文尔雅的少年,他青丝披散,赤瞳青眉,执剑凌空,面对着血肉之躯的我,如同一个从地狱来的恶魔!   我知道叶英的剑法已入化境,我却早已不是妖了,更加没了妖法,让我跟他打,不过就是以卵击石,我肯定必死无疑!   我后退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形,瞧着四周的结界真是苦不堪言!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出去啊,叶英在结界已久必然能够自保,而我呢?   我心下着急,又不得不觉得奇怪,这种幻境我怎么会进得来?柳瑶说过,幻境的生成与出入法则必须由幻境的制造者决定,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可是就在刚才,我是被幻境结界的膜璧刺破了手指才进来的!   呵呵,难道……是因为我的血?   我心中一秃噜,感觉这个世界真是跟我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我本来就要魂飞魄散了,可却被柳瑶和从善收到了九鼎之中铸造成身。我这具身体说好听了是我自己的,说白了就是九鼎给我的。那九鼎是什么?是神器。天上有,地下无的神器!   神器所炼化的身体,说出去还真是有点儿厉害啊……   可是能够进入幻境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下,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来人啊!谁能把叶英恢复正常啊!   我脚一歪急于躲开叶英的攻击而扑倒在一边,摔得心疼肺疼全身疼,一抬头看着叶英侧手一翻投来的另一记剑招。   这一招熟悉,剑思曾经表演过的平湖段月!   我立马滚到了另一边心里骂了句,你大爷的!一回头,眼前着这石头做的地面硬生生地被他的剑气划拉出一条口子,还冒着青烟,我顿时吓得心肝颤了颤!   我深深地意识到,这个幻境在指使叶英杀我。可我若真的死在这里那便是真死了,飘渺于万物之中,六道轮回无我,来生来生都投不了胎了。那下场真是惨绝人寰!   叶英该是进入幻境支配没有多久,他虽然剑招狠辣,可是出招连招并不快。   为时尚早,我还有时间和气力去撞幻境膜璧出去!撞了几次,被弹了几次,我都快放弃了!可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受伤的手,猛然间又急中生智。   既然我能用自己的血进来?是不是也能用自己的血出去?   我还未想明白,叶英剑招已至,这一下子躲闪不及,那虚无之剑直接穿透了我肩胛骨!   一股子钝痛,我觉得自己脸都绿了。   叶英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他微微一笑,赤瞳猛然一亮,伸手要抓我的肩膀却是要把我身上的那把剑拔/出来!   我虽然受了伤,但我也知道这把剑就是他伤我的东西,得亏他这次刺得不准,可他并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个剑术天才,若我再让他刺上几刀,哪里还有命活着啊!   于是,我身上插着剑,忍着痛,在叶英眼皮子地下,我逃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魔怔了的叶英有些固执得可怕,我带着剑跑了,他还非要我身上这把!真是跟他本人的性格一点儿都不差,想起上次我给他整理床褥,那褥子旧了便扔了,他硬是让岚姑姑他们给他找了回来,回来也不用了,可放在箱子里面当宝贝似的供着。   而现在为了躲他的身法,我真是……受伤很深啊!偶尔一低头就看见自己鲜血流了整个胸膛,就有一种奋战沙场的错觉!   可是,这种持久站并不适合我。因为失血过多,我的眼前晕乎乎的,浑身都没有力气!   叶英淡淡一笑,竟然动用自身剑气将我禁锢在玄铁幻境的一处璧角中。我缩在远处动弹不得,气力殆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朝着我靠近。   我捂着胸口那把在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缩成匕首大小的虚无之剑不肯放手。   叶英披头散发的样子,冷冷地眯着赤瞳瞧了我一眼,然后伸手试图将我两只手分别掰开。我死死地握着肩胛骨处不肯松手,两厢坚持下来,那感觉像是要裂开了一样!疼得我险些晕厥过去!   “你松手。”   “我不!”松了就要死了!我怎么敢放手?   叶英冷道:“你松不松?”   “我不松,不松……啊你!”   他下一秒气氛地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不带一丝怜惜地狠狠地咬了下去!那种肌肤被牙齿刺破的感觉就像蠕虫钻心,酸疼难忍,他带着吮吸,实在吸我的血,我脖子一凉,险些以为脑袋不在上面了……可是比起肩膀上的伤那就不值一提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叶英为了弄死我,就算没有剑,用牙齿就足够了!他要咬死我,他到底是不是属狗的!   我想哭,我觉得自己没出息,怎么就治不住一个叶英,难道我真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已经不是叶英,而是嗜血的鼻涕虫了!   “柳瑶,从善,我想回家……”我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呜呜呜哭着。   叶英猛然一震,抬头看我。他的赤瞳有一丝清明。   我见他不动,可想不了那么多,大多数都是他咬我时候的悲愤。柳瑶说的对,受了欺负就要想着回击,我虽然没有利刃,可是我有牙齿!   我舔了舔后槽牙,冲着叶英白嫩嫩的脖子扑了上去!   那入口处的柔软,让我心中一稳,我知道我找到了目标,可一睁开眼,我却看见了叶英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好看,虽然是红色的,可是那瞳孔十分清澈,其中映衬我的影子。   直到有什么东西滑入口中,我才感觉到有点儿奇怪……什么东西轻轻地缠了我的舌头,它在探寻我口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像是抚慰和制服着我,那种温柔的态度和柔软的触感让我猛然一惊!   好嘛!史上最大的乌龙诞生了!我趁着叶英意识模糊的时候,强吻了叶英!但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他却像是意识到我的行动,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按住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可以清楚地认识到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叫嚣着找个地洞钻进去,因为这种奇特的触感,我会忍不住心头一漾,竟然还有些喜欢!我找回自己的思绪不过片刻,却又被他带进着永无止境的深渊一般……   口中充斥铁锈一般酸甜的血腥气味,可是叶英却仍然不肯停来下,他像是找到了一眼泉水,轻轻舔舐着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知疲倦。   我不得不跟随着他沉沦,直到眼前越来越模糊,我感觉到意识抽离身体如同游魂一般。   黑暗晕眩后又浮现出另一番别样的景象。   这四周的精致早就大变,但却让我有种无比奇怪的熟悉。   已经不是在剑冢的四季阁中了。   我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没有叶英的身影。这棵树好像是一棵梅树,最近的房子上写着“西寒阁”,这地方是叶英以前所住的地方?那么这就藏剑山庄的后院喽!   可我刚才明明在剑冢,怎么这会儿一步千米到了后院了?   我想起刚才叶英对我做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唇。脸庞忍不住发烫起来,心跳更如擂鼓。   我想我的脸上现在一定写满了羞耻……   我捂着脸还在想别的,前方的小径中走来一个小男孩,面庞清秀,眉头紧锁,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他的举止,神态,乃至相貌无不在宣誓这个男孩就是叶英,不,该是叶英的小时候!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叶英的小时候?   我知道了,我在幻境受伤,被带到了叶英的记忆之中!   现在我看到的叶英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一脸冷漠的孤傲少年,而是八岁的时候、小不点儿一样的叶英。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完毕! 话说□□三个字也会被和谐啊!!_(:з」∠)_   ☆、杂毛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我上去跟他打招呼,他却没有看见我。   我初时还觉得奇怪,这下才想起这不是真的,还是在他的回忆里。他虽然看不见我,可我还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叶英走进了西寒阁,几个门口的丫鬟恭敬地给他行李,他点了头,一脚迈了进去。   这西寒阁我没有来过,可是里面倒是宽敞得很。   西寒阁最里面的书桌上坐着一个粉衣粉裙的女孩,她一手拖着腮帮子一手握着笔杆。我侧头看过去却见她用刘海遮住了眼帘,着实让人看不清楚长相,我只听得她抱怨道:“叶小英,你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画画呢?你看看我,是学画画的料子吗!这画来画去的也太、太越来越难看了!我自己都快吐了!”   得亏我不是现实中,我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叶英小的时候就有喜欢教人画画的嗜好啊!瞧瞧人家小姑娘都被逼得抓耳挠腮了!   叶英稚嫩的声音响起:“这东西本来就是熟能生巧的,你画多了就习惯了!”   “我不想画了!”小女孩把笔一丢,忽然笑着道,“除非……”   “除非什么?”叶英抬头道。   “除非,你让我捏一捏你的脸?”   叶英有些为难了,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小女孩咋咋呼呼道:“你看,我就说你不会同意的!哎呀,今天不练了!”   “不行,不许走!你你、你可、可以捏。”   小女孩闻言立马追过去捏了一把叶英的脸蛋,这下被叶英小圆脸被女孩蹂躏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她两眼,伸手揉了揉脸。   我都快笑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叶少庄主吃瘪!   唉,说起来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么小一点儿的叶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呐,我说话算话,捏了脸,我这就去画画了!”   小女孩回到书桌的地方,乐颠乐颠儿地继续挥笔而书,“可是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学画画呢?不是琴,不是棋,不是书法,不是剑术?而是画画呢!”   叶英缓缓抬头,抱着手里的小木剑,有些憧憬地道,“因为,等你学会了画画,你就能把我娘的模样画出来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她呐。”   我心中兀自一动,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好”。   而在我背后的小女孩同时也笑了起来:“那好,我一定会帮你画出来的。”   我回头,很想要看清楚那个女孩的脸,却觉得一阵晕眩。   天地之间,我触目所及的地方倏忽混沌一片。   这由心而生的梦境中,我也该醒了。   ***   我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身心俱疲,好像整个人被几辆马车轧过一样,疼得四分五裂的。   一抬眼,瞧着叶英微微垂眉看了我一眼:“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茫然。   “既然醒了,把药喝了。”   他把床头一碗药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拉动了肩胛骨,又是一阵疼。   猛然低头,我瞧着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而且胳膊上被缠了好多的布条,肩膀上有,脖子上也有。   我逃离身体的思绪猛然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中,一边将在剑冢发生的事儿又过滤了一遍,一边又慢悠悠得去接叶英手上的那碗药。   奇怪的是,那竟然还是温的。   也不知叶英在这里看了我多久,他盯着我,我就喝不下药了。因为剑冢的事儿,作为一个纯情的人或者妖,唉,我怎么说总有些害臊的嘛。   我岔开话题,问他:“少庄主,你还记得在剑冢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叶英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在剑冢悟剑,你却突然闯了进来。那之后我剑气逆行走火入魔已经浑然不知,等我清醒过来,你已经受伤昏迷了。”说完还不忘数落我,“剑冢之地,危险丛生,你不用进来,若有事,等我出去就是。”   他不记得了……   我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又盯着叶英的脸紧张地看了半响。   他被我看得莫名其妙,可坦坦荡荡的态度又不像是在撒谎。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都不是真的吗?   我泄了气一般,眼睛瞥到了叶英的嘴角,这下子,我可乐了:“你嘴角怎么破了?”   叶英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还真有些疼。他试图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借口搪塞我,“可能是练剑的时候剑气所伤的。”   这哪儿是剑气伤的?分明是我咬的!   我哼了哼,笑着看他。   他道:“为什么笑?”   “想笑就笑了。”我还想笑出声来,无奈拉到了伤口,疼得我都快哭了,差点儿锤床。当真是乐极生悲了!   叶英道:“你的伤势是我的造成的,这几日你便先歇着吧。”   免了我侍奉日常起居的事儿这都不是事儿,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大问题。   “那个,少庄主,我的衣服谁给我换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警惕地看了一眼叶英。   他表情淡淡地,没有一点儿心虚,好像真的跟他没有关系!   我记得,当时跟我还有叶英一起的还有一个叫七公子的男人,那该不会是他吧?   我脸又开始发绿了!   但是事实证明,我确实是想多了。因为下一秒,剑韵就抱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她先朝着叶英行了个礼,然后朝我笑眯眯地道:“孟绦,这三天三夜的,你可总算醒了!还有,别赖在少庄主的床上不起来了,赶紧收拾收拾回自己的屋!”   原来,当天我和叶英那个什么了之后,我就晕了过去,而叶英慢慢地清醒过来了,后来是他把我抱回去的,因为怕我伤口再破裂,干脆把我安顿在自己的房间了。   我估计我在叶英怀里的时候,正在梦见他被小女孩捏脸蛋儿呢!   “我睡他的床,那少庄主睡哪儿啊?”   “他睡你的床了,太可怜了!堂堂藏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睡一个小丫头的床!你遇上这样的主子,可劲儿偷着乐吧!”剑韵受命照顾了我几天,此刻胡乱给我擦了个脸,随手把毛巾甩到了距离我们十尺之外的水盆里面,“这都六天了,我瞧着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就不来了,喏,这是剑思让我带给你的,省着点儿吃!”   她将一把东西放在桌上,我一瞧就知道是花糕,剑思知道我喜欢吃,还特地让剑韵带给我。   我忙道:“帮我谢谢他!”   “只要别瞎折腾自己,留下半条命可没人给你收尸!”剑韵口是心非地鄙了我一眼,拿起桌上的佩剑撩袍离开。   我这会儿心里倒是美滋滋,其实生活还是这么美好啊!真棒!   这么一想想着叶英他不知道那些也无所谓啊,作为一个妖的化身,我们妖精本来就不怎么看重名节的,像柳瑶,她的相好从城西排到城北。我不过就是被他亲了一下,他还被我咬了一口呢,谁都不欠谁了!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总有些毛毛的,堵得慌,想找一个宣泄的突破口……唉,大概是夏天太热了吧!   次日,我一边啃着花糕就瞧着从善趁着叶英不在来瞧我。起初他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我还以为是个哪个跑出深山的狗熊呢!   从善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落魄,他瞧着我,眼神有些愧疚:“绦儿啊,你疼吗?”   “疼!都快疼死我了!”我瞧着他没好气。我这个模样还不是为了他吗?得亏我命大了!不然这会儿估计在奈何桥了!   他指着我正在掰花糕的两只爪子,小声道:“我瞧着你这过得不也挺好的……”   我拍了拍撒了浑身的花糕屑子,“不疼你来试试?”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我下次再也不让你去剑冢把叶英引诱出来了。”   这还差不多!   “但是,咱们的计划还是得做的!”   “你什么意思?”我嘴里塞满了花糕,说话支支吾吾地,“你还想偷玄铁之精啊?”   从善不怕死地点了点头。   非是我心太大,实在是亲友太坑人!   我苦口婆心道:“这剑冢里面倒真是没什么危险,但是玄铁之精已经有神识了,你若强行弄走它,下场只会比我还惨!我可不是吓唬你,我这是说的大实话!”   “我知道,玄铁之精不好拿,但是,我们却不得不做。”   “为什么?”我将花糕咽了下去,差点噎得我背过身去,我顺气了也顾不上喝水,忙道,“就为了给叶英治病吗?可是,我跟着他三个月了,我瞧着他挺正常的,没病没灾,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他其实根本没有寒症的呢,我……”   “孟绦,”从善忽然深深看我一眼,“人不可言而无信。他有寒症是我亲眼所见,这种病症天上地下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解,那办法就在天书里面。我承认,我从善就是杂毛狐狸,我没用,我是没有本事,可是我再有本事,我也不能去偷天书啊!但这《九天兵鉴》我势在必得。你若有一天,发现救命恩人落了难,你会不会拼尽全力为了保全他?”   我开始想着,反正我都负伤了,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我总不能拖着病躯再探剑冢吧?   我不明白什么大道理,我也就是小人物,可是从善说的对,他也是我救命恩人,为了救命恩人的救命恩人,我豁出去了!   我咬了咬牙:“说吧,要我用什么姿势进剑冢!”   从善:“……”   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玄铁之精会对我手下留情呢!      ☆、剑韵   “你现在都这个样子,我还让你去剑冢,我还是不是人了?”   我下意识地说:“你本来也不是人啊!”   从善瞪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满是绷带的肩膀上绕了两圈儿,“其实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把叶英骗离剑冢附近就可以了,我看你上次的想法就不错。”   “你是说钓鱼?”   说到钓鱼,我想起被我荒废了好久的灶台间,这几日我行动不便,都是剑韵照顾我的。而我,就连去灶台间的空闲都没有,每天都忙着躺在床上发呆睡觉,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这不我都觉得自己大腿胖了两圈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我现在这个模样连基本的事儿都做不了,怎么帮你?”   “没让你现在做,我虽然是个狐狸,也知道人类有一句话叫欲速则不达,现在你总是去剑冢,叶英和那两个跟着叶英的剑童会起疑心的。”他说完,将脖子上的挂着的一个小圆球取下来,塞到我手里,又道,“这是我的狐囊,你若是将叶英骗开了剑冢,就捏破它,我会第一时间来此处的。”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开始跟从善讨价还价:“咱们得事先说清楚啊,我帮了你这一次,你拿到玄铁之精可别再让我干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我如今已经不是妖了,我要是死了可没有第二个我了!”   “我懂的。”从善拍着胸脯向我打包票,“孟绦,你放心,我就让你帮我这一回。”   我叹了口气,“从善,说实话把,其实我不想骗叶英……”   从善安慰我道:“与其说是骗,不如说是善意的谎言。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才去偷那块破石头的,若是此事大功告成,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叶英,他解了寒症长命百岁,我就算是报了恩了。”   “其实,我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是我不能不做!”从善皱了皱眉头,“我估摸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间不会太久的。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到时候你攒够了银子,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做什么都可以?我要先去醉仙楼吃一顿五花肉大餐,再租一条船乘风破浪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为了明天!我瞬间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突然,从善脸色兀自一变,侧头眉头一紧,几乎在瞬间化成一个秃毛狐狸窜到了窗外。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这是干嘛?”   他扭了扭狐狸脸,傲娇道,“我闻到气味了,有人来了,我先走,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这外间是一大片树林,他的弹跳力很好,这一跳一跳地就没了踪影。   盛夏的热气从窗外卷了进来,我眯着眼睛呆了半响。   不过一会儿,浅笑就敲开了我的房门。   她穿着蓝色的襦裙,是来给我送月钱的。可瞧着我的模样差点儿钱袋掉在了地上,她还有些心疼地微红了眼眶,“可怜见的,孟绦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好吗?”   我摆摆手,这点儿小伤,我还不死不了。   “没事,我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那也算好吗?”浅笑摇了摇头,“少庄主的剑术我是没见过,可你都这样了,他是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啊!我虽然不在这里干活,可我的消息可灵通了。你呀,休想要骗我。”   还没有等我解释,浅笑又唏嘘道,“我本以为去伺候少庄主算是个轻松的差事呢!可刀剑无眼的,你怎么就跟少庄主比上剑了呢?你看看你这包的跟什么似的!”说罢,她啧啧几声指了指我咸猪蹄一样的胳膊。   我脸角抽了抽,“跟少庄主比剑?”   “山庄里面都传遍了,你为了陪少庄主试练身手,不幸被他误伤,这不,岚姑姑还让我给你带点儿补品,你这个月的月前都涨了一两呢!”   我奇怪道:“试练身手受伤的?谁说的?”   “是大少爷亲口说的。”   我心里疙瘩一下。我就是再蠢也知道叶英撒了谎。   浅笑想了想,又道,“喏,就在前几日,大少爷回藏剑山庄拿药被庄主撞见了,他自己亲口承认误伤了你。庄主这才开恩让大少爷带着大夫来治你,大少爷也真是良善人,我们丫鬟若是不得主子的心,命值几个钱?若是狠的主子,现在恐怕早就死在外面了,一卷草席裹了了事。”   她瞧着我呆愣愣的模样,笑了笑,“我瞧着你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大少爷对你好,你以后可得感恩好好侍奉才是。我这次出来活儿还没有干完,待到空闲再来看你。“   我本该下榻去送送浅笑,可如今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她怕我又被折腾得伤口裂了,忙摆手:”你且坐回去斜着吧,这路我认识,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你送吗?“   浅笑走后,我越发觉得奇怪,叶英为什么要撒谎?难道是为了给我治伤?平白无故的,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别扭呢?   我将我觉得奇怪的事情告诉了隔日来看我的剑韵。   当然,我并没有说叶英在剑冢受玄铁之精神识摆布伤我这件事,因为我也不知道剑韵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在叶英没有公之于众之前,我还是保持这么美好的谎言好了。   因此。我很傻很天真地、委婉地表达了一个丫头对于她的主子非常关心她这件事的疑惑。   剑韵对此不屑一顾,认为我是得了便宜卖乖,“少庄主虽然人冷了一点儿,可是心地善良,你是他伤的,他知道有些责任所以让人来治你的病,有什么可稀奇的?不过,你也不用以为自己在少庄主面前多么与众不同了,他救过的人多得去了,也不差你一个!”说罢,她哼了一声昂头一甩秀发扬长而去,我给她倒的水都她没来得及喝,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我一脸莫名其妙,撇头看一下一旁的剑思,问,“她怎么了?”   剑思有些若有所思,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孟绦啊,你可能不知道,剑韵她以前是曾经是苏杭一代的带花女。”   “什么是带花女?”   “苏杭一带,秦楼妓馆很多,有人贩子拐了别的地方的丫头送到馆子里面选姑娘,那些丫头也就十岁左右吧,每个人的头上都带着花,所以叫带花女。”   我的表情石化了,没想到剑韵还有这样的过去。   “那后来她是怎么来藏剑山庄的?”   “剑韵不肯上那些个馆子带花,被人贩子打得半死。那时候她才十岁。因为身上的伤都化了脓,已经不能看了,人贩子觉得晦气就把她丢在后巷子的臭水沟里面等死。我还记得那年是开元七年,我跟着少庄主没多久。那时候,铜钱帮的人在杭州一代作乱,少庄主奉命彻查路过那里才救了她的。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剑韵当时的眼神。”   难怪所有关于叶英的事情,她都有所触动。原来,叶英于她不仅仅是救命恩人,剑韵现在的生活都是叶英给的。   剑思又道,“我跟你说这些,你不会觉得剑韵出身低而看不起她吧?”   “不会。”我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家还一贫如洗呢,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就该互相扶持。”   我睁着眼睛编着瞎话,可我心里也知道,我的出身不比剑韵好到哪里去,起码她是人,我是妖啊。   妖啊,注定在食物链的最底层。   “都是苦命的人啊。”   剑思奇怪地看了我一样,估计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   过了几天,我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地走路了。   今年的夏天很长,因为我承诺的烤知了没能如愿,叶晖来未名居窜门子的时候没少翻我白眼。这天下午我得了空闲,将味明居收拾了一下,用个几个鱼网字编了个小网,捡了个竹枝子和几个短小的树杈,做了个知了网兜子。   我虽然失忆了,忘了过去那些个糟心事儿。但是有些技能是与生俱来的,就比如这个网兜子吧,简直鬼斧神工!   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带着这把浑然天成的网兜子去树林里面逮知了去了。   ☆、知了(捉虫)   逮知了不算个技术活,只要眼疾手快也是手到擒来。   等我抱着树干逮知了逮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之时,七公子已经悄然站在树下笑看我了。   我并没有觉得很惊讶,因为七公子这个人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神出鬼没的。   他见我看他,颇为风骚地撩了一下披肩卷毛长发,“孟姑娘,上次你伤的这么重,不过十几天就能上窜下跳了,七某果真佩服得紧。”   “好说好说。我孟绦没什么优点,就是身壮如牛,”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网兜子,指了指背上的竹篓子,招呼他,“我正在抓知了,这东西烤着吃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也尝尝?”   “哦?烤知了吗?以前在外漂泊的时候,倒是吃过这种的,只是没有唱过孟姑娘的手艺。”   等着他抱着剑站在我面前,我才看清楚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冷漠,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给我下来。”   我心虚看他一眼,忙从树上滚了下来,低着头站在叶英面前。   他个头很高,我平时只能到他的胸口,侧着脸看着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的七公子吐了吐舌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叶英的语气淡淡,也瞧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   我有些憋屈,“回少庄主的话,上次二少爷要我帮弄烤知了,今天正好有空,我就……”   “你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姑娘家爬到了树上摘知了?”   我辩解道:“我不是,我只是……”   “不是什么?爬上树,摘知了,这些是你该做的吗?晖儿胡闹,你比他痴长几岁,你也跟着胡闹?”   叶英不给我回嘴的机会,他淡淡地看我一眼,只一眼就让我把一肚子的话瞬间堵了回去。他凌厉的时候,那股子迫人的气场叫人不得不仰望。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叶英说道的。   “你大病初愈,不好好修养,若是身再出了别的毛病又如何?”   “我的病早就好了!”我有些不服气,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现在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于是,我背着篓子蹦跶了几下,以示我身强体健,拥有可以吃下一头活猪的战斗力,“你看,我现在好多了。”   七公子噗哧一声笑了,“阿英啊,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个活宝!”   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见叶英皱了皱眉头,那眼神有探究、有迷惘,总之说不清楚。   叶英好像是生气了,他在气什么?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   他道:“孟绦,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七公子望着叶英拂袖而去的背影,忽然看着我微微一笑,“上次你擅闯剑冢,我本以为你在他心里到底有些不同,他必然不会罚你,可现在看来你也不是多么得他的喜欢。只是,孟姑娘,我不知道别人家的丫头是不是也跟你一样,这么的……特别。”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吃就不吃,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我一跺脚钻进了味明居去倒腾我的知了,一个个去了翅膀洗干净放在盆里。我一直忙活到了晚上,等到那边送来饭食,天已经黑了。   我抱着脑袋盯着榕树发了一下午的呆,起身会未名居的时候,叶英正坐在大堂里用饭。   我瞅了瞅他的表情,冷冰冰的模样,优雅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青翠欲滴的青菜放入口中。他看都不看我一样,我心里有些委屈,自己最是明白,现在饿得难受。   他不许我吃饭,我又怎好腆着脸做到桌上去?   “咕——”我捂着肚子满脸通红。   叶英淡淡地抬头看我一眼,继续吃饭,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好像看见他嘴角抽了抽。   我乖乖地低头站到一边去,等着他吃完。   这期间,来送饭的小厮眼神在我和叶英之间徘徊了好久,我不得不低下头,以免被这探究的目光烤焦。   等他吃完饭,我已经饿得眼睛发晕了。   他没有跟我再说一句话,径自走回来自己的屋子。   我心中有些不服,但敢怒不敢言,心中却愤懑不:逮个知了而已,为什么又跟我闹脾气?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因为太饿,我早早得就上床了,也因为太饿了根本睡不着,我只能望着窗外烙饼一样的月亮咽口水。   “喂!新丫头!”   我一抬头,叶晖正站在窗外招呼我,“是我啊!”   “二少爷?”我起身去开门。   叶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兴奋,“听说你自己逮知了了,能烤出来吃呢?”   “现在?”   这会儿都过了一更了,我揉了揉我那把因为没有力气直不起来的老腰。   “当然是现在,我正好晚上没吃饱。你能做吗?”   我只得实话实说,“可以是可以的,但是我没有力气。”   “为什么啊?”   “我被少庄主罚了,他不许我吃晚饭。”我没说因为知了的事情,毕竟这个原因里面有叶晖,我在此地快有四个月了,同叶晖也算是半个朋友。   他若知道了,按他的性子很难不觉得对不起我。   叶晖惊讶的看着我:“大哥不让你吃,你还便真的不吃吗?”   我点了点头。   “我还真没有见过你这么老实的丫头……”叶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反正趁大哥睡着了,我们去烤知了,他也不知道的,这下你可不用饿着了。”   “这样也可以?”我惊了。   “你肚子不饿吗?”   “饿。”   叶晖朝我招招手,小声道,“那就快出来。”   我发誓,我在决定跟叶晖出去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但是随后我的五脏庙就开始叫屈了,我终究屈服于最原始的身体反应。   ***   叶晖找了个地儿,背靠绿树,前面是通往九溪十八涧的溪流,我们做了个架子来烤知了。然后将知了一个一个串上竹签子,往篝火便一插,不过多久就滋滋地冒烟,然后跟蹦金花似的飘出焦香。   夏天的晚风轻柔地就像姑娘的手,舒服地抚摸在脸上,月光、火光、美食,惬意得就像是一场梦!   叶晖将水囊取了下来,伸头就自己灌了一口,“痛快!”   我忙道,“你在喝什么?”   叶晖做贼似的凑到我身边,“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点头如捣蒜。   “这是我偷偷从膳堂拿出来的梅花酿!”   “哦,梅花酿是什么?”   叶晖白我一眼,“是酒。”   我张了张嘴,“你才十岁,怎么就开始喝酒了?”   “十岁怎么?好酒不问岁数。他们不让我喝,我就偷着喝。反正这是我家!”那倒是,藏剑山庄的二少爷喝口酒怎么了。   我又道:“可是,酒不是好物。柳瑶常常告诉我,不要喝酒,喝酒容易泄漏秘密的。”   叶晖问:“柳瑶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   “哦?那是因为你朋友的秘密一定很多,没有秘密的人是不会怕喝酒的。”叶晖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中的水囊,“再说了,酒怎么不好了?你就没听过借酒消愁吗?”   “借酒消愁?”   “对!只要喝一口之后就什么烦恼都能忘掉了。”   我觉得不对:“你是藏剑山庄的二少爷,你能有什么烦恼?”   “我的烦恼,很多啊,比如,”叶晖缓缓道,“练剑。“   “练剑?”   叶晖点点头,“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习武。藏剑山庄本就是铸剑、剑术闻名,就因为这个,我就得每天被逼去记各种各样的剑招或者观看各种各样的剑谱,这对我来说,不是乐趣,而只是一种任务。”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功夫挺好的,我以为藏家山庄的少爷都喜欢练武呢。”我心里感慨,对于不喜欢习武的叶晖颇有些感触道。   “你说的那是我大哥,他才是真正为剑为生的人,他才是藏剑山庄最有天赋的人,”叶晖朝我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可是以前,并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他会有今天的造诣。“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以前练剑很不利索,但我又不喜欢剑法,我爹很生气,那时候他担心自己的剑道无人继承,我年岁幼小,他就将气全部撒到了大哥的身上。爹时常对大哥非打即骂,有时候让他劈柴劈到他双手磨破了皮,满手鲜血,又有时候还会罚他不许吃饭跪祠堂,就像大哥今天罚你一样!”   叶晖说罢朝我笑了笑。我却笑不出来,要知道,那时候的叶英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叶晖继续说,“大哥被罚禁食我总会给他送饭,每一次我都以为他会很难过,毕竟,他的所有努力没有人别我更清楚,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样废寝忘食地对待一把剑,一本剑谱。可是,即便爹如此对他,大哥他都从来不曾向我流露出一点儿委屈的情绪,那时候的我总觉得大哥有些与众不同的。直到开元七年的名剑大会……”   “开元七年?”我想了想,大概是四年前,那时候的叶英应该是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叶英该在我脑海中是个偏偏临风的内敛少年,他手握着剑鞘,眼神清冷,却坚定如磐石。   叶晖点头,道,“大哥真正有了声望就是因为那场名剑大会,那时候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公孙大娘见到了在树下抱剑观花的大哥,跟我爹说了几句话,她说,‘叶氏一脉,果然人材辈出,先有庄主大才,兴盛藏剑,昨日偶观令公子进境,已达道剑境界,实乃后生可畏。’就因为这句话,大哥才终于拜托了昔日山庄’废公子‘之称。”   “爹将大哥扔到剑冢之中最为阴暗的禁地四季阁中修炼。那地方有种神秘的力量,任何坚定不了剑心的人,只要呆上一天就能经脉爆裂而亡。这么些年,藏剑人才辈出,可是说来也是奇怪,但凡藏剑之人除了我爹都没有在里面待过一天的。”   “这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让他去?”这叶孟秋也太狠了,虎毒还不食子呢,自己的儿子却不像是自己生的似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爹让大哥去送死,但我太小,没有办法阻止他,可是直到大哥回来到藏剑山庄已经是三天三夜之后。”叶晖眼神有些动容,“我还记得那天他满身是伤,一把剑握在手心染血迹斑斑。他就这么不说一句话一路走回了自己的西寒阁,然后在床上整整睡了两天。谁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了,可是那之后,他的身体恢复得比谁都好!”   说道此处,叶晖颇为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你说,我大哥是不是很厉害?”   这样的叶英并不像是平常的富家子弟,他身上流淌这不屈的血液和桀骜的孤魂,让我心生敬佩。   叶晖见我发呆,继续道,“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大哥八岁的时候初学四季剑法并不是全然不会,他的心思转的太快,运剑之时一剑刺出,敌手反击,自己就将拆招的方法一一想到了,他刚开始学,剑法本就不够,所以才学成了四不像,差点没把我爹气死!”   叶晖又喝了一口酒,“不过现在好了,他学他的剑法,我学我的算术,现在我虽然还要被逼着习武,但是爹不会像以前那么严厉的要求我了,因为在眼中,大哥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也觉得他是!”   如果叶英不罚我,我倒是还是很认同他的想法的,他洁身自好、大家出身、品行高洁、没有不良嗜好、而且剑法高明、武功不差,毕竟就品貌和剑术而言,叶英还真是难有敌手啊!   “说来也真是的,以前我给他送饭,现在又请你出来吃东西,我上辈子说不定欠了我大哥的!唉!”   我心想:我怎么知道……   叶晖骄傲地朝着我眨了眨眼睛,“喂,新丫头,这酒真不错!你要不要也喝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想了想,还是要加快剧情了。谢谢小天使的捉虫!   ☆、时光   我晃了晃脑袋,这个时候倒是有点儿困,打了哈欠朝着他摆摆手:“我不会喝酒。“   “喝酒还有什么会不会的?酒这种东西喝多了可是会做美梦的,而且这梅花酿是甜甜的,跟一般的酒可不一样,可好喝了!”叶晖将水囊递给我,我见推辞不过也就接了过去。   毕竟这梅花酿,我倒是真的没有喝过!就当是尝尝鲜了!   这梅花酿灌下去,清香扑鼻的辣味涌进了喉咙口,我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叶晖看着我直笑:“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原来你真不会喝酒,算了算了,你个新丫头不会喝还是、嗝、还是还给我吧!”   这口酒一灌下去,我开始还很清醒,等叶晖来拿我手上这酒,我脑子就糊成了一团江湖,两眼看着叶晖发晕。   这孩子像是被施了分/身咒似的,怎么变成两个了?   他要来拿我怀里的水囊,我还当他要抢我的东西,自然不肯,忙往后一仰脖子,避开了他的手,我把这水囊当成了宝贝,抱在怀里又灌了一口。   “哈哈,果然甜甜的,好喝好喝!”   我尚且不知道,我早就已经醉了。   叶晖见我两眼发晕看不清人,心下也就知道了一二,唏嘘道:“真的是,就这两口就醉了,你这丫头也太不能喝了!”   我不理他,继续抱着水囊猛灌。   我抖了抖水囊,直到这东西里面什么都倒不出来了,才呜咽道,“啊?没了没了,不好玩!”   叶晖来抢我的水囊,一边拉着我,“你这丫头喝醉了就撒酒疯啊!真的是,你别跳了,二少爷我眼晕得很!”   我在原地蹦跶了几下,一脚踩空滑倒在地上,脑袋磕到一旁一颗枝繁叶茂的小树。我笑了两声“好酒……”,彻底晕了过去。   叶晖:“……”   等我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   宿醉的感觉让我全身都出于一种懒洋洋的状态,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左摇右摆。   我坐起身子,捏着拳头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才勉强把门那边的景物看清楚。两个斗鸡眼也瞬间拨弄回了正规,这下好了,睁眼就瞧着叶晖正扒在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见我看他,立马缓缓道,“喂,新丫头,你可算醒了。”   “啊?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叶晖有些惭愧,“嗨,我哪有那本事啊!你那么大,我这么小,我可弄不动你的。”   我觉得也是。   叶晖跟着不紧不慢道,“是我大哥把你抱回来的。”   “哦。”   我眼睛瞪大了,“你说什么?”   叶晖背着手走进来,睁着眼睛看我,微微一笑,“你没听错,是我的大哥,藏剑山庄的少庄主亲自抱你回来的。”   信息量太大,我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只得傻愣愣地道:“他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我们被发现了?少庄主他怎么说的?”   叶晖这孩子长得到还算标致,可此时的表情确实一脸的欲言又止,“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当然,大哥已经就这个问题训斥过我了。问题是……问题是……问题是你昨天喝醉酒之后,你都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了吗?”   我低头瞅瞅自己衣服还是昨天的,找了面镜子照了照,脸嘛虽然憔悴了一些,但是没有别的变化,很明显不可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人揍,更何况我也并没有这个能力。   我问叶晖:“我昨天怎么了?难道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倒也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   叶晖又道,“不过对于藏剑山庄来说,也差不多了。”   这孩子说话就不能把话说完吗!   我有些不耐烦,“到底是怎么了?”   “昨天你喝醉之后,大哥就来了,他说了我几句,谁想到你睡的跟死猪一样,没有办法,大哥只能把你抱回去,谁知道,他刚刚抱起你,你就睁开眼睛朝他笑了,我还正莫名其妙你怎么忽然醒了,下一刻你就……”   我知道,下面要说的就是关键了!   “我怎么了?”   叶晖深呼一口气,似乎费劲力气才说出来似的:“你亲了大哥的脸一口!”   我耳朵没聋,他也不用说的这么大声吧!   不就是亲了……   我当场石化在场,我觉得晴天霹雳了。那眼前好像忽然黑了一下。   亲什么的不要紧,问题是我还这么没羞没臊地扑上去了,还被旁人看见了!   孟绦啊孟绦,你真自找的!   我听得叶晖继续道,“唉,说实话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大哥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的,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气!我大哥从来不近女色,任何想要用美色靠近他的女人,都会被他调离身边的。我劝你最近小心些,虽然你的姿色也就这么一点儿,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妙!”   “我那是,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酒后乱什么,我……”我想解释来着,可是倒觉得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了,只得又闭了嘴。   叶晖瞧着我这样子有些可怜,“我也没想到你酒品这么差,喝两口就找不到北了!虽然有很多女人喜欢我大哥,可这么大胆的你倒是第一个,总之,自求多福吧!”   我见叶晖要走,忙问:“少庄主会打发我走吗?”   “这不好说,大哥早就搬离庄子里面了,这儿的事情不归藏剑管。我瞧着大哥的脾气,估计到目前还没有发怒是在积攒火气,毕竟大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有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叶晖摸了摸下巴,“不过,你亲了我大哥,我这心里怎么有点儿暗爽呢……”   我:“……”   叶晖耸了耸肩,“我虽然小,但是我也知道阴阳和谐的道理,大哥都十八了,这年纪早就该定亲了,爹给他相看了好些家姑娘,他都一一拒绝了,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很奇怪。”   我朝他摆手,比了比他才道我胸前的身高,忙道:“你才多大啊,想什么阴阳和谐,定亲的?当心你爹说你不务正业。”话本子里面倒是介绍了好多阴阳那什么咳咳咳……可是,叶晖那么小,我觉得他纯粹就是说着玩的。   叶晖有些不服气:“我虽才十岁,可我都已经先好了,以后我的媳妇儿一定要是名门之后,她一定要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优雅女子,若有其一不达,我叶晖才不要哩!”   我哼哼道:“话可不要说太满了。”   叶晖不理我的话茬子,瞪了我一眼,“你别管我了,你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唉,叶晖说的对啊……叶英知道我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我迟早还是要走的。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把未名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好歹是住了几个月的地方了,总不能就这么空置着落尘吧?   等到叶英从剑冢归来,我已经洗洗干净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了。   奈何,叶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饭食可有送来?”   我暗道叶英果然是个吃货,一边恭敬道,“还没有。”   叶英淡淡:“我饿了。”   我:“啊?”   他抬头将剑放回了剑鞘,回头看我,“你何时才能做出可以入口的饭菜?”   我张了张嘴,他要我给他做饭菜吃,他是不是不打发我走了?   我忙道:“少庄主,昨天……”   叶英眉头一挑:“昨天何事?”   我说不出来了,左思右想,我也真是个榆木脑子,若是叶英早就忘了,我还故意挑起来丢了自己的饭碗,那我不就亏大了!   我敷衍道:“没什么,我不记得了。”   “哦。”他抬头深深看我一眼,转身回了房。   我心中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在之后的一个月仿佛如同晨雾一般,太阳一出来就烟消云散了。我和叶英都没有提起过,大家相安无事,我做我的丫头,他当他的少庄主。   因着他的一句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原谅了我的鲁莽行径,我决定开始学习做菜。做菜得有师父,我就找了岚姑姑。岚姑姑是个很和善的人,只要你求她,她能做到必然不会推辞,所以她在藏剑山庄里的人缘颇好。   岚姑姑一听我是给少庄主亲自做菜吃,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起初,我做饭能把厨房给烧了,弄得灰头土脸,随着日子的推移,我的厨艺也越来越好,岚姑姑还夸我进步特别大,现在炒的菜都能让她赞不绝口了。我也不用每天步行千米去藏剑学厨艺了,拿了她给我的一本书,回去练习就行。   我第一次做菜给叶英吃,是抄了一个黄瓜炒鸡蛋,凉拌西红柿,爆炒田螺,还有一碗丝瓜清水汤。叶英起筷子每样都尝了一口,他看了看我,深邃的目光闪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心里极高兴,既然他喜欢吃,我以后会多做。   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靠着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件事情会这么开心。   当然,他让我每天练习绘画,我都没有忘记,我时常想起那个梦里,小叶英跟那个女孩说过的话,他教她画画是为了画他的母亲,可他教我画画,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唯有先做好当下的。   而叶英呢,他最近的生活很是平静,早出晚归,睡眠也很准时,但是我有感觉,他的剑法似乎越来越好了。   病好之后,我想起从善对我说的话,心中一直在犹豫、一直在逃避。但是,自从那日之后,从善也再也没有来找过我,这让我越发的不安起来。   没过多久,中秋节即到。      ☆、默然   说实话,作为一个新生的人,因为记忆的缺失,我对中秋节的概念很是模糊。   所以,八月十五这天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早上,叶英晨起看着跟我同名同姓的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按部就班地开始一天的行程。唯一不同的就是晚上天未暗,他便要远赴藏剑山庄,去参加所谓的家宴。   叶晖上次跟他提过这件事,当时我也在场,可我就算再笨也看得出那是他勉强答应下来的。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不用勉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去做?   不过,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值得欣慰的是,我不用在叶英的冷眼之下吃晚饭了。   他去吃好吃的,难道就不许我也犒劳一下自己?   我膳堂里面挑了一个白萝卜雕花,抄了一道青椒炒肉丝儿,还用冬瓜、豆腐做了个冬瓜忠,饭食是新学的炒面,上面撒了些葱花,色香味俱全。我忍不住馋虫就此开动了,一边吃一边觉得自己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惠女子。   吃饱喝足,我也没闲着,把未名居又整理了一遍。等到月亮都挂在了天空中央,我在门口瞭望了一小会儿。   叶英他还没有回来,我不敢睡,生怕他回来的时候没有人应门。   可天不遂人愿啊,我就这么枕着脑袋坐在大厅中央。可瞌睡虫却不依不饶,这浓烈的睡意不断扒拉着我的眼皮子,我的下巴一点一点差点儿磕到桌上!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我不开门,叶英这种武功高强的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屋的。   夜半三更,夜深人静,我一睁眼,就看见叶英一脸清冷地沐浴在灯光中,他垂眸看着伏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我。   我吓得一哆嗦,险些以为有鸡鸣狗盗之徒进了这屋子。   我立马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嗅到他的周身散发着淡淡酒香。   好不容易理清了自己的心绪,我才缓缓笑道:“少庄主,你回来了?”   叶英点点头,道:“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他不看我,转过身就走,“你不需要知道。”   好嘛,我只是个丫头,主子让我去哪儿,就算不告诉我,我也得跟着去不是?   等到了地儿,大概是个山坳,这个山坳有些眼熟,我一看瞬间又吓得一哆嗦。   好嘛,这不是我洞口吗?险些以为被叶英识破了身份,我心虚地看了他两眼。   他的脸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接着不紧不慢地提着一小篮子被印花布盖住的东西转身去了后面。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里犯嘀咕。   这篮子早他出来的时候就拿在手中了,我没好意思问那里面是什么,可总觉得有些奇怪,不止是这件事情,就连今天的叶英也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这地方远看是个山石壁,其实其中内有玄机,我洞府的出入口在极为隐蔽的地方。   跟着叶英走,一个转身,我赫然发现在我洞府的山坳口竟然有一座墓!因为很久没有人来了,这个地方的草已经长了半人高,怪不得看不见呢!再加上我是个粗心的性子,对于什么都不太关心,可我竟然不知道,这山洞背后竟然有这样一座墓!   叶英抽了腰间的佩剑,一阵剑光剑影,将墓前的杂草都给一刀切了,不留一点儿痕迹,我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个墓碑竟然没有一点儿损伤。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叶英已经席地跪了下来,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擦了一个火折子开始烧那些白花花的纸钱,像是在祭奠什么,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瞅了一眼墓碑,上面写着“爱妻叶孟氏之墓”,刻碑文的人是叶孟秋。那就是说这里面葬的是叶孟秋的妻子?   我一想不对劲啊,可是他妻子不是姓杨,不是还在山庄里面呆着呢吗?   我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这里躺着的是叶孟秋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叶英的娘。   从善说,叶英的亲娘早已去世了。   他三更半夜的把我拉出来,是为了给他娘祭奠吗?   我不敢说话了,也跟着跪了下来。就因为我的这一个动作,叶英回眸看了我一眼,我咧嘴朝他笑笑,他淡淡回视,并没有说一句话。   我心里却想着,这不说别的,里面可以原来的庄主夫人。死者为大,必然敬重。   叶英这个人就是个闷葫芦,这期间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将纸钱都烧没了,然后唤我起身就走。   我知道,他是做完了事情,大概也不会再折腾了。夏末寒意也重,晚上更甚,而我也该回去睡觉了。   这个山坳距离未名居不远不近,路上走着,叶英走前面,我走后面。   他忽然停了下来,奈何我心不在焉,偏偏走到了他的前面,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后面三尺了,我忙回头看他。   叶英的脸在那盏灯笼的光中显得忽明忽暗,仿佛静默在河水中的沙石。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我妖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大概有些伤心?晚风萧瑟,他忽然仰头笑了笑,指着天空,道;“孟绦,你看,天上的月亮挂得那么高,可是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触碰过它。”这语气让我猛然觉得心头一凉,浑身发麻。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叶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有着伤心默然的童年,没有娘的疼爱,只有爹的严厉。   他静默了十四年,承受了旁人所无法想象的压力,只等着一朝绽放,人们才觉得这是一块金镶玉,才知道是昔日的洛阳牡丹。   可是金镶玉再好、牡丹再美,纵然光辉无限,如何才能让人看得到它背后的打磨、它成长的努力?   因为你的本体如此绚烂,人们才不会在乎你是否艰辛的过去,唯有现在是真实的。   你看吧,因为你是叶英,你所会的都应该是藏剑山庄最好的,没有成为公孙口中的后生可畏时,你爹要求你,等你成了少庄主,众口铄金限制着你。   人真的很奇怪,身份、地位、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妖却自由很多,   这一瞬间,我在叶英的脸上看到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忽然在一瞬间很想牵着他的手,不想让他一个人,让他一个人承受这无边的黑暗。   我心有所感,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他。   他以为我是来看他怎么样,他摇了摇头,走了两步:“走吧,天色晚了。”   他走过我的身边,我却在瞬时极为准确地牵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不冷,却也不热,在他身边,我只能感受到淡淡的醉人的酒味,仿佛绕指柔一般缠绕心田。   他愣了愣,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回视他,没有退后,却是说不清楚的感觉。   我没有放手,他也没有。   这很奇怪。   更加奇怪的是,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回到了未名居,一路无话,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一夜过后,叶英依然是叶英,我依然只是他的丫头。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虽然地位、身份差距迥然,可是在某一瞬间,我总觉得自己特别了解他,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他。   没有人了。   ***   这件事情未过一日,藏剑山庄就出了大事。   玄铁之精被盗,整个藏剑山庄上下人心惶惶,唯有叶英很是淡定的站在剑冢之前,足足站了一日。   隔日,从少林赶回来的藏剑山庄庄主叶孟秋唤了叶英问话。原因无他,藏剑山庄没有他坐镇,叶英闭守剑冢多年,玄铁之精被盗,他身为少庄主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情暂时没有对外公布,只因封锁了消息,可是从近日剑思和剑韵来剑冢的频率来看,我便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剑思这日愁眉不展,“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偷走了玄铁之精不说,还做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要是传出去,这藏剑山庄的脸啊要往哪里搁啊?”   “可不是吗?”剑韵气得一拍桌子,“此等卑鄙无耻之徒,若是被我知道了,必将他碎尸万段!孟绦,你说是不是?”   我跟着点了点头。   也是这天,叶英被叫去洗剑台不过一刻,他被叶孟秋用带骨鞭鞭笞、叶孟秋勃然大怒的消息传遍了山庄上下。   带骨鞭,据说是用猛虎骨做成的,经脉相连、柔韧不催,每打一下,骨刺入皮,疼入骨髓。我不知道叶英挨了多少下,我只记得他回来的时候虚弱而苍白的脸色,身后的布衣早就被鲜血染红,身后的石子路上还凝留斑斑血迹。   他一个人走了回来,没有人搀扶他,剑韵和剑思迎了上去,却被他避开了。   而我就站在门口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模样。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别的。   剑韵剑思不得不把最好的药拿了出来要给叶英上药。   叶英毫无血色地靠在床头,道:“你们还有课业,回去罢,这里有孟绦就够了。”   剑韵不相信我,跟着道:“她一个人可以吗?少庄主你……”   “回去!”他喝了一声。   剑韵瘪了瘪嘴,剑思会意地立马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我一样,终究还是跟着剑思走了。   于是,这房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人的身体脆弱,因为后面的伤口感染,我不得不帮他先撕开衣服。   这带骨鞭确实厉害,骨刺入身,将一层布衣硬生生地钉在血肉之中。可终究虎毒不食子,叶孟秋就算心中不忍,也会因为愤怒将叶英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我给叶英上药,他虽然不说话,汗却留了一额头的。这是有多疼,他都将嘴唇咬出了血?   我有些不忍。我本以为他该是个完美的人,可是当血肉模糊的伤口、乃至新旧伤交叠在一起,我才发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一个藏剑山庄的少爷,身上的上竟然比陌路打架的草寇还要多……   秋日初临,寒风入体。   晚上,叶英高烧不退。   我洗了两块帕子,给他轮流替换,他后背上的伤没有好全,不能侧躺,我只能守着他,防止他仰着睡,一边抽了他架子上的几本书来看。这书架上不是剑谱就是兵法,晦涩难懂,我看得头晕目眩。   半夜,叶英烧的迷迷糊糊,说着胡话,我没听清楚,只当他在哼哼,没理他。   可我发现叶英毛病还不少,磨牙、说梦话,外加踢被子。   已经第五次了,叶英将被子一掀,露出精瘦的胸膛,上面还有斑驳的老伤,我只得上前帮他盖好。   我以为他睡熟了,被不妨被他拉住了胳膊。   他目光炯炯地看:“玄铁之精是不是你偷的?”   他怀疑我?   我冷静道:“你认为是我偷的?”   叶英眼神闪烁:“那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你放心。我只是想听听你亲口说。”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   叶英笑了,眼神柔和似水:“其实,就算是你,我也认了。”   我浑身一抖,几乎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上次剑冢受伤,我可以认为是他内心愧疚而为,可这次呢?   叶英蓦然呆愣了一下,答非所问道:“我曾经住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以为我要老死在那里,直到看到一缕星光。倘若我没有得到过星光,我想我依然会承受黑暗。”   “孟绦啊……”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我看他,看着他眼皮缓缓耷拉下来,然后逐渐绵延了呼吸。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烧得比刚才更烫了。   苦笑一下,我伸手入怀,摸到了最贴近心脏的衣兜里面,那颗已经被我捏碎了的狐囊。   他跟我说“那日的事情”,该是我偷偷在墓前跪下的那一刻捏碎狐囊的小动作。   我早该知道,聪慧如叶英,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女主暗黑了QAQ   ☆、叶炜(抓虫)   从善来找我的时候,藏剑已经是深秋。杭州枫叶飘红千里,一片黄澄澄的景色。   我坐在未名居外收拾几条刚从西湖里面打捞出来的鱼。这个季节的鱼虽然鱼肉没有春夏紧实,但是尚且可以入口。   我见从善来找我,心里对叶英的愧疚感滋滋得往外冒,一时之间有些遏制不住。   那之后,他并未再提及我做的那件事,可是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就是横在我们心口的一根刺。不管他说的是不是梦话,他总归是知道的。   从善看着我一手抓鱼一手拿刀,脸上还颇为兴奋:“哟,做好吃的呢,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   我看了他一眼,眼神挪向别处,手上动作没停。   “孟绦,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从善凑过来,狐狸尾巴摆来摆去,偏生是一张清秀少年的脸,“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说了,你也不是笨蛋。再说,叶孟秋又不是狠人,他能弄死自己儿子吗?”   我抬眼看他,心中气极反笑:“所以,叶英会为此受到连累这你早就知道了?”   从善点了点头:“一切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孟绦,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叶英那样的人,他会一力承受,再说,你不是也没有受伤?”   我虽然没有受伤,可叶英却是因为我的过失而受尽鞭刑,我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血肉之躯,我良心能安吗?不说别的,就那带骨鞭,若我受之,必然身死!   从善见我脸色几经变化,忽而郑重其事地说,“孟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相信你能明辨。你是妖,不是人,你还有很多的时间能够生存下去,叶英不过是你人生中的过客,你好好想想,何须为了一个凡人难过?而你也不过是为了生计来此,切莫感情用事!”   我心中怔然,竟然无力辩驳。   那条鱼脱手而出摔在了地上,蹦跶了几下,逐渐没了生息。   开元十二年的春节是在喧嚣中而来的,这一切的喧嚣却不包括未名居。   按照礼法,叶英该回藏剑山庄守岁,而我因为放年假可以早日回去跟家人团聚。可我原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妖精,哪里来的家人?柳瑶前几日出远门了,从善不见人影,我估摸着他去找九天了,偷到玄铁之精之后,这一定是他第一个要做的事情。   我唉声叹气,与其在冷冰冰洞府里面自己独过,还不如在未名居呆着呢!   所以这日我收拾了一下,把藏在床下的蜜饯拿了出来吃。坐在未名居的门口,仿佛还能感受到藏剑山庄不断传来的喧闹氛围,着实让人羡慕不已。   我以为叶英要很晚回来,却没想到天还没有太暗,他便早早地离了席。所以当我目瞪口呆地往嘴里塞蜜饯的时候,叶英清风朗月一般地看了我一眼,“坐在外面干什么?天气冷,进屋吧。”   我傻愣愣地点了点头,跟着叶英进了屋。   然后他说:“我饿了。”   我就傻愣愣地去做饭了,做好了一桌子菜,我才想起来叶英刚刚在藏剑山庄,难道那里不给饭吃吗?我还没有细想,叶英就已经夹了一筷子的鱼肉塞进了口中。   叶英英俊,身体挺拔,单是五官就英挺非凡,无可挑剔,睫毛在垂眸的时候像是一道极为亮眼的墨色。他的唇色偏淡,但是这跟他的人很像,永远淡漠。这样的他多一丝晕染俗尘,少一丝颜色寡淡,偏生了一张谪仙似的面容。   这样的美人,吃一筷子的鱼肉都美得不行了。   我突然想起七公子的话来。他说,叶英本来就不是人。   实在是太对了!他的相貌美得不似人,剑术好得不似人。前有从善帮他治疗寒症,后有我孟绦照顾他的起居、鞍前马后,如果排除那些糟心的事儿,现在叶英过得也是挺好的。   叶英见我不吃饭,抬头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他转瞬挪开眼睛用力地敲了一下碗碟,发出“噹”的一声,我蓦然惊醒,无措地看他。   他低头喝了口汤,“吃饭。”   我“哦”了一声,慢慢地夹起几根青菜放到碗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随即我心有所感偷偷地瞄了叶英一眼,他依旧故我地喝汤。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他脸红,难道是我看错了?   ***   春节过后,藏剑山庄逐渐随着春天的脚步又换上一层绿装。   未名居外的那两棵梅树的花骨朵儿还开的正好呢!因为名字跟我相同的缘故,我每次给它们修剪枝桠,总觉得是在剪自己的头发,这种感觉怪怪的。   可在未名居除了我就是叶英,做好分内的事情之后,我就没有事儿干了。剑韵和剑思最近忙着藏剑的剑术考核都不会来看我,唯有浅笑时常带点儿藏剑山庄的消息,否则我就真是如同闭目塞听了。   不过浅笑说的也多是些家长里短,比如叶英的弟弟们。   说来叶孟秋也算是为了传宗接代鞠躬尽瘁了,除了叶英之外,他还有四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老二我已经见过了,就是叶晖。看在我跟他关系好的分而撒谎能够,我只能中肯的说他的脾性还算柔和,是个好孩子,算起来他也有十二岁了。   老三叶炜,倒是稍有耳闻,据说也是个爱练剑的,可怕的是他是个混世魔王,年纪十岁却喜欢找人比剑。   老四叶蒙,八岁,现在还在蒙学读书,而老五叶凡不过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浅笑多跟我说的大多数是叶炜。   叶炜也确实闹腾,不过十岁,就已经缠着叶孟秋习得好多的剑法,他也确实擅于使剑,所以在同龄人中还没有人打得过他。因为对自己剑法很是自信,一旦习得新的剑法,他就开始找比他剑术高明的人比剑。   “若是你不跟他打,他会缠着你,要是你再不答应,他就会上下全庄的到处说你输给了他,或者是直接逼你出手。”浅笑摇了摇头,说,“你想啊,总归是个成年人输给了一个十岁多的毛孩子,是不是脸面上也太挂不住了。可又不得不说,他的功夫也确实好,现在能够打过三少爷的,全庄上下不过十个人。”   这十个人中一定有叶英。   浅笑跟着道:“可是我觉得,他若是真心想比剑,必然会来找少庄主的。可是他现在没有,我就知道,他的剑法一定没有练好。”   “为什么?”我问。   浅笑微微一笑道:“全庄上下都知道在平辈里面,少庄主的剑法是最好的,前年少庄主一个人对打藏剑的三大护院,都没有落得下风。三少爷却从来没有找他比剑,一定是因为不自信,不过那个日子也不会远了。”   我听得只打哈哈,叶英确实给人一种在巅峰的状态,因为高处不胜寒,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他对别人来说距离感特别大,而其中却不包括我。   我觉得,我对叶英越来越随意了。我们就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朋友,彼此默契,彼此相依,都能在对方身上找到一些别的东西。   我曾经问过他:“你的剑法已经很高了,为什么还要每天都去剑冢枯坐?”   他忽然反问我:“若你喜欢清蒸鱼,听说西湖醋鱼更好吃,你会不会去做?”   我点了点头,对于美食,我是来者不拒的。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因为不知道最好的在哪里,所以才会想要做得更好。”说完,他朝我笑了笑,“有的时候,我们知道的太少了。而外界所不知道的东西就更多了。”   我想我还是个榆木脑袋,我真的不是很懂,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我听进去了。   浅笑这个碎嘴的,倒是也有说中的时候。   我是个没有什么好奇心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我还是不可避免的见到了传说中的混世小魔王叶炜。   他提着一把重剑来到未名居前,玉冠墨发。他年纪虽小,个头却是拔高的。   开元十三年的秋天,他来叶英。   这一年叶炜不过十二岁,叶英二十一岁。   他来找叶英比剑,先找的是我,因为我就坐在那棵榕树下嗑瓜子,特别显眼。剑思常常说,他来未名居常常能看到我瞧着二郎腿盯着榕树发呆。   不过,这个季节的葵花籽收成很好,我去膳堂找了岚姑姑提了两斤,炒得喷喷香的。   我打眼看了叶炜一眼,大概是因为眉宇间跟叶英有些相似,我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用剑指着我,我愣愣地看他。   他道:“我是藏剑山庄的三少爷叶炜,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谁?我大哥呢?”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回三少爷,我是藏剑山庄的专门指派给叶少庄主的丫鬟孟绦。”   他点了点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大概觉得这里人烟荒芜,有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你找少庄主?”我指了指剑冢,“他在里面参悟剑道呢!不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又皱了一下眉头:“我是来我大哥比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一时爽,手残火葬场啊_(:з」∠)_又被友爱的小天使抓虫了!抱歉了!   ☆、出发(捉虫)   比剑是一个技术活。在有见证人的情况,双方相约在一个地方以公平的方式,用剑术进行角逐,分出个胜负。   叶炜要找叶英比剑,叶英竟然同意了。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两人在未名居外面划了一亩三封地,面对面地鞠了一躬,叶英身材高挑,看起来比十二岁的叶炜整整高了一个头。围观的剑韵和剑思抱剑站在一侧,目光炯炯然。   而我则蹲在未名居的门口磕着瓜子   说实话,对于剑术我实在是知之甚少,唯一知道的就是叶英很厉害,连七公子那样神出鬼没的人都打不过他。   他自十二岁起就能在叶孟秋手下只防不攻避走百余招,如今他竟然会答应跟叶炜比武。   叶炜不过个是个毛孩子,非是我诋毁叶炜的资质,只不过在叶英面前,他的武功显得有些不堪一击了。   一个是少年成才的冷漠青年,一个性子急吼吼的毛头小孩。   若是要办个赌局,我多半会叶英压上五两银子。嗯,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积蓄了,说不能能够赚个盆满钵满。   太阳逐渐偏离,正午一过,双方剑势已漏。这就像拔了塞子的成年老酒,一个清新扑鼻,一个醇厚甘味。   叶炜年纪小,先发制人,他的剑很快,几乎在一瞬间就举剑窜到了叶英面前,挥、刺、斩三下连击,叶英扭头避过,手指一抬按住叶炜的胳膊阻隔了蓄势待发的剑势。   叶英用了一招,可是脚下丝毫未动。   他抬眸看了叶炜一眼,后者一咬牙,翻身而起,倒挂金钩刺探他的下盘,这种剑势极险,用的是“黄龙吐翠”。   叶英抬脚一跳也是一翻,手指指地,剑气泄指而出,撞击地面的一瞬间反弹自身。他侧头一翻躲了过去,丝毫没有让叶炜占到一点儿的便宜。叶英衣袂翻飞,恍惚间已经腾起数米。   叶炜见状大惊,忙反手一个横刺,将剑柄反扣手中,使了一招“听雷”。这个招式剑思讲过,若是使得好,功力深厚的人可以将人当场毙命。   我当然不会觉得叶炜能够杀了叶英,这是不可能,但是这一击,叶炜明显使出了全力,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发招实在狠辣,让我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我瓜子也不嗑了,忙看叶英怎么应付。他就算不受伤怎么也得有些狼狈,可这一下子,就当叶炜唇角勾笑之际,他将剑横卧,使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招式。用剑鞘就将这个爆发力很强的“听雷”挡了回去!   剑韵惊呼:“天!是云飞玉皇!”   剑思忙看她,奇怪道:“什么云飞玉皇!云飞玉皇不是需要积攒内体剑气的吗?”   “不是,少庄主刚才那招虽然怎么看都不像云飞玉皇,可是你自己看看,他明明是反用云飞!能够在一瞬间就使出爆发力的云飞玉皇,少庄主的功力一定是精进了不少!”   剑思一看,再一想还真是,瞬间吓得也跟剑韵一样张大了嘴巴!   待两人剑招稍歇,叶英回旋落地缓和剑势,又稳稳地站在了原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拔过剑,唯一的一次抗击不过是用剑鞘阻挡,只用几招就抵挡住了叶炜的引以为傲的剑招。   叶炜的面色有些难看,尽管如此,他还是抱拳道:“谢谢大哥支教,我若是有了进步,必来找大哥再战!”   叶英看他一眼,口气有些冷淡:“剑术一道切忌心急,你若只练快剑,终究会拜于人下。你且知道藏剑的精髓是什么?”   叶炜道:“以心为剑,视为藏剑。”   叶英点头:“急功近利乃武者大忌,你可有记住?”   “叶炜受教了。”男孩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   等到众人离开,我便问叶英:“少庄主,你跟三少爷说了那么多,他能听进去吗?”   叶英一边擦剑一边淡淡道:“他一定听不进去。”   “啊?”   “他自小就是那样的性子,做什么都毛毛糙糙的,可是唯有剑术,他有些门道,他以快制敌确实是在很多时候只占优势,但是剑术不仅仅是一项功夫,有时候跟人对打还需要策略,而他缺少策略出招混乱不会以不变应万变,迟早是要吃亏的。他的性子本就冲动固执,又怎么会有耳朵去听别人说的?”   我奇怪:“既然他都不听,少庄主为什么还要告诉他那些?”   他停下擦剑,幽幽看了我一眼,似乎叹了口气。   “他听不听是他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我是他哥哥,有资格关照他,可世上的路本就是他自己走的,任何后果也需要他一力承受。”   叶英回房的时候,我还在咀嚼他说的话。   怪不得叶晖说叶英面冷心热,他答应比剑是为了叶炜知道自己的斤两,若是以后要出门迎敌也会有些顾忌,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我们终究低估了叶炜的自负,他在今后的日子里面做出的任何事情都足以影响他的一生,桀骜生涯,后悔自蕴。不过,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   开元十三年的春天过得很快,四年后又是第三届名剑大会。众人在洗剑台商议着如何规划这次的盛世。   名剑大会的前面两届,都举办得轰动全江湖。众人都以能够拿到藏剑贴为荣,见识一下即将出世的当代名器。   叶孟秋这几年已经在锻造新剑,近日他打算闭关剑庐。而派发名剑贴的事情就要在此之前先吩咐下去。   我站在叶英身后瞧着这富丽堂皇的洗剑台,有些恍惚。   叶孟秋忽道:“这次名剑大会比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重要,英儿已经弱冠了,我打算在这个时候让你正式见见江湖中的翘楚。这次去纯阳送帖子我并不打算让别人去,英儿,你去替为父去一趟如何?”   纯阳?据说在终南山上!那地方常年下雪,可谓是风景独树一帜啊!可是就是有点儿远。   我绷着嘴,低头瞧着叶英怎么回话,只听他道:“父亲之命,英必尊从。”   果然是公式化的回答,没有一点儿新意……   等到会议一结束,我忙问叶英:“少庄主是自己愿意去纯阳送帖子的吗?”   “自然是,”叶英回我的时候,眼中竟然有些憧憬,“纯阳与藏剑同为剑宗,这次去我也好跟纯阳的同道切磋一下剑术。”   哦,这是要去进行功夫交流的啊!   “那少庄主会带我去吗?”   “你若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剑思和剑韵必然要跟着我的。”   让剑韵跟着去还得了?她不整天粘着少庄主,那就是稀奇的事儿了!我最近瞧她眉目含春,总有些不对劲儿!   我忙摇头:“不不不,我要去的!少庄主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够少了我的孟绦呢!我可是您的丫头,没了我,谁来照顾您的生活起居呢?”不过,我倒是没有出过远门,去纯阳看看就当是见见世面了!我心里想。   叶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   出发的时节定在夏末。   我收拾了几个包裹装上了马车,剑韵见了,有些嫌弃:“你带这么多的东西干嘛?我们是去办事又不是出去玩的!”   我睁眼道:“这里都是有用的东西,不带的话,我心头不安的。”   剑思忙打圆场:“带就带吧,反正也没有什么,马车里面还是很宽敞的。”   剑韵有些不高兴,还待说什么,叶英掀了车帘子坐在了马车当中,面如寒霜,冷得让人一惊。   剑思识趣儿地去前面赶车了。   我跟剑韵一人坐一边,叶英在正中闭目养神,忽道:“这些东西是谁的?”   剑韵得意地看了我一样。   我忙赔笑道:“是我的,这些是路上要用的,我想过了,咱们就算在荒郊野岭风餐露宿的,也要吃好喝好,有个好地方睡的,所以就带了。少庄主,我不能带吗?”   他睁眼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随你吧。剑思,启程。”   “诶!好嘞!”   扬手一记马鞭,车身动了起来。   我笑着朝剑韵抬了抬下巴,换来对方一记白眼。   从藏剑去纯阳,要经过很多的地方,先走水路到扬州,接着马车南下洛道,后途径枫华谷,最后到达纯阳。不过四个地方,按照我们的脚程,却要行上一个多月。   怪不得叶孟秋会提前送贴,路上的危险很多,万一出个意外那就不好意了,必然要在四年之后的时节送到的。   近日江南一代也不太平,开元盛世虽有,但是赋税繁重,有些地方落草为寇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庙会   一出藏剑,我们首先上了水路。   摇船的汉子一路唱着江南调,而两岸之外是湖光山色,叫人犹如在画中游。   一行人在船上凑合着过了一晚,等到第二天才到了我们暂时歇脚的地方,扬州。   扬州比昔日的杭州还要繁华,四处都是叫卖的小贩,所贩卖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我揣着兜里面那点儿银子都不知道怎么花好了。   剑韵到底是个姑娘家,虽说平日里舞刀弄剑好不豪气的,可是这姑娘家哪有不喜欢新奇事物的?   就这进城的一会子,我们两个左看看、右看看,东张西望的,每一次目光所及都能被瞬间点亮了一样,你看,有捏糖人的小贩,有刷杂耍的大汉,还有卖小玩意儿的卖货郎……唯有剑思和叶英目不斜视地走在前方。   我跟剑韵在你来我往的目光汇总都彼此看到了对方的狼狈模样,于是再下一秒又瞬间挺直了腰杆跟了上去。   歇脚的地方早就订好了,就是扬州再来镇河边的一处客栈。名字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一处很大的房子,上下两层,下面是吃饭的地方,上面是客房,分得极为清楚。从我这个房间的额窗户往外看,一眼就能瞅到那座立于桥头的亭子,再往下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夕阳余晖犹在,美不胜收。   我一回头,瞧着剑韵已经躺倒在了床上,连鞋子都没脱。   四个人开了三间房。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叶英让我跟剑韵合住。因为剑韵她会武功,可以保护我。可是我一转头看到已经睡得沉沉只打呼的某人,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剑韵孟绦,吃饭了。” 剑思来敲门。   我一扭头刚想,哎呀坏了,这要是把剑韵吵醒了,她会不会发飙啊?   可明显我的想法是多余的,因为在剑思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呼噜声戛然而止,剑韵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她运气于身,气成丹田,大呼了一口气。   接着,剑韵脚步稳健地拿起了桌上自己的佩剑转身要走。她见我还在发愣,不耐烦道:“看什么呢?不是去吃饭吗?”   我:“……“   据说习武之人的睡眠都很浅,尤其是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提高十二分的警惕,看来此事不假!   晚上吃着饭,四个人聚在一桌子上,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叶英也不喜欢别人太过于尊敬他。   跟着他两年,他的脾气我还是能通透一点儿的。   吃饭的叶英是个闷葫芦倒是没说什么话,依旧顾我,偏偏这姿态优雅出尘,再加上面如冠玉,这身衣袍的料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引得几个路过的小娘子纷纷侧目。   你看吧!果然是红颜祸水!   我心中一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   剑思道:“来之前我可是打听好了,今天是扬州的仙女庙庙会,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剑韵早就按耐不住了,立马举双手赞成。   我也想去,立马看向叶英,他是我主子,我怎么也得听他的。   叶英垂眸,同样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只是道:“你们想去便去吧,等入了洛道之后,便没有玩的时候了,不过,切忌安全第一。”   我听他的说法忙道:“少庄主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还有两章《剑意》未读,便不去了。”   《剑意》是叶英刚得的一本书,据说是近日从藏书阁拿出来的,路途枯燥,本就是拿来解闷的,谁想到他这个剑痴还真的看上瘾了!   其实,我的内心有一个作怪的魔头。我一直都想知道,叶英不得不面对喧嚣的时候他到底会怎么样?与其说他不爱热闹,倒不出说他固步自封,他将自己限制在安静中。   我曾经大胆地想过,他这不是超脱世外,而是在逃避,可是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果然还是一副“拒绝外出,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人都不好意思邀请他了。   几乎在我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叶英转身就要上楼。   “少庄主真是勤奋啊!唉,我琢磨着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达不到少庄主那样的境界呢?一定是我们玩心太大了!偷懒偷的!”剑韵一看有戏,立马拍着马屁,叶英虽然已经走远,但是以他的听力,这句话一定会整整落落地到他的耳朵里面的。   剑思立马咬了口马蹄糕,支吾道:“那你还要不要去玩了?”   “要要要!”   剑韵举杯,一口干了这碧螺春。   人间的庙会大多是跟祭祖啊、烧香拜佛有关系的。我只见过一年前藏剑山庄的祭祖仪式,大概是在下元节,几千藏剑子弟并排站在楼外楼前,叶孟秋一声令下,千百弟子闻声而喝。   “嚯哈!”   那场面雄伟壮观让人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静静燃烧着。祭祖的仪式也很庄重,从拜礼到喝功勋酒,一切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也是那一次,我才真正见到了闻名不如见面的庄主夫人,杨思慧。   她不过三十,梳着飞天髻,衣着华贵典雅,五官精致柔美,着实是个贵妇人的模样。可今天,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头皱了三次,嘴角笑得很僵硬,似是敷衍。   我知道叶英跟她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多大的仇怨。可我看着她怎么就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呢?   我当时怀疑是我早上吃多了。后来与她的交集便没有那么深了,心里自然也不会去理会她。   一般的庙会给我的感觉也因此提升了一个档次,属于庄重而严肃的祭礼。   事实又让我着实震撼了一把!   你看过庄重严肃的庙会,几个杂耍的猴子在街头上下翻腾的吗?你看过庄重严肃的庙会,几对儿男女手拉着手一起猜灯谜、笑意妍妍的吗?你还看过庄重严肃的庙会,一群人在河岸边放烟花、欢呼雀跃的吗?   我:“……”   “孟绦!”剑思在前面招呼我,这个安静开朗的少年在此等热闹的氛围中如鱼得水,一脸的喜气洋洋,“你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这个仙女庙据说很灵验的。”   我茫然:“灵验?什么灵验?”   “姻缘啊!你肯定不知道吧!”剑韵插嘴,有些骄傲地翘起来嘴角,拿着一串糖葫芦窜到我身边,“扬州仙女庙算的最多的就是姻缘,很多女孩子会慕名而来,为的就是求得一个如意郎君,现在虽不是七夕,可以来的人依旧很多!”   剑思耸了耸肩,像是默认了。   我立马会意地点了点头。话本子里面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对于女人来说,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够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啦吧?那就怪不得这里会这么热闹了!   我一抬头看着各种花灯和烟火绚烂的光,喧嚣、色彩充沛着天地,恍惚间仿佛梦境,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到了仙女庙,进出的人更多了,剑思是个男孩儿,只跟着我们,剑韵拉着我去仙女庙里面求签。   签筒子不大,握在手里挺圆润的,晃一晃里面的竹签跟着作响,还挺好玩的!   剑韵看了我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求个签!期盼明年嫁一个如意郎君!”   “为什么是明年?”   “如果,我没有算错,你明年也该十八了吧?女孩子到了十八再不出嫁人,你以后可就嫁不出了!”剑韵奇怪地看我,“难道你还想老死在藏剑山庄不成?女孩子长大之后,肯定得嫁人的!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嫁人?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对于一个妖来说,只有交/配,哪来的嫁人啊?也只有人才有这么多的规矩了。   我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我跟剑韵:“哦,对了剑韵,你明年也该十七了吧?”   剑韵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你管我!”说罢,她跪在蒲团上抖了一下签筒,掉出来一个签文。   拾起来签文,剑韵低着头,小声地跟我说“我去门口解签了”!   她这是女孩子害羞了?提到自己的婚事,起码也该害羞的,我摸摸脸蛋,可是一点儿都不热,我果然不能算是个正常人啊……   我按照剑韵的方法也抖了一下那签筒子,掉出来一根签。   上曰:姻缘有份易相逢,难于进退两三重;纵然勉强成亲事,恐是相逢在梦中。   这么浅显易懂的签文,我就是再笨我也看出来的,恐怕就算我找到了我的意中人,我也不太可能有机会跟他在一起。   我笑了笑,反正我本就不算是人,又怎么会奢求姻缘呢?因为天道本来对于人、妖是不公平的。   剑韵问我出了什么签,我跟她说:“我觉得不好玩就没有求,你的签怎么说?”   “上上签!很棒吧?”   我点了点头。   剑思领着我们出仙女庙,一边道:“今天的人好多啊,就刚才我还看见两个古稀老人相依相偎地来逛街呢!”   剑韵道:“哇!哪儿呢?”   “早走了!”   剑韵惋惜道:“世人常说执手容易,白头难。世间的事情那么多,说不定哪一天就天有不测风云了。”   “你胡说什么呢?”剑思皱了皱眉头,又问我,“对了,孟绦,你求的什么签?”   “她可没求!”剑韵道,“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等少庄主知道我们玩得这么晚,他会不高兴的!”   我听了,心里腹诽:叶英不会不高兴,他才没时间管这些呢!最多就是有一点儿担心罢了。   可剑思剑韵倒是是有规矩的藏剑弟子,里面朝着来的方向往回赶,一边走一边招呼我:“这里人多,孟绦,你跟我们跟紧点儿,小心迷路了!”   我还没有说话,人潮突然涌动起来,我被几个人推出去老远。我伸头瞭望,一眨眼就看不见他们两的踪影了。   我心里想着怎么着也能自己找回去吧,可是我住的客栈找什么来着?   糟了!我没记住啊!   这回真是阴沟里面翻船了。   我真的迷路了。      ☆、相助   晚上的扬州,出了热闹非凡的仙女庙那条街就逐渐远离了喧嚣。   隔着仙女庙的是一条到处飘着花花绿绿绸带的一条街,空气中还有腻人的香粉的味道。放眼一望到处都是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我一时觉得奇怪,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地方,只想赶快走。   偏偏看见一个小和尚站在花楼的前面。在什么地方看见和尚都不稀奇,可在这个地方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可又偏偏这和尚瞧着我似乎看见了光似的,忙走过来朝我道了一声佛号:“女施主,小僧有要事想请女施主帮个忙,还望女施主行个方便!”   我愣了愣:“干什么?”   “是这样的,”那小和尚指着那栋顶着“天香楼”牌匾的楼宇,脸上有些气愤道,“刚才小僧瞧着另一个女施主被四个大汉给绑了进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既然能够绑人必然不适那位女施主自己情愿的,所以小僧想请女施主帮帮忙救一下那位姑娘!”   我大概因为这小和尚的话愣了半响,我这才想起来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花枝招展的女人,醉醺醺的男人,有美酒,有美女,还是晚上生意这么火爆的……乖乖隆地洞啊,这可不就是青楼吗?   按照那小和尚的说法,一个女人被四个大汉绑了进去的,那可不就是强抢民女了吗?   我立马道:“光天化月,朗朗乾坤,他们还讲不讲王法了!放心吧小和尚,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不到我孟绦投身人界不过三年,也尝了一会侠女的滋味儿呀!   我一想,这事儿可不就是好办吗?我先偷偷进去找到那个姑娘,然后把她偷出来不就好了吗?   我刚迈出去一步,一想不对啊,我现在是人,我都不会武功,怎么能够神不住鬼不觉的偷出来一个人呢?   我犹豫了,人类这个身份限制了我好多的事情哟!   小和尚见我深思,立马:“施主这是怎么了?”   “小和尚,我问你,你可是真的见到有个女人被绑进去了?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小和尚作揖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下山历练,行至苏杭一带,今日出门化缘可巧看见这样的污秽之事,我又怎敢胡说呢?佛祖不会宽恕我的。”   我又看他一眼,谅他也不敢骗我,我长得这么聪明,一看就知道不好骗!   那小和尚见我还不相信他,立马自报家门:“在下出自少林,道号灵玉,施主要是被骗了,尽管上少林找我麻烦就是了!”   我一想也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可我听说,少林和尚都会武功的,你怎么不自己去救?”   灵玉想到这处颇为有些无奈了:“女施主,实不相瞒,小僧下山的时候,师父再三嘱咐我不能擅自用功夫伤人的,而且这地方师父说过,我们出家人是不能进去的。”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又觉得他的想法有些迂腐,“小和尚,你说的不对,那些绑了姑娘的人都是坏人,打了坏人就是帮了好人,有什么不对的?你师父没有教过你,要惩恶扬善吗?”   灵玉点了点头,似乎恍然大悟了,忙道:“施主这么说也好像对啊,可是灵玉错失先机了,总不能现在冲进去吧?其实早先我也找过人帮忙,他们都不愿意帮助小僧,只有女施主善良,愿意出手相助,小僧在此先谢过女施主了。”   “小和尚,你可先别谢我,我都还没有救出她呢!你跟我说说,那个姑娘被绑进去有多久了?”   灵玉想了想:“大概有两炷香的功夫了。”   这两柱香的功夫也不算很长,但是也不短啊!这小和尚倒是蛮有毅力的,还能坚守在此只为了救一个素不相干的女人,可见少林佛法普渡众生的毛病还在啊,这小和尚被感化得如此透彻了!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想着反正我现在又回不去了,也罢,我也算是做一回好人了。   我立马道:“我一个弱女子要去救一个女人,你也说了这里面好多大汉,我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这事儿我们得从长计议。”   灵玉点点头:“女施主有什么打算?”   “好说了,我先踹着一个板砖进去,然后探入他们关押人的地方,谁敢拦我,我就一人头上敲一记板砖!打得他们头破血流的!”我眯眼嘿嘿贼笑,听得灵玉心惊胆战。   “……”灵玉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作揖道,“阿弥陀佛,不劳女施主冒险了,小僧还是委托别人吧。”   我:“……那什么,小和尚,我我、我是开玩笑的!”   正在此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一手拎着男人的耳朵将其提了出来,一边骂一边道:“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听话了,哟呵,老娘你不知道你在这里还养了个后花园啊!”   “我的娘子哟!您先放手,你听我解释啊!”男人疼得眯眼跟着那女人越走越远,生怕耳朵掉了似的。   “我呸,你说说,你这是第几次找那个狐狸精了,看那狐狸精那个狐媚样子,把你的魂儿都给都勾没了吧?老娘当初要不是看你情深意重的,老娘会嫁给你?我呸!哪晓得你现在是这幅熊样!”   “是是是!”   ……   我伸手整了整衣服,歪头朝着看着那两人还在怔愣的灵玉微微一笑:“小和尚,你看我跟那女人像不像?”   灵玉没明白过来,我也没必要跟他讲得太明白,只是自信地抬了抬下巴:“小和尚,你在这里接应我,我有办法把那小姑娘给救出来了!”   当我不遗余力、呲牙咧嘴地闯进天香楼的时候,鸨母和龟公的表情是这样的“= =”,花客和青楼戏子们的表情是这样的“=0=”,弹曲儿的和端菜的小厮们表情是这样的“>0<”……   鸨母一看情况不对,立马上来抓我,我没有料到他们对我竟然不按常理来,明明刚才那位大婶儿很安全地出去了,而他们却叫嚷着“把这个闹事儿的女人扔出去”,我不过就是在上楼的时候打翻了几个酒瓶,推倒了几个人,至于吗!但是好在我伸手还算灵活,我有把握在他们抓到我之前就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把她带出去,而且我身上还藏着叶英送给我的匕首。   藏剑山庄出品,锋利无比,吹毛里短!   一时之间,天香楼上下鸡飞狗跳,灵玉在门口站着听到里面的动静,平静的小脸儿上里面惊愕了三秒,随后不断地念着《金刚经》。   当我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一脚踹开了二楼的第一扇门的时候,我就被实实在在的震撼到了。   倒不是因为里面的场面多么香艳,只是,我看到一个熟人。   “七……”我还没说话,对面拿着一杯酒喝了一半的某公子已经在顷刻间将口中的酒水喷了出来!   “噗……咳咳!”   得亏我站的远了,不然就是一脸的水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异口同声道。   就着犹豫的功夫,鸨母带着几个大汉冲了上来,我躲闪不及一把被拧住了胳膊,因为疼得厉害我不得不跪倒在地,披散的头发一下子就盖住了我的脸,视线变得模糊一片,只看得见胡黄色的地板。   “哎哟喂,打扰公子休息了!我们这里进来了一个小贼!”鸨母笑得脸上的粉都快掉色了,对我说话的是立马有换了个脸色,“你也不打听打听,天香楼是你这种人能够进来的?快快快扔出去,别污了客人的眼!”   “慢着。”   就这一声呼唤,阻止了我被扔下楼的命运,还真是感动江湖!   老鸨以为七公子要问罪,立马赔笑道:“不知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人我认识,是来找我的,你们把人给我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活哟,原来公子的客人啊,还不把人放下来!”   “是!”几个大汉得令了,立马又把我放回了原地,末了,一个大汉还掏出梳子细心地把我的一头乌发梳成了一个大背头,全程我倒是没有说一句话,只看着七公子使眼色来着。   七公子不慌不忙,摔了个眼神给我,示意我安心。   鸨母忙道:“可是,公子您看,你的客人砸坏了我天香楼的好几瓶玉液琼浆酒,那可是上等的货色,一瓶起码得八两银子呢!”   就那几瓶破酒,我这灵敏的小鼻子一嗅就知道兑水都快兑成凉白开了,一瓶得八两,不如去抢好了!   七公子也不废话,只扔了个东西给鸨母,鸨母接住之后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退了下去,临走还把门带上道,“奴家就是喜欢像公子这样好说话的!”   我忙道:“七公子,你丢鸨母什么?”   “十两。”   “我少说也撞了十瓶酒,那鸨母说要七八两一瓶的,十两就打发了?”   “……看来你破坏得还真是不少啊。”七公子坐下斟了杯酒,朝着我微微一笑,“不过我扔给她的是金子哦。”   我惊了:“你好像挺有钱的?”   “不是挺有钱,”七公子又微微一笑,“是非常有钱好吗?”   敢情,他是在跟我炫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最佳炮灰奖办法给翠花夫妇,请翠花夫妇发表获奖感言。 翠花:大家好,我是翠花。 翠花的男人:大家好,我是(哔……) 翠花:我家男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有事没事去个青楼妓院的,没想到这回倒是被导演看上了,非常荣幸可以活得这个奖项,主要还是靠着我精湛的演技。就比如这个揪耳朵的动作吧,由手臂发力催动二头肌,灵活手腕,将手上的力道倾注于两指之间,再一拧就可以了! 翠花的男人:我没啥想说的,关于我窝不窝囊这件事已经有很多媒体采访过了,详情可以参见灰太狼,窝囊!一定是因为爱老婆!还有,什么时候导演可以让我有个名字我就谢天谢地了。 导演:(笑)既然你如此诚心,那就叫狗蛋吧。 狗蛋:……我还是叫原来的吧……   ☆、青楼   “好了,别跟我扯这些了!不过七公子,你怎么会到天香楼的?”   他反问我:“孟姑娘,你说天香楼是什么地方?”   “青楼啊!”   “男人上青楼很奇怪吗?”七公子客气地给我也倒了酒,递到我的面前。   我张了张嘴,那倒是不怎么奇怪了,男人上青楼无非就是寻欢作乐嘛!思及此,我上下打量了一眼七公子,瞧着他倒是人模狗样,没想到也是那等俗世之人。   他见我看他倒是没有解释,欣然接受我目光的巡礼。   “倒是你一个姑娘家来天香楼,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狼窝啊?若是叫人看见你入青楼,以后你的名节还要不要了?你平时贪玩儿点儿也就罢了,可这是什么地方?你以后还怎么嫁人?”说到嫁人,我倒真没有想过,本想回嘴的,可是瞧着七公子刚刚搭救我的份儿上,我还是忍了。   他也不跟我谈笑了,严肃地叹了口气,“今天幸亏我在此处,若是没有人照应你,你可知道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把头发弄得这么乱,以免别人认出我来……”我拨开乱发,努了努嘴,“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接应我的,外面还有个小和尚。”   “小和尚?”七公子酒也不喝了,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几天不见,你怎么又认识了一个和尚了?我还没有问你,你这时候不在叶英身边跑到扬州来做什么?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孟绦可不是那种没规没距的人!”他会怎么说我,我还有些不服气,“我这都是逼不得已的!”   “好啊,我就听听你是怎么逼不得已的。”   我丝毫不敢怠慢,立马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现在他是我救命恩人,我哪敢有丝毫保留啊!唯一的着重点就是那位被绑进天香楼的姑娘不知道在哪里,既然我都进来了,若是不救人出去,就太说不过去了!   七公子呵呵一笑:“我道原来你这是多管闲事啊?”   “什么叫多管闲事?既然遇见了,能力所及,不得搭把手吗?”我把大道理摆在桌上,缓缓道,“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吗?江湖中人不是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诶,”七公子瞧着我乐了,“孟绦,你这是能力所及的话,刚才也不会被几个大汉牵制住动弹不得了。”   我瞬间泄了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进来,那姑娘不就没救了?姑娘家的名节很重要,如果我不救她,她就真的完了!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你吗?”   “嗯?我?”七公子感受到了我阳光一般温暖的目光。   我立马点头道,“我知道你跟少庄主是朋友,他功夫那么厉害,你一定也不差!”   “不对不对,虽然我在江湖混,但是一向不管闲事。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七公子手臂一展,一把扇子抖出了一个白面,他嘴角擒笑扇了扇,一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样子,再加上鬓角的一缕没有梳上去的乱发,还颇有些风流才子的韵味。   “孟姑娘,世间不平的事情这么多,你怎么可能一一帮得过来?帮得了这一次,可帮不了下一次。”   我皱了皱眉头:“我虽然不是圣人,不会普渡众生,但是我也明白‘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七公子,你明白吗?我知道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但是若是让人知道你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搭救,别人会怎么想?”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去找叶英?”   “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少庄主太高冷,我怕跟他说,他不答应怎么办?而且七公子,你比较好说话嘛!”   他看着我,忽然将手中的折扇一手,打在我的头上,见我“哎哟”叫痛,反而笑得更加开怀:“瞧着你挺笨的,却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样也想不到的是,我纵横江湖的七公子竟然会被你一个小丫头给说服了。”   被说服?   我忙道:“这么说你是同意帮我去救那姑娘了?”   “这个忙我帮了。”七公子点了点头。   我道:“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救人吧!”   “不是我们,是我。”七公子一把拽住了要往外面冲的我,“一看孟姑娘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青楼绑了人一般都是关在柴房啊或者一些隐蔽的地方,我们这样贸然冲出去,目标太大了,不好行动。”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立马不敢动了,看着七公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孟姑娘先在这里等他,我先去救人。”   我还没听明白,七公子已经一撩长袍子从窗户跳了下去。   等我追过去,只能忙扒在窗户边上喊,“七公子,你刚才说让我等谁?”   他回头朝我笑了笑,手指一勾,把那缕乱发分到耳后,随后身影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个人真是神出鬼没,外加说话说一半,实在让人猜不透!   青楼的房间布置得都很别致,香樟小桌子,梨花木的大床,整个屋子看起来格外温馨。如果不是这空气中还有甜得发腻的香粉味儿,还真有一种家的感觉!   可我根本无暇欣赏这些,我一直在想七公子让我等谁?一边在房间里面踱步。   不一会儿,下面似乎有了骚动,我忙将门开了一条缝儿,脑袋探了出去观察情况,却没想到,迎面看到一人就立在门口。   叶英的身上有着独特的冷冽之气,英俊的五官和修长的身段,叫人怎么都移不开目光,怪不得他一进天香楼,众人的反应都不一样了。   有一种人就是自带气场的,比如叶英!   他穿着嫩黄色的便服,眉头一皱,情绪不大的脸庞上微微有了一丝触动。我看得出来,他好像有些生气?就像两年前一样,而我也同样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   我道:“少庄主,你……”   我还没有说完,他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手揽住我的腰肢,一个回身闪进了屋里。我未有反应,他忽然倾身向前,似要抱我,我吓了一跳,不敢动,立马闭上眼睛,却是听见他“吱呀”一声把门关了。   末了,叶英还道:“你站在门口,有点儿碍事。”   我一手捂胸,小心脏跳得太快了,我立马大大地喘了口气。   “咦,你的脸怎么红了?”   叶英忽然伸手贴上我的脸颊,他的手冰冷,大概是赶得急了,可这个动作让我不由自主地看他。屋内灯光昏暗,却能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就要一座伟岸的高山,让人无比安全和信任。   天哪,为什么叶英会这么好看?   我羞赧:“……那是热的!”   我立马坐到桌子边,想喝口水放松一下,以免我的心不受我的控制。   叶英忽然贴上我的手,将我手里的杯子拿了下来,我错愕地看着他重新倒了一杯水,“女孩子不要喝酒。”   因为太紧张,我竟然拿错了刚才七公子给我倒的酒。   叶英道:“剑思和剑韵已经跟我说了,你迷路了,只管在原地等着就是,若不是七公子传信给我,我怎会知道你在这里?”   “刚才有个女孩被绑进了天香楼,我就想进来救她的!”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我灌了口水,一股子清凉入喉,可是不过片刻又有点儿眼晕。   我一手撑着脑袋,有些不适地扶着额头。   叶英忙道:“孟绦,你没事吧?”   我想点点头,可是一睁眼瞧着叶英怎么变成两个了,立马傻乐地看他:“少庄主,你怎么两个了?”   两个叶英在我的视线中皱了眉头,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指腹切脉,道:“这水里,蒙汗药?”   我抓脑袋:“萌汉药是什么药?吃了会变得萌萌的吗?”   叶英:“……”   “叶英,你别晃了!我都快看不清楚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一手勾住叶英的脖子,脸庞蹭着他的下巴,迎面扑来的梅香,让我心头一颤。   我几乎可以感受他的身体一僵,还有那手足无措的模样。   我抬头看他,朱唇轻启,笑了笑:“叶英,你有没有……”   “咣当——”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我打眼看到一个和尚顶着光秃秃的大脑门而来,我一看,这人我认识,不就是门口那个小和尚吗?   “阿弥陀佛,小僧什么都没有看到!”灵玉明显没有想到我正挂在叶英身上,他立马背过身去。   我一想不对啊,我是来救人的,我现在在干嘛?我立马看了看叶英,有些脸红。   我抓住一丝清醒的思绪,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随即道:“小和尚,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的吗?你怎么进来了?”   “我看女施主进去那么久,我担心女施主也遇到了危险,顾不得太多了!”   “你转过身来说话!”   “不行的不行的!佛祖说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我:“……”   孟绦啊孟绦,瞧瞧你都干了什么!   卧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这……我什么时候坐到叶英腿上了?   “少庄主,你没事吧?我没有怎么你吧?”   叶英静静地看着我,情绪不明。   他好像还在呆愣的状态啊……   我一手按着脑袋,一边又问:“你一个和尚,你怎么进来的?”   “跟女施主一样冲进来的!”   他话音未落,一个大汉凌空扑来,要一个泰山压顶压死灵玉的气势!灵玉道了一声佛号,立马返身一掌打在那大汉的腰腹,那大汉百来斤的身子就想弹簧一样给弹飞了!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小和尚,看不出来,你功夫不错啊!”   “阿弥陀佛,惭愧惭愧。”灵玉说完,一个回旋踢弄翻了另一个大汉。   在青楼打架,除了这些糙汉子,还有清一色的娘子军,抓头发,掐肉肉,可惜灵玉没有头发,只能掐肉肉了,偏偏灵玉被女人掐了,却并不动手。   我一看这是要完蛋啊!   “小和尚你为什么不打了?”   灵玉道:“师父说了,男人不能打女人。”   我猛然对灵玉肃然起敬,若不是现在,我必然夸一夸他。   “不打女人的男人,我最喜欢了!来人啊,姑娘们,不要心软,给我弄死他!”那鸨母见灵玉固执死板,立马阴笑起来。   我一见灵玉快撑不住了,我们得立刻走,因为我能够感觉到我体内的药效又在恢复了,我怕我又做出什么事儿来!   我看了叶英,“少庄主,我们走吧?”   叶英看着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鸨母:今天也不知道天香楼开门没看黄历吗?   ☆、绯衣   灵玉跟我们一起从天香楼逃了出来。   叶英武功高强,抱着我一个根本不碍事。灵玉同样身轻如燕,就算顶着满头被掐得青紫的包,也能来去自如。   两人落地便是一处荒郊野外。我的头脑越来越不清楚了,只听得叶英跟灵玉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   待我被叶英抱到了我们落脚的客栈,我已经昏迷不知所云。   次日一早醒过来,剑韵就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孟绦,下次你可别一个人去了,那个什么天香楼真是太可怕了,你还被迷晕了,要是没有少庄主在,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办啊?”   我愣了愣,才明白剑韵说的到底所谓何事。接过剑韵递过来的白粥,我狼吞虎咽起来,一边点着头表示她说的对。剑韵的脾气不能逆着,只能顺着,她现在还有空唠叨我,说明她也不算讨厌我。   可下一秒,她的表情就跟变天一样!   因为走进来一位长得娇媚穿着清淡的女子,她施施然地朝着我行礼,我还茫然呢,剑韵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那女子颔首说话道:“小女子名叫绯衣,昨天被被姑娘搭救,不甚感激,特来道谢。”   我忙放下喝了半碗的粥,仔细看了看她,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怪不得会被天香楼的人给抓走了!不然怎么能够吸引男人的眼光呢?   我摆了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绯衣姑娘不用客气!”   剑韵瞪我一眼:“你什么时候都成江湖中人了?”   “我从进藏剑山庄就是呀。”我还要再拿白粥来吃,剑韵一把抢过碗,“吃什么吃,不长记性,别吃了!”   剑韵气呼呼地走了,只留下我和绯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招她惹她了?   绯衣忽道:“剑韵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   “你别担心,她就是那个脾气,”我又问,“对了,这么久了,还没有问你家住在哪里,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还有,那个把你送回来的人呢?”   绯衣恭敬道:“回恩人,我家住在洛道,被救了之后自然也是想要回家的。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没有人送我过来的,他们说是您救了我,所以我就来谢谢您了。”   我料想七公子救了人不爱管闲事,索性把人扔在叶英这里拍拍屁股跑路了,不过我也知道他这次是帮的我,算我欠他一份人情了。   我听绯衣说她家在洛道,随即又道,“我们也要去洛道,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若然如此,绯衣真是不甚感激!”绯衣开心地笑起来,还要跪我。   我忙搀她,“你别跪我了,我承受不起,还有别叫我恩人了,我叫孟绦,除了恩人你想怎么叫都行!”   “好,孟姑娘。”绯衣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   我不由惊叹,这个绯衣姑娘长得还真是温婉动人,不都说江南女子都是小家碧玉一样的吗?比起剑韵,绯衣更甚啊!   ***   我醒了之后便得知叶英白日不在客栈,应是出门办事去了。   剑韵则去买干粮。   客栈里面只有绯衣、剑思跟我。绯衣还是个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年纪还算是个比较粘人的主儿。她得了空闲就缠着剑思给她讲故事,剑思正坐在我房中照顾我,因此三个人都挤到了我这里。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房间挤得慌。   剑思有些为难:“好吧,今天就讲讲《封神榜》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   原本朝气蓬勃的少女在经历了一夜的奔波之后,在此刻终于展现出轻松的笑容来。   在我看来,剑思并不算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他就是有些单纯的少年,心地倒是很好,让他钻研武学可以,讲故事嘛也就书堂先生的水平了吧,主要是听了昏昏欲睡啊。   可是绯衣很喜欢听,剑思每次说到精彩之处,我都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剑思这个青葱岁月的毛头小子,一定瞬间成就感爆棚了!   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我现在能够体会为什么剑韵会生气了,估计她早上也跟我一样,被当成局外人晾在了一边儿吧?   这么一想,我心里平衡多了。   我将一切声音隔绝于身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等我再睁眼已是黄昏初临,不知不觉在扬州都呆了一天多了,想想时间过得真快。   剑韵叫我来吃饭,脸绷得跟苦瓜似的,我笑嘻嘻地揶揄她道:“你今天吃了爆竹了?怎么一天都臭着脸,让我孟半仙掐指算一算,不会是那个叫绯衣的惹你了吧?”   “是她又怎么样?人是你救的,我还能剐了她不成?再说杀人是犯法的,我的剑只对着敌人!”剑韵说得正义凛然,这下把我说笑了。   她瞪我:“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呀,绯衣只跟着我们数日,等我到了洛道就该分道扬镳了,她又不是我们藏剑山庄的丫头,你又何苦跟她置气呢?”   剑韵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   我奇怪,“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那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嘛?”   “我的事不用你管。”剑韵脸憋得通红,又瞪我一眼,“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天真,赶紧吃饭,不要让大家都等你。”   这顿饭吃得我有些憋屈。   剑思剑韵好像吵了架,两个人都不说话,叶英本就是闷葫芦,他能活跃气氛就见鬼了。整个客栈就我们这桌安安静静的,比起四周的喧闹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我立马笑:“哎呀,今天这青菜真好吃啊!”   绯衣道:“是吗?叶大哥,你也吃嘛!”说完,绯衣夹了一筷子的要塞到叶英碗里,我瞧着叶英眼光一掠,手腕起势的样子,似要用擒拿制住绯衣的样子……我立马心中一跳,完蛋了,按照叶英的脾气、他超强的洁癖和高冷的气场,这下绯衣要!   可我又一想,别人不知道叶英的武功,我还不知道吗?就上次入剑冢的那次,我被叶英那一刀刺得可真是够险的!要不是我非正常人,估计早就命丧黄泉了,哪里还有闲情如同现今这般谈笑风生啊?叶英看起来文弱,其实底子很硬,只用一招就能擒住一般的敌人,碎其胫骨。   绯衣姑娘弱质芊芊,怎么受得了叶英这一下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才刚把人救回来,就让她受伤,实在是说不过去。   在叶英即将出手的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所以在绯衣还没有将筷子伸过去的一刹那,我已经把碗递过去了,这一筷子青菜就落到了我的碗中,而不是叶英的。   剑思:“……”   绯衣;“……”   剑韵:“……”   我抓了抓脑袋,“绯衣姑娘不是给我夹的菜吗?”   "噗嗤”剑韵可乐坏了,笑嘻嘻地看了一眼绯衣,后者面红耳赤很是不自在。   叶英不愧是我伺候了多年的主子,在这种关键时刻,默契就出来了。他只是微微看我一眼,继续将刚才运力的手腕一翻,卸了力道,还夹了个蘑菇递进口中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尴尬,随后他又立马放下碗筷,救我脱离苦海:“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多吃一些。剑思?”   “少庄主有何吩咐?”   “明日卯时启程去洛道。”   “是。”   我瞧着叶英缓步上了楼梯,又听得剑韵说话。   “哎,少庄主走了,某些人也就别看了。”剑韵忽然笑起来,“孟绦啊,你听说过螳臂当车的故事吗?”   “啊?”   “从前啊,有一个螳螂,他以为自己的手臂很长,可以挡住一辆大车,结果被车压死了,哈哈哈,你知道下面一句是什么,下面一句是……”   “啪!”剑思把筷子拍在桌上,有些生气地看了眼剑韵。剑韵瞪了他一眼,扭头气呼呼的样子。   绯衣见状立马颔首:“我、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待这桌只剩下面我们三人,剑思才道:“剑韵,人家好歹也是姑娘家。”   “姑娘家?我可没有见过这么左右逢源的姑娘家,你倒是说说看,哪个姑娘家能够给男人夹菜的?现在是大唐,虽然民风开放,可比起魏晋,女子自当保守!我看她是进了一回青楼真把自己当窑姐了!”   “剑韵!谣言猛于虎!”剑思凝视她,道,“真是不可理喻!”他也不吃了,干错把碗一放也走了。   “你说谁不可理喻!剑思你站住!”   你要人站住,偏偏那人走得还要快。   剑韵又来看我,眼神幽怨很深呀。   “孟绦,你说!我有没有错?”   问我?   我愣了愣:“我不知道……”刚才他们唱的是哪出啊?   剑韵咬牙:“你呀你,不知道,不知道,笨死你算了!”   好嘛,人都走了!   我趁着别人不注意,拿起桌上的一屉包子,屁颠儿屁颠儿地上了楼。   ☆、洛道   这笼包子吃得我撑得不行。   我睡不着,想找剑韵聊天,可她因为生气早早窝上了床也不理我。   我出了房门便打算走动消消食。   走到一半儿,发现二楼楼梯侧有一处小屋子,里面有些暗,我出于好奇看着旁边也没有什么人,便探身进去,被我发现一个小楼梯。上面没有路了,就有一个铁盖子,我用手一撑,挪开方寸才发现这是个通往屋顶的道。   我把头伸出去看了看,一片夜色茫茫,扬州的景色尽收眼底。   这屋顶竟然别有洞天!反正我也没有打算真的出去,干脆上去看看星星好了。   此时还是夏天,晚上也不算太热了,晚风吹着颇为惬意。   不远处忽然有一丝人影窜动,那人也在房顶上,我心中一凌,不会是刺客吧?   那人转瞬就闪到我身边了,还笑嘻嘻地道:“长夜漫漫,我以为只有我喜欢月下漫步,想不到孟姑娘也有这种闲情逸致哦?”   我瞅了一眼他,此人眼熟的很,可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公子吗?平时看他人模狗样的,不止逛青楼,还喜欢夜遛屋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我哪有心思挤兑他啊,我心里还烦着呢!   “七公子说错了,我这不是月下漫步,我这叫饭后散步。”说完,我屁/股往下一蹲坐在了屋檐上,“上次你救了绯衣姑娘之后,你去哪儿了?”   “哎哟,稀奇,这么关心我不会是想我了吧?”七公子靠近我,笑得贼兮兮的。   我唉声叹气:“别提了,就因为你把人家姑娘家扔在我们这儿了,我们这儿正在打內仗呢!”   “起内讧了?至于吗……”七公子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忽而想到,“不会是剑韵和剑思吧?”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拖着下巴,“剑韵不喜欢绯衣姑娘,还跟剑思闹脾气,就今天这顿晚饭都没吃好。”   “孟姑娘,你这也算没吃好?这不都饭后散步了吗?”七公子笑。   他一说完,我还十分应景地打了个饱嗝儿,“是他们没吃好,我吃饱了。”   “孟姑娘,你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七公子展开扇子扇了扇,凝眸远视。   不远处的扬州城灯火通明,宛若点点星光。   “不过,我虽然没有跟剑思、剑韵这两个人没什么交集,不过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吵架了。”   他竟然知道?   我忙道:“为什么?”   “你听说过狗打架吗?”七公子见我茫然,扇子一收又敲在我的脑门上,“我就知道孟姑娘一定不知道!”   我捂着头幽怨地看他,他缓缓道,“狗呢之所以会打架,无外乎是三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地盘,对方侵犯到自己地盘,自然要打回去。第二嘛,就是食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口吃的狗也可以打架,第三个嘛……”   “第三个是什么?”   “是配偶,”七公子咧嘴,“就小母狗喽。”   我怔了怔,心思转起来。说剑韵和绯衣是为了财?不可能,剑韵一副弱势的样子,可她比绯衣有钱多了,她犯不着为这个而生气的!说是配偶,可是剑韵又能跟谁是一对儿,剑思?两个人一起长大,亲如兄妹,不可能!   “难道因为少庄主?”我双眼放光。   七公子乐了:“我说孟姑娘,你平时不开窍也就算了,偏偏没事瞎开窍。依我看,就算绯衣姑娘对叶英有意思倒是有些可能,那剑韵姑娘可就不可能喜欢叶英那个闷葫芦了,她顶多对他有崇拜之情罢了。”   我有些不服气,“你怎么会知道?七公子你是个男人,男人怎么会知道女孩子是怎么想的?”   “孟姑娘,我说你没心没肺,你倒也是挺给我捧场的,剑韵舞刀弄枪,没有一处不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绯衣是个娇柔的女子,这样的女子需要男人的怜惜。这样两个姑娘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同样美丽出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必然会争锋相对。女人的醋意,不光是对人,就算是对事,也是可以香飘万里的。”   皱了皱眉头,我看七公子这纯属是在看笑话!   七公子昂首一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不光知道剑韵不会喜欢叶英,我还知道她喜欢的人就是那年她家闹饥荒给她半个馒头的大哥哥,我还知道,那个大哥哥是姓陆。”   “哇塞,我不是半仙你才是半仙吧?”我彻底惊了!七公子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像我当初闯进剑冢,他告诉我剑冢还有一条通往九鬼窟的暗道一样。   我这才有心思来打量他。七公子这个人实在是神秘,他做什么事情都很神秘,包括踪迹、他知道的事情,还有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财富。跟七公子交往,他是一个巨大的宝藏,每天挖一挖,说不定哪天就出金子了!   可是,即便这样的人也有能被人镇住的时候,比如当年狼狈不堪的他遇到了镇定自若的叶英少庄主!哈哈!想想都觉得好笑,见到叶英的时候他一定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忽而心血来潮地摸了摸下巴,道,“七公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孟姑娘问便是。”   “你那些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七公子的眼神意味不明,“怎么,孟姑娘你想发财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你告诉我呗?”   “孟姑娘,其他的我倒是可以应你,可唯独这个不行,生财之道本就我一人知晓,我若是告诉你了,我以后还怎么混啊?”七公子站起来,对月长叹一口气,将折扇一收塞进裤腰带,又道,“不过,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时候没到,我七公子还没有捞够本钱呢!今天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睡吧。”   七公子猛然一跃跳上了另一处房顶,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了。我将伸出去一半的手收了回来,哎,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里。   我就纳闷了,我这一开口问他钱,他怎么消失得那么快啊?   ***   次日,众人稍作整顿就迎着朝阳去往洛道。   扬州距离洛道并不远,路过一片生机勃勃的小树林。因为多了一个人所以剑韵骑马,剑思赶车,车内就坐了我、叶英和绯衣三人。   说来也奇怪,叶英本来坐正中间的,可上车的时候偏要跟我换位置。他是主子,我是丫头,我只能顺了他。   一路上叶英闭目养神没再说话。我转向另一边,看着绯衣盯着叶英,怯生生的样子,脸色很不好看。   行至半路,路上忽有狼叫,马车动荡了一下,剑思稳住了车身,立马道:“这边已经到郊外来了,据说扬州城外野狼很多,不过现在是白天应该没事的。”   叶英闻言,睁眼缓道:“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洛道。”   “是,少庄主。”   我感觉到什么东西动了动,只间绯衣往我身边凑近了些,眼神有些委屈,“不好意思孟姑娘,我、我胆子小,我听说扬州的野狼野性难驯,经常吃人,我怕……”   “绯衣姑娘不用害怕,不过野狼而已,当年藏剑山庄训练中有一处是训练野熊,我们都是经历过训练的。野狼不足为惧!”   “这么厉害?”绯衣怔了怔,似乎有些安慰地笑了笑,“那我不害怕了,谢谢剑思哥哥。”   “哼!”外面剑韵哼了一声,“剑思,你不过就是个小毛孩子,你逞什么英雄!”说完,剑韵打马而前,奔出去数米,丝毫没有在意剑思的表情有多难看,她便道,“我去前面探探路!驾!”   我缩了缩脖子,内心唏嘘,看来真如七公子所言,绯衣和剑韵就算无仇无怨也会有些小矛盾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还不闹翻天了?   洛道聚首,已经是午时三刻。剑韵还没有回来。   ☆、去向   一入洛道,天象急转。方圆百里乌云密布,雷电阵阵,不多时就下起大雨。   我们所乘坐的马车在风雨中摇摇晃晃,行至洛水下游才找到了一个村子。   绯衣有些激动:“那里就是我家。”   我皱了皱眉头,一路上瞧着树木葱茏,除了一条洛水河,我还以为到了深山老林呢,这会儿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十几间不大不小的屋舍挨在一块儿,顶多就是个小村落。就是这么小的地方就是绯衣的家。   自从马车进了村,绯衣就忍不住掀开车帘子往外面张望,哪怕雨水溅到车内,打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她也没有丝毫怯懦,兴奋的神情就像一个孩子。   等停了马车,绯衣更加不顾着风雨跑了出去,她径直去敲一户人家的房门,大概那就是她的家。   等到里面的老大爷开了门露出半张脸,看见绯衣愣了愣。   绯衣道:“爹!”   大爷有些激动,双手颤抖,眼含热泪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绯衣!你不是被抓走了吗?那些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我不由感慨,若是我真是像一个人一样成长过来的,我也该有这样一个家,一个村子,一个地方,可是从善说,我没有父母,对于亲情,我顶多也只是奢求。   “爹,我回来了!是他们救了我!”绯衣高兴地指着马车,我正掀开车帘子看他们,被老大爷慈眉善目逮了个正着!   我看了一眼叶英,后者还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父女相认的感人画面,我只得回首朝着老大爷和绯衣笑了笑。   “哎哟,下这么大的雨,还让人家送过来多不好意思啊!不知恩人姓名,老朽万分感激啊!”   剑思从马车上跳下来道:“老大爷不用客气,我叫剑思,车上面坐着我家主子和丫头。”   “哦哦!”老大爷眯了眯眼睛,愣了愣,似乎还在消化剑思的话。   绯衣娇嗔道:“爹,还下着雨呢,不如让大家都进屋歇息一下吧?”   “哎哟,看我老糊涂了!恩人们累了吧,下车喝口水吧?”   几个人也不推辞,都下了车。平日里高冷出尘的少庄主此时也冒雨进了有些简陋的平房。   这地方自然不能跟藏剑山庄的玉宇琼楼比,因为天气阴沉,湿气很重,空气中是腻得让人发慌的泥土的气息。   农村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老大爷首先上了两万粗茶,我瞧了一眼,上面飘着两根茶梗子,茶倒是茶的颜色,只是这里料就比不上藏剑山庄的新茶了。   我给叶英倒了一杯,本想看看他的笑话,可偏偏此刻他却没了架子。叶英垂眸拿起茶杯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地喝了下去,表情没有丝毫的痛苦。   看不出来,一个金窝银窝养出来的大少爷喝得下这种农村土茶,连个眉头都没有皱。   叶英不喜欢说话,一般老大爷说什么都是剑思回答的。我见他应付自如的模样,心里稍作安适。剑思这样的小伙子真是公关的一把好手。同样的,叶英只需要坐在那里就是满屋子的气场,而我只需要默默地坐着就好。   “绯衣这孩子命苦,老婆子死得早,我就一个老汉支撑着家里面,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了,前几   天不过出门一趟,就让几个女人抓走了,哎,我这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啊……”情到深处,老大爷一个糙汉也忍不住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女人还抢人啊?”   我奇怪了!话本子里面强抢民女的不都是大汉吗?几个大块头,小娘子根本打不过啊!原来话本子里面是骗人的……   “爹,您说这个干吗啊?女儿不是已经回来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在恩人面前说这个干啥啊!”绯衣去换了茶壶道。   老大爷笑笑,“哎,你爹我老糊涂了,眼神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了!老了老了,岁月不饶人啊哎,绯衣啊,你不知道村口的王寡妇老说我老眼昏花,连人都看不清喽!”   “爹,你不老,绯衣会一直照顾您的。”   “哎哎哎!”老大爷笑得满脸褶子。   众人寒暄许久。   剑思抱拳道,“我们还要赶路去枫华谷,既然绯衣姑娘已经送到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绯衣看了看天色,为难道:“这里距离枫华谷很远,现在已经过未时,枫华谷方圆百里没有客栈,只有一处小茶铺。你们救了绯衣,绯衣还没有报答你们呢!绯衣虽然身无长物,但家里也不算简陋,各位不如在我家住一晚再走吧?”   “那怎么好意思叨扰?”剑思推辞道。   “救命之恩大于天呐!这是让我们还恩啊!”老大爷热情留着我们,“几位恩人,天色已晚,如果不嫌弃就在我家先住一晚吧!”   农村的小土屋虽然简陋,但是也好过在外面风吹雨淋要强!   剑思看了一眼叶英的神色,又看了我一眼,我愣了愣,没明白他眼神中的含义,他别过头,慢条斯理地对着绯衣一家人道:“本来并不像叨扰您,我们的一个朋友在入洛道之前走散了。”   老大爷眯眼道:“哦,是这么回事啊!啊!那可就危险了,这洛道是出了名的多走兽啊,前头是有熊有狼,东边有一处墓地流寇到处都是,前几日,村里前头二丫就被流寇绑走了!”   “这地方怎么这么不太平啊?”   “前几年战乱没个消停,这些年皇上平定朝局的,才稍微好过些。可这回儿子家破人亡的人没去处了,逃难的死的死、伤的伤,哎……哪有个安生日子啊。就说我们家绯衣在前院种地的功夫就被人抓走了,我老头子差点儿哭瞎了眼睛啊!”老大爷唏嘘道,“这么说来,你们那个朋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剑韵可以徒手拍死一头熊,在我看来,她的战斗力还不至于被几个流寇制住,这些不足为惧。   剑思忙道:“大爷,我们的那个朋友会点武功,一般的小贼还奈何不了她的,这点我们很放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   “爹,您快别说话了,您身体不好,还是早些歇着吧,我去给你们做饭。”绯衣过来福了福身子,客气道,“劳烦你们少坐片刻。”   剑思道:“绯衣姑娘客气。”   几番闲聊过后,这小小的厅堂中就剩下来我们三个,我还在发愁今天住哪个房间,这地方看起来不大,房间应该也少,少庄主有洁癖,剑思又是男的,我总不能跟他们挤一间房间吧?话本子里面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想到此处,我偷偷看了眼叶英,莫名其妙有些心虚。   叶英没看我,他道:“你要去找剑韵?”   谁?肯定不是我,我看了眼剑思。   只见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道:“剑韵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不会是在跟我们闹脾气吧?”我用七公子的理论推断起来。   剑思摇了摇头,“不会,剑韵虽然任性,但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我们现在四个人只身在外,想要得到藏剑英雄帖的人有很多,北方恶人谷,西方袄教,势力复杂,我们不止是单单跟着少庄主去纯阳那么简单。再加上这天气并不好,你看这雨。”   我走到门口抬头望着雾朦朦的天,耳边是雨声淅淅沥沥的炸响,远处的丛林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无形中我们好像身处在一片雾气制造的牢笼之中,显得沉闷压抑,让人不由自主的烦躁!这样的天气……   剑思又道,“刚才入洛道之前我放了闪光弹,却没有得到剑韵的回音哨。”   “闪光弹?回音哨?”我惊了,这些又是什么?   叶英淡淡道:“那是藏剑山庄的信号弹,用硫磺和硝石做成的,就算在白日中也能发出强烈的光芒,只要是藏剑弟子在方圆数十里之外看到此信号必来相见!而回音哨是一种模仿鸟类叫声制成的骨哨,藏剑弟子用其来传递消息。”   我看叶英说的一本正经,末了还问我:“你懂了吗?”   “哦……”   我点头,被他专注的目光凝视,有些脸热地低下头去玩手指。   剑思道:“所以,现在还没剑韵的下落,我担心她出事了。”   “确实有违常理。”   叶英颔首,“剑韵走的是通往洛道的方向,我怀疑她还在洛道,洛道之所以得名洛道是因为有洛水的存在。洛水将此地一分为二,既然如此,剑思去洛水西侧巡视,我去东侧。”   “是,少庄主!”剑思恭敬抱剑。   我指指自己:“诶诶,那我呢?”   叶英皱眉:“你不会武功,不用跟着我们。”   “不不不,不行,我不要留在这里!”我忙摆手。   剑思感觉我的情况有些反常,问:“你怎么了?让你呆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就行,你是个女孩子,又不会武功,大半夜的出去找人不安全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儿,你们要把握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感觉毛毛的!你们放心,我绝对不拖后腿,我只跟你们,是谁都行。”既然他们要分道扬镳,我总得跟着一个吧?   我看看叶英,他的武功虽然好,但是跟着他我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像自己,怎么说呢,身不由己啊。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哎,既然不能轻松相处,那还是选择剑思吧!   我刚想往剑思旁边冲,一把被叶英抓住了手臂。   “孟绦,你跟我。”   我:“……”   ☆、尸首   农村的饭食虽然简陋,但是饿成这样的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饭食之前,剑思趁着绯衣和他爹不在意的时候用银针刺了下饭菜,他虽然动作很快,但是在我看来却是找找清晰。   随后,他朝着叶英点了点头。   银针,用来刺毒的工具。   我觉得绯衣不是坏人,只不过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好而已,但是剑思这么做真的不是多此一举吗?   “老大爷,待会儿我们要去找人,能不能借我们三把伞?”   “哎哟,”老大爷眯了眯眼,“绯衣啊,家里还有没有伞啊?”   “爹,您糊涂了,有两把伞的,只是,是用油布做的,你们不嫌弃就好。”   “两把伞?”叶英释然,“足够。”   足够?我们可是有三个人啊!   直到出了门,我才知道叶英的打算了。   洛道的道路一点儿都不好走,我和叶英合撑着一把伞,趟过坑坑洼洼的泥地面。   洛水之上有一座唯一的木桥,就是连接东西两岸的枢纽。   剑思与我们在此分开,各自去寻找剑韵的下落。   我看着剑思越走越远,才开始忧心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少庄主,剑韵走丢了这么大的地方我们怎么找啊?”   叶英将伞把塞到我的手里,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白色的物件,“这是骨笛,三长一短就是藏剑山庄的求救信号,如果剑韵听到了这个声音会来找我们。”   “可是,如果剑韵是出事儿了,她根本不能来找我们怎么办?”   “那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所以我们要一步一步地走这一片的洛道。”   一步一步地走过这一片洛道?那得要多久?   要多久的时间、多大的精力啊?   我抬头仰望,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让小腿忍不住打颤,远处雾霭未散,但也不难看出洛道到底有多大,我们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真的能找到剑韵吗?   我看着叶英望着远处的丛林,认真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动容。   虽说,剑韵不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儿,可是这两年的相处,足够让我明白,她虽然说话不中听,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烂好人,有的时候冲动傲慢,可是总有柔情的一面,比如上次我在剑冢受伤,就是她照顾了我两天。   我又怎么会不担心她呢?   “既然如此,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少庄主,我们赶紧走吧?”   叶英点了点头,将骨哨交给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他,叶英道:“你太矮了,我来打伞,你来吹骨哨。”   “哦……”   我接过那白灿灿的小哨子,上面还有叶英身上淡淡的余温,忽然间,我的腰被揽住紧紧靠向叶英。   只见叶英将伞柄握在手里,垂眸看了我一眼,解释道:“雨太大了,伞很小,你不要淋湿了。”   我木然点头,却觉得心里痒痒的。   两人一起走着,我试着吹了一口,声音难听至极!这东西竟然是藏剑山庄的通信工具,简直难以置信!   我惊了,又试着吹了一下,探究地打量起它来。   “不是这么吹得,不要用口唇之间的气息,要用丹田之气。”叶英伸手取走我的手中的哨子,“诶……”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这个哨子做了一个示范,脸上的表情淡漠深远,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叶英英俊的轮廓就像映入山水画中,如梦似幻。   而这骨哨到了叶英手中,竟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活了!灵活百变,忽高忽低。   我心头猛然一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心口炸开一样,有些晕眩。   不过,我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叶英刚才拿走的哨子我刚刚吹过……   我忍不住看叶英的情绪,他却仍然是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回过头,眉毛细长微微挑起,问我,“你知道了吗?”   “我……”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英微微仰唇,“你没有接受过藏剑山庄的训练,让你一时半会儿学会吹这个,确实为难你,还是,我来吧。”   说好的不拖累别人的,叶英要照顾,要撑伞,还要吹骨哨,所有的事情他都一手包办了,那我不还是来拖后腿的吗?   不行。   “不用,我可以。”不过是学着吹骨哨罢了,有什么难的?叶英让我学画,我现在都能画小鸡吃米图了,虽然画的并不好,但是有进步!吹骨哨罢了,我觉得如果我努力一下一定也可以做好。   我将骨哨拿回来,看着叶英,信誓旦旦地赌道:“这个我可以学,我是藏剑山庄的人,就算现在不学,以后也要学的。”   “真的可以吗?”   “嗯!”我低头认真地看了眼骨哨,想起叶英刚才说的话。他说,吹这个要用丹田之气,丹田在哪里?剑思剑韵常来未名居练剑,丹田我还是知道的。腹下为丹田!   我想了想,凝神将丹田之气提升上来,缓缓地呼了口气。   “嘀——”   小小地声音在这一片宁静中显得尤为突兀。虽然没有叶英吹得好,但是也好过原来那声了!   我高兴极了,跳起来:“你看你看,我说我可以的!”   叶英点点头,用手拉我,我一个站立不稳撞到他怀里,铺面的一阵竹香让我忍不住脸红地忙退了几步,叶英又来拉我。   他眉头一皱,“你躲什么?雨很大,到伞里来。”   “我……”我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我总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亲昵,就像……我忍不住遐想那两个字,可是一到喉咙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在排斥叶英,可是这是为什么?   见我如此,叶英抬步走近,将伞挪到我的头顶上,我整个身子都这般被他藏在伞下了,他拉着我的胳膊,道,“刚才你做的很好,我们该出发了。”   我眯眼瞧着远处,天色渐渐暗了,该是这才感觉到有雨水透过发丝渗到了我的头皮,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而刚才的心热好像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吹着骨哨,叶英打着伞,逐渐走进了洛道东侧的一处密林。   这个地方据说有墓地。虽说是夏季,可是外界的气息让人感觉冷冰冰的,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叶英。现在的他是小火炉,我抬头看他的反应,好在他并没有发现我的意图,缓缓地送了一口气。   一路向南,树林的后面是一大片清脆的竹林,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了起来。   我想起从善说的话来,人世间最容易滋生鬼怪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竹林。竹子属阴,千年竹可通地府。   风吹竹动叶作响,整个地界感觉阴森森的。也就在此时,雨却不下了,叶英收了伞,我继续吹着骨哨,两个人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响着嘎吱嘎吱的声响。   夜色降临,路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楚。   叶英忽然握着我的手,他凝视我,轻轻道,“孟绦,路滑,你别走丢了,跟着我。”   我怔了怔,为什么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这么奇怪?好像,我以前走丢过一样?   哈,我一定是想多了。   “哦!”我应了声,继续做着我吹骨哨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然后慢慢地向前挪着步子。   我道,“我好像听见有人走路的声音。”   叶英摇头道:“那是风声吹树叶发出的。”   “有亮光!”我又道。   “……”叶英沉思一会儿,道,“那是萤火虫。”   “萤火虫!哈哈,原来是萤火虫啊!”我抓了抓脑袋,掩饰尴尬,“没想到这边也能看见萤火虫!”   叶英颔首道:“夏季荒野,萤火虫很多,无须在意。”   我懂了,迈出一条腿儿准备继续赶路,谁想一脚踩空从泥路上摔了下去。   “哎哟!”   我还没滚到底,就被叶英拉住了臂膀。整个人的体重就依靠着一直臂膀被掉在半空中。   “孟绦,你没事吧?”叶英道。   “没事!没事。”我向下一看,赫然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大红色的春衫,身材玲珑、头发很长,这么大的雨她躺在坑里面做什么?   我凝神一看,之间她怒目圆瞪,唇口微微张开,似乎是难以置信的模样,眼神毫无神采,这是一个……死人!   “啊啊啊啊!我要上去!快拉我上去!”我几乎快哭出来了!   叶英是练武之人,力气自然是有的,他提气凝神一把将我被拉了上去,我吓得不行,抱着他道,“下面有人有人!”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声音轻缓地就好像一缕春风,“怎么?”   我抬头看他,认真道,“我看见有个死人在下面。”此时想来,我难以回忆刚才的景象,只是那场面实在的太恐怖了!   天哪,我孟绦竟然掉进了一个埋尸坑里面!   庆幸的是,我没有死,只是我这身粉色的衣裙已经泥斑点点了。当然,这些都不用在意,重要的是,我没有真的摔下去,叶英也没有。   “下面是谁?”   “是个女人!”我忙道。   叶英的神色有些凝重,我知道他怀疑什么,忙道:“你放心,我看了一眼,不是剑韵,绝对不是!可是,我却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叶英将伞给我。   我接了过去,看他道,“你要干什么?”   “我下去看一下。”   我知道,叶英是个很厉害的人,从我认识他,我就觉得他与众不同,就算他要把尸体拿回去好好研究,我也觉得理所当然,他有这个能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要小心啊。”   叶英点了点头,跳了下去。   我在洞口张望,不多时他又轻功一提飞了上来,表情更是凝重。   “怎么样?”   叶英忽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啊?”   “绯衣。”   “啊?”   我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巴,“刚才绯衣不是还跟我们在一起吗?”   “按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她死了三天了。”   三天?   “我想起来了,三天前,正好是我去青楼救她的日子!”   叶英颔首道,“这个绯衣在那日已经死了。”   “那我们救回来的到底是谁?那她又是怎么死的呢?”   “不知道。”叶英摇头。看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不过,现在‘绯衣’冒充她的身份,一定是有别的理由的,一个穷人家的姑娘,需要人顶替,这三天正好是她跟我们相处的三天,当然,并不能排除这个姑娘就是假绯衣杀的。”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那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   “老大爷不是已经认了绯衣了吗?他是她爹怎么可能认错呢?”   “你忘记绯衣的爹说过什么了?”   我茫然,看着叶英继续道,“他说,他老眼昏花,就算认错也是理所当然的,再加上,绯衣许久未归,他会下意识地认为是绯衣回来了,而刚好,这个假的‘绯衣’与她的女儿这么像。他还透露过很多信息,包括劫走绯衣的是一群女人。每到这个时候,绯衣都会出来打断他的话,孟绦,你发现了吗?”   “难道说,她是故意的?”   叶英点头道:“说多错多,她当然不想让别人看出破绽。”   “所以,跟着我们的那个绯衣一定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我吓得忙后退了一步,这一下子就踩到了一个硬物了!我抬脚一看,发现竟然不同于土壤的颜色,那是个泛着光泽的东西!   这是……我伸手摸了摸,一个水滴型的物件,用银色的丝状材质勾住的。   “是什么?”叶英道。   “耳……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这个不是剑韵的耳坠吗?”   我忙激动道:“看来剑韵真的来过来!”   叶英的表情却并乐观:“只能说明她来过,生死未卜。剑韵离开我们到失踪有四个时辰,从扬州到此处不过两个时辰,她另外两个时辰去哪里了?”   叶英忽然道,“为何如此看我?”   我眨了眨眼睛,崇拜地说,“少庄主,你好聪明啊!”   他颔首看向别处,“有些问题只要多思考一下,你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所有的谜团都被叶英解开了,我们也离开了假绯衣的控制,唯独剑韵的踪迹让人不得而知,这丫头到底去哪儿了!真是急死人了!   不过,此时此刻我不由松了口气,耸了耸肩“现在想想,离开那里还真是明智的!要是我一个人呆在那里,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对不起。”   嗯?为什么叶英,要跟我说对不起……   “你是我的人,我却让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孟绦,以后不会了。”他缓了语气,没有往日的冷淡,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眸子真好看,里面的我也看着他。   男人的承诺就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可山上积雪消融,渐渐滋润这心田,让我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两章合一章的厚度!!   ☆、千钧   面对绯衣的尸首,我们沉默了许久。   “这个地方埋得不深,下雨之后就给冲刷了出来,”叶英道,“死者为大,将她埋了吧。”   他找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竹片以最快的速度给这个坑填上了土,并用竹片的柔韧度,在上面用随身的匕首刻下来绯衣的名字。   他将这把精致的小匕首塞入鞘内,直接递给了我,“你拿着,这把是我以前自己锻造的练手之物,现在送给你,我不知道,此时此地是否还有危险,我未能面面俱到地维护你,不过你也许自保才行。”   我有些不懂了,他的武功那么好,人还这么聪明,保护我一个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么厉害的叶英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吗?   他说的危险,如果是指假的绯衣,我觉得我们暂时不用考虑她了,毕竟我们已经出了村子。   可是盛情难却,此时此刻,我竟然拒绝不了他,他就像是一棵树,让人忍不住想依靠他,寻求他的庇护,亦如现在的我。   事情做完了,剑韵还需要去找。   两人又继续朝着南面走,一路无话。我的脑子里面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想什么,吹骨哨也是心不在焉,我想叶英大概想关于假绯衣的事情吧?   他的心思本就灵活多变,让人捉摸不透,别人想不到的问题,他总能第一时间想到。   “孟绦,你……”   我没有料到叶英会突然停下来,一下子又撞到了他的怀里,我捂着鼻子后退一步抬眼看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没有气力地耷拉了一下脖子,“少庄主,我知道现在说不好,可是我还是有些困。”   平日的时候,我应该还在兴高采烈的临摹古代书法文化作品呢!大概是今天出来的时间长了,我现在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叶英抬手,像是想要摸我的脸,我看了看他,有些惊愕。   他收回手道:“再坚持一下吧!”   “我知道的,少庄主,我们一定会找到剑韵的!”再苦再累,都不能退缩,孟绦振作起来!我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脸颊,总觉得有些精神不振的恍惚。   也不知道走了的多久,眼前忽然看到了一处亮光。   “少庄主快看!”   是一处竹屋,在洛水一侧的有一块石碑立在门口。   叶英严肃的凝了凝眼神,估计在思考什么,我不假思索地望了望,听到里面传来怪声,似乎是一个女孩的叫声,凄惨无比的叫声。   “啊!饶命啊……饶!命……啊!”竹门被人踹开,从里滚出来一个姑娘趴在地上,满身是血!   我上前一看,差点儿没有吓晕过去!   她看到我们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神中迸发出亮光来。   她把手伸向我们,喊道:“恩人,快救我快救我!有人,有人要杀我!”   这是……第三个绯衣?还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那个?我觉得比较像是后者吧!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是谁啊?”   “绯衣”哭道:“孟姑娘快救我!我是绯衣啊!你们救回来的绯衣啊,那群强盗又来抓我了!他们又来了,这回他们不要卖我了,他们要弄死我,呜呜呜……”   我的脸瞬间有些僵硬。   如果叶英说的都是对的,那么现在假绯衣还在演戏吗?她以为我们都是傻子,被她耍得团团转吗?   我忽然有些想笑,回头看了眼叶英。   叶英道:“好,既然姑娘说自己是绯衣,那么竹林中的尸体又是谁?”   “尸体什么尸体?”浴血嚎啕大哭的绯衣猛然怔了怔,又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总之现在我就要死了,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我道:“这位姑娘,你不要骗我们了!树林里面的那个尸体就是绯衣的,你不是真的绯衣,你是假的。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们只想找到我们的朋友罢了,不想与你为敌,请你不要阻挠我们!”   “叶英,我们走吧!”   女人嘶吼道:“不许走!”   “阻挠?笑话!”绯衣忽然笑得狰狞,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白色衣服都染上血迹,她每走一步就像一个行尸走头,她歪着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我。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阻挠你们?是你们阻挠我!”她伸手极快送出三枚钢针,一针被叶英躲过了,一根打的是我,我跳开了,唯有最后一针轨道回转!这轨迹诡异到让人后怕,针形如此细小,可我却能看到。   我站在叶英身后,下意识地帅手替他挨了这一针,尽管以他的能力,他可以躲开。   有点儿疼!   叶英忙道:“我看过了没毒。”   假绯衣猛然惊叫:“没毒?呵呵呵,你们走不掉的?”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中针的地方便开始隐隐作痛。那针头如同找到食物的老鼠瞬间没入了我的体内。   我还没有来得诧异,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天旋地转。   也就是这一针,将我的梦给刺破了。梦它就像一股子香气,随着这一刺而飘散了出来,让我久久不能回神。   “孟绦!”   我心跳猛地一滞,这感觉让我感受到了死亡。   死亡是什么?冰冷,黑暗,无穷无尽的未知……   叶英抱着我,我看着他瞳孔中的我,嘴唇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泛着蓝色,接着是紫色,黑色……   “我没有名字。”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你不是要来跟我玩吗?我给你取个名字,你就叫孟绦吧。”   “为什么要姓孟?”   “因为我娘姓孟。”   ……   “孟绦?”   “嗯?”   “我长大以后也要成为爹爹一样的人!”   “嗯!”   ……   “倒是你,好吃懒做、胆小怕事,这样睡觉还喜欢赖床,我大食和小食的饭时恰好被你错过,你便觉得我没有饭吃了?这是自以为是,以偏概全。”   ……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恢复?又或者,你根本就是有法力的,你本来就在骗我是不是?”   “孟绦,你一直都在骗我。”   ……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中好像回放了我的一生一样。   是的,不是这两年的时光,而是一生。   一生多漫长啊,那得从三百年前说起了。   我是妖,天地之间精气所化,守候西湖百余年。脑海中那冰封千里的湖面真是太美了,还有从善和柳瑶,他们对我的好,对我的牺牲,我都一一看在眼底,还有面前这个人,叶英,从相识到后来的倾尽修为……   原来,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如此奇怪呵!   原来我,早已认识他了,我们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苦难,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他于我不单单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原来我们之间有这么多的纠葛!   这一瞬间涌入脑海中的记忆犹如海啸一般侵蚀着我的思绪!   我开始胡思乱想,想了很多的事情,心跳越来越快,直到我仿佛摸到了生命的临界点,我整个人犹如幽魂一般飘飘荡荡。   “叶英,我……”   我张了张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你别说话。这样会加剧毒素漫延。”他镇定自若地封住了我的几个穴道,期望可以缓解我的毒素。   假绯衣笑起来:“没用的!做什么都没有用!她中的是百草之毒,不止是她!你,叶英,你今天也要死!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迟了迟了,我感觉迟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   我,要死了吗?   “你……”我话还没有说完话,却在下一秒陷入了黑暗。   叶英将我抱在怀里,感受到我身体的紧绷,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叶英,你也会心疼吗?”“绯衣”狞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我竟然还能在你眼中看到怜惜?”   叶英的周身瞬间冰冷了下来。他不是冷静,而是真的生气了,就像静静蛰伏的猎豹,目光渗透出杀意。   “生气了?哈哈,可能你不认识我,让我好好告诉你!叶英,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被藏剑山庄赶出去的那个丫头吧?”   叶英凝眉低声:“你是,绿漾。”   “难为藏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知道我,真是稀奇了!”   叶英:“那一年的事情,我都记得特别清楚。”   那一年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孟绦离去,弟弟出生,还有就是杨思慧无缘无故地发落了一个小丫头,这个丫头当时大概十几岁,现在恐怕已有三十了吧,那么眼前这个二八佳人就是当初那个小丫头?   是,也不是。   叶英悟了,江湖上有一种可以改变容貌的功夫称为易容术,绿漾必然是易容术的受益者。   叶英冷然,“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没关系?”绿漾狠狠地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块即将入口的腊肉,“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藏剑山庄名动江南,只要是藏剑山庄里面赶出来的丫头,没有一个府邸敢收留我!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飘荡在苏杭等地,受尽了人间冷暖,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到这个地步?”   “怎么,你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啊哈哈!”绿漾见叶英疑惑,立马笑起来,“我知道了,伟大的庄主恐怕还没有告诉你,你那个看起来仁慈的庄主夫人竟然会毒害藏剑的嫡长子吧?”   “你说什么?”叶英语气沉着道,他知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情,即将揭开面纱了。   “叶英,当年下元节祭祀,一杯功勋酒被打翻了,你都不在意吗?”   打翻酒杯的人此刻就躺在叶英的怀里,他心中有数,可是绿漾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另有隐情?   叶英双眸微眯,看着绿漾,听到她癫狂的说话。   “当年,我给杨夫人出了主意,让她在你的功勋酒中下毒本。可那个没用的女人什么事儿都做不好!”绿漾大叫一声,“本来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你偏偏没死!你说,你是不是该把这些年的债全部都还给我!”   这一字一句敲击在叶英胸口,让他忍住回望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如果绿漾说的是真的,当年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判定了她的罪责,这些年来,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的身体这么轻,这么瘦,可怜得就像天地之间的一粟。转眼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是这一次,她什么都忘了。   叶英本以为,这些年都是他一个人默默承受自责。   他有些怨恨。他怨恨孟绦能忘记过去、潇洒地过活,却原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对他的惩罚?   “这种惩罚,真好……”   “什么?”   绿漾说的口干舌燥,本以为叶英会神情大变,或者大喊着“不可能”质疑人生,却没有想到换来他这么一句不了了之的话,立马怒气冲天,脸上狠辣几分,道,“少说废话,今天我就要杀了藏剑山庄少庄主祭奠我这过去的十几年!”   她撕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橘子皮一样枯瘦的脸庞,这张脸上,沟壑丛生,俨然不是一个三十岁女人该有的面容!   叶英淡淡地望了面目全非的绿漾一眼,“解药。”   “什么?”苍老的绿漾瞪大了眼睛。   “把解药交出来。”叶英在夜幕中抱着我站起来,他的臂膀就想松柏的枝桠,他的发丝就像星空上的幕布。   他眉目寒若冰霜,微微启唇,“你打不过我的,我可以为了她饶你一命。”      ☆、红衣   绿漾枯瘦的脸颊上微微有意思触动,随后仰天大笑:“叶英,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你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不,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的!”绿漾露出嗜血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一般,“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藏剑山庄可以雄霸一方!叶英,你受死吧!”   绿漾瞬间从血迹斑驳的白色裙裳中抽出一条血红色的缰鞭凌空一喝!她疾驰数米,精瘦的四肢瞬间灌满了能量,她微笑着对着叶英的面门挥出一鞭!   她历经千辛万苦学成的功夫啊!所有的功力都汇聚在了这一鞭子上!   她有足够的自信。叶英只要挨了这一下,不死也得残!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早在几年前她还在苏杭的时候就听过叶英的名声,他们说他是天才!剑术中的天才!   所以哪怕是不择手段,她也要让叶英身败名裂,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杨思慧!   绿漾发狠,双眼充斥着血丝,她兴奋、她焦躁,她感觉她即将握住命运的脉搏,她可以主导一切!   “啪”落地开花,夜空中扬起一层土腥味!   “哈哈哈!”   泥土从空掉落下来,她听到了悦耳的声音!   打到了吗?打到了!打到了!   绿漾极其自豪地扬起了脖子,却发现眼前的叶英早就不见了!   “什么!”   不可能的!她明明看到她扬鞭落下的时候,他还在原地的!他明明没有动的,可为什么在此刻他就已经没了人影!   显然,她低估了叶英。   就在她挥出鞭子的一刹那,那一股子风尘夹杂着秋初的寒风,将叶英带出去数十米。他怀中抱着身体逐渐冰冷的女孩,内心如同一块坚冰。   早在十二年前,他已经不是往昔平凡的叶英了,他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甚至比暗器、比剑还要快!   这种速度仿佛是与生俱来,可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一切都开始于八年前,冥冥之中,这似乎跟怀中的女孩有什么联系。   这一度让叶英很迷茫。   既然他拥有了这些,他就一定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   他没有出招,只是躲过了绿漾的攻击。   虽然只有一招,但是他也看出来眼前这个女人的不一样,那一招的狠辣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儿。是从鞭子上发出来的,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鞭子,而是一条血鞭!   绿漾究竟杀了多少人?   冰冷的眸子掩饰了内心的疑惑。   同样震惊的还有绿漾,她的动作就算再快,也快不过叶英的速度!   这……绿漾睁大了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惊叹他吞进了肚子里。   背水一战,她就算死,她也不能输!   忘了吗,忘了这几年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内心的恨意嫉妒膨胀侵蚀着她的内心,仿佛火山爆发前期一般隐隐而动!   绿漾握紧手中的藤鞭,将狠厉从指间发出,她怒吼着弹跳起来,凌空又是一鞭子。藤鞭一动,躲到之处,树叶连同枝桠被这一抹绛红撕裂开来,唯有叶英点地而起落在一个树上。   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抱着一个人,他也能灵动自如。   多么可怕的战斗力啊!   绿漾的心中有一丝惊叹,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将手中的藤鞭握得更加紧了!   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似乎所有一切在他眼中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眉宇间的愁容不散。   此时此刻,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来绿漾,淡淡道:“最后一次机会,解药给我。”   绿漾嗤笑:“叶英,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叶英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孩,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面前的男人目中无人,高傲不凡,绿漾反而却不生气了。   她笑得更加开怀:“当年,我没有毒死你是你命大,在客栈那一会儿我故意给你夹菜,我将毒死早就抹在了筷子之上,她这个蠢货竟然给你挡了下来!我刚才发出的缩脚针又是一种毒。这两毒着实相容,相辅相成,她此刻恐怕已经是到了阎王殿了!”   叶英神情微微一僵,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痛到不能呼吸,他轻轻张了张嘴,才勉强喘了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姑娘。   “这都是她咎由自取,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她是你的丫头!”绿漾惋惜地摸了摸手中的藤鞭,笑得幸灾乐祸,“小丫头啊,你就可怜了,你恐怕不知道吧?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将末尾的几个字狠狠抛出,血鞭一甩,死死地瞪向面前树枝上的男人。   恨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绿漾左手起势,右手握鞭,阴笑道:“天为阳,地为阴;热为阳,寒为阴!圣火逐月!”女人爆发的力量就像冲天的火光,她挥舞手中的血鞭,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精致的六芒星,布下层层鞭影铺下的牢笼。   她的鞭子越来越快,这鞭影越发密不透风!   叶英未动,鞭影以及,在他白色的衣袍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口子。   这下总算有点儿意思了。叶英心中感慨,可是现在他不能停留,他需要速战速决!   鞭子快打到怀中的女子身上,他微微一颤,用手挡出了,手背上留下一道血色的伤口。   绿漾眼睛一亮,眸子被瞬间点燃般笑道:“叶英,你手中无剑,看你怎么跟我斗!”   “谁说,我没有剑!”   他将女子温柔地放在树上,袖口一展,一柄精致的、只有一尺长的小剑稳稳地握在手中。   绿漾一惊,手中却未停,在她看来,一寸短一寸险,不足为惧!   可是,她错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握剑的人是叶英。   他左手执剑,运道剑气于胸前,提气凝神,一剑挥出,不过三招,招招喷薄出寒光之耀。   只用三下就破了这天罗地网般的血影阵的,殊不知,天地之间,只有叶英一人!   绿漾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血鞭已经尽数断成了十六节,而且节节都已残破不堪!   叶英的剑气未收,直逼得绿漾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体,她狠狠地怒视着面前的男人,恨意未消。   她心中不服,发狠道:“叶英,没想到,你功力居然这么厉害!”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绿漾愣了愣,“你不该杀了我吗?”   “我可以给你活命,你若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其他人。”   “代价?”绿漾将信将疑。   叶英淡淡道:“只要你交出解药。”   “哈哈,”她笑了,这如何能不引人发笑呢?堂堂藏剑山庄的少庄主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放掉了自己的仇人?   “叶英,她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要如此护她?”   叶英到:“我亏欠她太多,还不清。”   绿漾诧异不过一会儿便冷笑道:“且说我不愿意救她,就算愿意救她,你以为,用百草至毒混混制而成的毒药有解药吗?叶少庄主,你太天真了!”   叶英眼神中那一丝触动转瞬即逝,冰冷的眼眸在瞬间填上了寒意。   绿漾这种杀人如麻的女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眼神中的杀意,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叶英握了握剑,抬起,却又在顷刻放了下去。   杀意少了?   “你不杀我?”   “你连活着都是为了报复别人,也是可怜人,我不会杀你。”   绿漾愣了愣,她握了握拳头:“叶英,其实……”   她未说完,那声音就戛然而止。   绿漾倒在血泊之中不过一刻,她轰然倒下的瞬间,寒光凌冽映在她背后的那把匕首之上。这把匕首已经没入绿漾的身后,不断冒出的鲜血浸染了她的白衣。   嗜血,清冷,凄凉。   “很漂亮的衣服对不对?”   从竹屋内走出来一个红衣女人,她穿着铁靴,走路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她缓缓步出,烟幕下隐隐的光亮映衬着她的头冠,她画着很浓的妆容,朝着叶英微微一笑。   “这样的女人还是应该死了的好,死亡才是通往天堂的唯一途径。杀戮才能赎罪。”那女人又道,“在下红衣教慕容雪,叶少庄主,久违了。”   ☆、换生   叶英淡淡地望向面前的女子。   “叶少庄主不必对我怀有戒备之心,我没有对你有任何的敌意,阿雪自问武功浅薄还打不过你。”女人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子,在手中把玩,“阿雪学医数年,对于医道略知一二,虽然这个女人罪该万死,但是她有一点说对了,孟姑娘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不知道叶少庄主要怎么给她解毒呢?“   叶英凝视她,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慕容雪笑起来:“叶少庄主的警惕性太高了,阿雪可没有恶意哦!据说,万花谷的医术天下闻名,可是此地乃洛道,距离万花之地甚远,远水救不了近火,阿雪这里有配置的解毒丸!服下一颗可以控制心脉毒素不在体内蔓延。”   她将瓶子扔给叶英,叶英接住,可随后的眼神里面充斥着探究的意味。   慕容雪道:“叶少庄主不必疑心,藏剑山庄乃江南第一名门正派,红衣教不会与之为敌。”   她看着叶英跳上树杈抱起那个已经中了毒的女人几乎在瞬间已经挪出数十米之外。   可见叶英虽然年纪轻轻,可武功却已经登峰造极,一般的人难以望其项背。   慕容雪心中惊叹,若是刚才她帮绿漾的话,恐怕现在她就该跟面前冰冷的女人躺在一块儿了!   “舵主,”从树林中走出一人,躬身隐蔽在树影中,“舵主明明可以用圣月之辉袭击叶英,为何不出手?奴不理解!”   “你懂什么,叶英虽然带着一个累赘,可是以他的武功未必不能脱身,他日他重返藏剑山庄之日就是要血洗红衣教之时。阿萨辛大人一直叫我们低调行事,若此时暴露我们的行踪,我们就等死接受圣教的火刑吧!”   闻言,对方感到恐惧地抖了抖身子:“可是,舵主为何要亲自现身?还有绿漾她……”   “这个蠢女人不过是受了圣教主的垂怜就妄自菲薄,她死不足惜!”慕容雪望着绿漾的尸体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在竹屋中,叶英察觉不到吗?倒不如在此时卖他一个人情来的好。”   “舵主是一片好心,可是叶英会领情吗?”   “不会,”慕容雪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眼神眺望远方,“叶英的疑心很重,我估计他不会用那瓶药。”   影暗处的人有些不服气道:“那舵主还……”   “好了,你话太多了!现在教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研制秘药!而且,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舵主发现了什么?”   “那个女人好像对叶英很重要,她中的是‘云端’。叶英是习武之人,如果要解掉‘云端’势必要用内里逼出,你还记得秘药是怎么来的吗?”说完,慕容雪轻轻露出了微笑。   “哦!舵主你是说以毒引毒!”   慕容雪笑得越发开怀了。叶英啊叶英,你虽为藏剑山庄少庄主,可是为了救一个女人,你就究竟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慕容雪还真是拭目以待了!   慕容雪料想叶英肯定想不到,只要他也用内力逼出那个女人身上的‘云端’,自己反而会中红衣教的秘药吧?   阿萨辛大人游历中东许久才研制出来这种秘而不宣的药物,红颜。   红颜不是毒,而是药。   毒会毒死人,而药可以控制人!红颜能够激发人类内心的欲望,逐渐加深直到最后疯癫成魔。她不能亲手杀掉叶英为圣教主铺平一统中原的道路,但是能够毁掉一个日后的障碍也算是对得起圣教的栽培了!   思及此,慕容雪精致的妆容就像月夜下飞舞的红蝶,看起来妩媚动人。   暗处的黑奴道:“舵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雪轻轻瞥了他一眼:“通知枫华谷分舵的人。让他们留意叶英的行踪,一有情况就汇报给我!”   “是!”   ***   偌大的洛道却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我浮浮沉沉,就像空气中的一粒尘埃,没有依靠的彼岸,没有一丝的安全感。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软绵绵的,伸手挡住从外间射进来的光芒,适应了良久,我才明白自己是在一个破庙里面。   我记得,我明明中了毒,我的身子明明很疼的,可是这种感觉明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这让我觉得异常奇怪。   更加奇怪的是,周围没有一丝的声响。   我现下是卧倒在一处木板之上呢。我翻了个身子,看见了靠在一旁墙边的叶英。他合目凝神,衣服上有不少的灰尘,眉头微蹙,有些苍白的唇紧紧抿着。   我笑了。   实在是万幸了,万幸的是,他还在,我也还在。   “叶英?”   他动了动,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还有一丝睡意未歇的迷茫。   “孟绦,你醒了?”   我咳了咳嗓子,朝着他笑:“是啊,少庄主。”   “你身体还好吗?”   “好!”我起身坐起来伸了个拦腰,忙道,“哦,对了少庄主,我昨日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对付那个女人的?还有还有,我的毒……”   “你的毒,已经好了。”叶英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耐,但是却强忍着一般,他看见我惊讶的模样,又道,“别说话了,你身子刚好,既然醒了,我们就去找剑韵剑思他们,一夜没有回应,不知道他们该如何了。”   叶英扶着墙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怎么了?   “少庄主,你没事吧?”   我想上去搀他,却被他一手推开了。   叶英静静地望了我一眼,低头皱了皱眉,“没事。”   他强撑着走到门口,大约沉静了一会儿,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待他再次回看我的时候,那种眼神骤然软和了下来,有些让人很舒服的温柔。   他说,“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孟绦,快走吧。”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一跳。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叶英看起来会这么难受?我的毒又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这其中最为坏的一种情况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叶英一定因为我受了伤,或者说中了毒?   我以为自己记起十年前的记忆,再次面对叶英的时候会怯懦会逃避,疑惑质问或职责,其实,我们都有错,可是只是彼此不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吗?   而这一切的纠葛在现在看起来那么可笑!那隐没十年的埋怨、所有一切的苦痛都在叶英朝着我微笑,接着倒地不起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蓦然发现,只要他能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墓王   洛道的阳光有一种风尘的味道。   从破庙往外面看,到处都是萧索的断壁残垣。十年的时间中,战乱将这块地方磨砺得如同一匹用旧了的丝绸锦缎,外表斑驳不堪,内在还依稀能看见往日的辉煌。   一走出破庙外面就是一条潺潺的洛水,向外瞭望都是破旧的屋舍和干枯了、丝毫没有生气的断树,在远处的土丘之上唯有一支破败的旗帜迎风飘扬,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我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   我不知道叶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过,我猜想他肯定是想找个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的地方,所以才会刻意来到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以至于我在他昏倒之后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人来搭把手。   把衣服撕破了一个角在河水里面浸透了再回去放在叶英的额头上。做完这一切,我颓废地坐在一边。   方圆百里都是被战乱啃噬过一般,我现下无处可去。   洛道这个地方我也不熟,只能先将叶英安置在我初初躺在的木板上。   他的样子很是难受,眉头紧蹙,冷汗不断地从额上冒出来,我用袖管给他擦汗,心中焦急万分。   他现在一定很不好,才会不由自主地做出差别于他平日冷漠的表情。   人类的身体本来就脆弱,他不会死吧?   我心中猛然一跳。看着昏迷不醒的叶英,莫名有些难受。   我无比希望自己还是个妖精,这样我起码可以救救他,可是现在我不能。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大夫来看看他,我需要找个人来帮我,可这是不可能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去哪里找人帮忙?   我忽然想起上次从善临走之时我还藏在胸口处的那个破碎的狐囊!我忙伸手摸了摸,万幸的是它还在!   太好了,可是……   它已经破了。   它跟从善是相连的,如果我撕碎它,从善是不是也能感受到?   我心如擂鼓,最后还是把它撕碎了。   我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放弃了。   但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叶英现在受伤了,我们两个人中唯一一个会武功的人都受伤了,藏剑山庄虽然是名门正派,但是一定也有仇家,包括昏迷之前那个假绯衣,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想要杀叶英。   剑韵和剑思现在不在我们身边,那个骨哨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就算有,也不一定能够联络得上他们。   那么,如果我们遇到危险,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应对?我不会武功,叶英没有办法出手。没有人可以帮我们,我们只能自救。不,我还是有武器的,我摸了摸袖子中叶英给我的匕首,它还在,我有些心安。   现下我得带着叶英找地方医治。我们不应该还停留在这里!   叶英的个头很高,平日看他高大英俊,风流倜傥,可这些都在此刻化成了负担。我一个人背不动他。   我找了藤条将叶英身下的木板穿了起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为了防止藤条滑下来,我多绕了几圈儿。   刚开始根本拖不动,我咬咬牙,原地压了压腿,挺起了胸膛,猛然发力才能移动一小步。叶英说过,洛道只有这一条洛水,将洛道一分为二。只要顺着这条河水走,一定可以走出洛道,最好是回到扬州,这样我就能找个医馆给叶英治疗了!   现在是上午,我没有吃饭,又累又饿,腿脚发软,每走一步就像一个石头压在身上,空空如也的腹中不断嘀咕着声响,这种软弱的感觉让我觉得头晕目眩!   不懊恼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快爆发了!   可是每次回头看见叶英,我总觉得如果我真的停下来,也许会来不及的……   好像,他就是一颗药,只有现在的他能够平复我心中的情绪。   我不能停,最起码也要等到看到出口!我现在的心情只能在脑海中徘徊一个信念,那就是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我走了不知道多久,却始终没有到达小溪的尽头。   等到我真的支撑不住了,我才歇脚在洛水旁边喝了口水。   也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听到有人来了。这个时候,什么人会来这里?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还好这边的树木较为茂盛,我将叶英拖进了树丛。   此时的叶英已经晕过去了,若不是他紧蹙着眉头,我几乎担心他……我用手贴着他的脸颊,感觉到他比任何人都要高的体温,这让我吓了一跳!   怎么会烧的这么厉害?   我转身听见外面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是两个男人。   “真他妈憋屈,老大又要让我们找女人给他?附近的村子都被地鼠门的人断了粮,现在去哪里给她找女人啊?”   蓦的,我听到流水的声音,刚开始不明白,现在我知道他们半夜出来做什么了,不由地红了红脸,余光瞄向叶英。   “你小子这么罗嗦干什么?撒泡尿这么多废话?”   就在这个时候,叶英忽然呢喃了一声,我忙捂住他的嘴。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就不能安静点儿吗!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界的声响,却发现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怎么回事?从树丛里面往外看一个人都没有。   我心中一跳,不好!   我刚站起来,猝不及防面前跳出来两个人,这一下就被烟雾喷了一脸。   这是,迷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女人长得还挺漂亮的,快把她带回去给墓王!”   “嘿,这里还有的男人?哇靠!这男人烧的这么厉害?不会是要死了吧?”   “你看,这个男人的这身衣服看起来有些来头!”   “嘿,这衣服好像是藏剑山庄的?强子,藏剑山庄我们墓王府可惹不起啊!”   “先不管,带回去再说!”   “好好好!你说了算!”   我这下迷迷糊糊被人拽起来,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被这两个人拖了多久的时间,到了个比较亮堂的地方。我睁开了一眼,大概是一个山洞,昏暗的洞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有一阵潮湿恶心的味道。   那两个人似乎按动了什么机关,接着门开了,我们就被带进了一个石屋之中。这个石屋比起外界的寒冷多了一丝温暖,且不断有人说话和嬉笑的声音。   我心中惊讶,想不到洛道之中还有这样的洞天!   感觉到那两个男人背着我跟叶英在向下走,大概是走到了地下?这个屋子像是在地下刨出来的。   随着这个光亮逐渐加深,我和叶英都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大厅,然后分道扬镳,我感觉我似乎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不多时,我就被放了下来。   身下软软的?不是地面还是一张床?   有人道:“秦姐,新抓来的姑娘,管教管教!”   有个女人道:“墓王给你们什么好处,到处搜刮姑娘?那么多的好处都被你们拿了,嘿我说,你们倒是想着姐姐我啊?”   “哪能啊,秦姐,这次是墓王要的急。改明儿请秦姐喝酒,姑娘我就放这儿了啊?”   “行吧!”   两人走后,我闻到了鼻下一股子刺鼻的气味,也是这个味道让我瞬间清醒了很多。   我一睁开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瞬间通透了起来。   一个装扮艳俗的女子就坐在我的身边。   她朝我笑笑:“姑娘,你醒了?”   说完递给我我一杯水,我警惕地看她,并没有接过来,心里犯嘀咕:她到底是谁啊?我听到墓王,可是这洛道又怎么会有王爷呢?   那女人讲水杯塞到我的手中,释然地笑了笑,“姑娘,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害你,将你绑到这里的人又不是我,不过既然你到了这里,我就不会轻易地让你死了,这样对大家都不好。看在同样都是女人的份儿上,我会尽量照顾好你的。”   我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善意,我道:“你是谁啊?”   “哦,还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珂,这里是墓王府,而你将会成为墓王送到长安的礼物。”   “礼物?”   秦珂笑笑:“对了,男人攀附权贵,无外乎金钱或者女人。”   我眼神闪烁,想起叶英还受着伤,也不知道此时在何处,若是伤势拖久了,我怕他真的撑不过去,忙下床自己穿好鞋子,道:“这位姐姐,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个王爷,但是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不可能成为墓王所谓的礼物的,姐姐你就放了我好不好?”   “放了你?”秦珂眼中有些冷意,“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墓王府是你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的吗?”   “他既然是个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苦在乎我一个?”   “那些达官显贵,就喜欢你这种清纯软弱的良家子,呵呵呵。本来墓王就只在洛道活动,自然也不会抓你过来,”秦珂道,“你知道吗?这一代被地鼠门和一个红衣的教派控制,这里的村庄在经过战乱之后已经荒无人烟了,想要在这个地方找一个女人,难上加难。你也不用在意为什么是你,并不是非你不可,只是现在找得急,正好你撞到枪口上了。你可以这么想,只能怪你命不好喽。”   我张了张嘴,现在我被困在此处,看到秦珂的强硬态度,目前我是出不去了,可是我得先确定一件事情。   “姐姐,我可以不走。我想知道跟我一起来的人在哪里?”   “跟你在一起的人?”秦珂猛然愣了愣,“什么人,那些小喽啰送你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我虽然昏迷了,但是我可以感觉,那个人是跟我一起进来的,后来他们的人就把他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现在生了病、受着伤,还发着烧,我怕他熬不过今晚了!”我悲伤地叹了口气。   秦珂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他是我主子,我是他的丫头。”   秦珂讥讽一笑:“什么主子,我看是你小情郎吧?说到底不过是对儿野鸳鸯。我秦珂可不做棒打鸳鸯的事情。”   我没有否认,因为就算她这么想,也似乎改变不了事实。我忙道:“这么说,你要放了我们?”   “谁说我要放了你们,我只是可惜罢了。墓王府的规矩有进无出,想走?你就先过门前那两把大刀!”秦珂忽然一笑,看我道,“看得出来,你很紧张他?他对你很重要吗?”   我想,我应该说了一个连我自己都害怕的谎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生死相随,似乎是话本子里面才有的故事。   秦珂深深地看我一眼,她的眼神就像穿透了我,我却在此时没有丝毫地退缩,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股力量在支撑我。   她道:“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在墓王府,我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那些女人要死要活,最后还不是乖乖地上了花轿被抬到长安。我虽然同情你,可我不能放了你。如果你走了,墓王府的人找不到你,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秦姐姐你放心,我不走的,”当务之急先要稳住秦珂,我忙道,“我就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叶英的伤势这么重,他还撑得住吗?我心急如焚。孟绦啊孟绦,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时间担心他?可是这种担心是抑制不住的,仿佛在胸口滋长。   秦珂在屋里来回踱步,忽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一般被抓到墓王府的人都在那里,待会儿你跟我走,我带你去。”   我立马感激道:“谢谢你。”   “不用谢我,”秦珂撇我一眼,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我不是帮你,只是你要知道了我帮了你,你也该明白你到底该做什么。”   我点了点头。   秦珂带我出去的时候,拿了火折子点了两个灯笼,一个我拿着一个她拿着。   出了门市阴暗的道路,拐个弯又是另一间石室。这里边错综复杂,道路纵横,完全找不到规律,我心中疑虑忙道:“这里不是墓王府吗?怎么在地下的?”   “呵,”前面带路的秦珂忽然笑起来,“墓王府是一个地方,却不是王府,自然比不得金碧辉煌的长安王爷府了,你想的没错,这里确实是地下。”   秦珂停下来举起灯笼往墙上照着什么,一边道,“墓王之所以是墓王不是因为荣华富贵,你瞧着这个地方哪里有奢华了,墓王盘踞在洛道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墓王是盗墓起家,而这里不是府邸而是一块墓地啊姑娘。”   她的灯笼往下一照,那处角落照出一块白色的东西,赫然是一块白色的手骨!   ☆、瞬息   我心中一惊,手上握着的灯笼一抖,差点没有抓住。   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地下的墓穴。难怪那刚才那两个人进来的时候道路如此昏暗,我不再说话只跟着秦珂走。   墓王府内似乎再很清冷了,路上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见到叶英是在一个地窖一样的地方。那里昏暗无比,叶英就躺在地上。他的发丝凌乱,俨然情况并不好。   我看了一眼秦珂,她不在意地掏出钥匙开了门,等我走进这间牢室时,她只在是在我耳边说:“不要妄想逃跑。”   我点了点头,忙去看叶英的伤势。   “少庄主,少庄主?叶英,叶英……”   他晕过去了,就算拍他的脸颊也没有任何反应。想要获得叶英的帮助,现在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我伸手握住了衣服里侧的一把匕首,心如擂鼓。   我不知道墓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是就算没有看守,秦珂对于我好像也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逃走一样。   秦珂看起来并不好对付,她虽然是个女人却让人感觉很危险,我没有把握在我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就能制住她,我不想杀人,可是……   我犹豫了好久,久到听到秦珂在外面催促我:“你好了没有?看完你的情郎我们可得去做点儿正事了!”   我立马站起来深呼一口气,将匕首握于掌下,塞到袖子内侧,直勾勾地盯着秦珂的方向,   待我将匕首掏出的那一刻,一阵黑影从天而降,我感觉眼前一黑,瞬间愣了愣。   “我靠,快拉我一把!”   我一手握着匕首,一边低着头,看着地上躺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好像晕过去了,另一个女人朝我伸手道,“别看了,还不搭把手!”   我震惊了,“柳瑶?”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是我!怎么是不是很惊讶啊!你也不用惊讶,从善给我说你撕碎了他给你的狐囊,他感觉到你有危险,他现在在稻香村暂时脱不开身,所以就叫我来帮你了,这不正好被我碰上了吗!”   我咽了咽口水,“所以,你就从上面掉下来了?”   “什么掉下来!这就遁地术!”柳瑶摆摆手,“哦我忘了告诉你,只有妖才会法术,你不会,这不怪你!诶?地上怎么有个女人?我靠,不会被我压死了吧?”   “……”我拉着柳瑶往里面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帮我看看叶英,他好像不大好。我又不会医术!”   “这有什么,看我的!”柳瑶伸手一摸叶英的额头,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凝重了起来,随后一双手搭上了叶英的脉搏,“这……他中毒了?”   “中毒?不是受伤吗?”叶英怎么会中毒呢?我记得中毒的不该是我吗?我低头看了眼叶英,现在的他双颊绯红,根本不像是中毒的表现!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种毒素好奇怪啊!是我没有见过的。”   我忙道:“柳瑶,那你能救他吗?”   她摇了摇头看我,正经道:“孟绦,我是妖,不是神,我的能力现在救不了他!要不是有你那两百年的修为撑着,估计身体早就凉透了,哎哟!”柳瑶立马捂着嘴偷瞄我,“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不好?”   我苦笑:“你不用瞒我,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你记起来了?”柳瑶看我,目露复杂的担忧,“孟绦,你不会还想像以前那样救他吧?如果真是那样,你应该知道,九鼎也救不了你了。”   我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傻了。那是以前的我,我要救他不是为了别的,起码是心安的,最起码在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原来的他,无病无灾,健康安乐。牛妖,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柳瑶愣了愣,这大概是我时隔十二年再次叫她牛妖了,其中的意味只有她自己能够体味。   良久,柳瑶长嘘一口气,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当年他污蔑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离开他了,十二年前是这样的,现在还是这样?”   “从善跟我说,只有把你送回叶英的身边,你才能找到过去,以前我不懂,可是我现在知道了。这个该叫从哪里跌掉就从哪里爬起来。当初是叶英害的你变成了那个样子,也只有他能给帮你回到原来的自己,所以就算他要求我帮他找所谓的《九天兵鉴》我也甘之如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帮你。可现在,你既然已经记起以往的事情,明明可以抽身离去,为什么还要趟这趟浑水呢?”   我垂眸,就像柳瑶所说的,我该讨厌叶英,甚至离开他,唾弃他,可是每当我看到他在夕阳下一个人孤独而林立的背影,我的内心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在滋长。   偌大的藏剑山庄看起来和乐融融,可是能够真正站在叶英身边守护他的能有几人?也许,七公子算一个,剑思也算一个,剑韵也算一个,可是真正算起来,他们与叶英终究隔了多少的屏障。   我看着被我半抱在怀中的男子,我想起十二年前的事情来,那时候我赌气将一身修为都传给了他,时光消逝,岁月易老,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现在的叶英,冷漠,淡然,高高在上,光芒万丈。   他该是藏剑山庄最耀眼的人,他年轻,英俊,才华横溢,武功超绝,可在这个时候,却只有我在他身边。他承受的所有困难,他都不会说一句话。可是我却懂,他藏在身体深处那颗满是荆棘的内心也曾经绿草如茵。   我看着柳瑶道:“你知道,我最经常见叶英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吗?”   “啊?孟绦,现在不是说这个……”   “他在练字。”我回想起过去的两年时光,目光放得越发长远,“不是练剑,而是练字。他坐在桌前,一站煤油灯,点点的光芒就从这样打过来,映衬着他的脸,就要寒夜中的月。他写字的时候,姿态是最好的,小时候是那样,长大以后也那样,轻轻低头,眉间温润。尽管如此,灯光埋没的背影却渗透着孤独的寒意。好像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暗夜的行者,勇敢而孤独。”   而现在的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不一样的是我现在并没有那时候的冲动,以及对所有事情的怨怼,这些年,叶英过得并不好,他用剑术磨练自己,每日沉浸在剑道的世界中,其实在九鼎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的事情。并非我在九鼎中就已经失忆了,相反,在我出九鼎的时候,九鼎生成的一层保护膜包裹了我的记忆。   而这层保护膜在我为叶英再次挡下危险的一刻撕破了。   柳瑶看着我,目光闪烁:“孟绦,你是不是喜欢叶英?”   我心中一动,那股沸腾的心思又跳了出来。   我张了张嘴,竟然没有办法回答她。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道,“听我说,孟绦,你不能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你是妖,他是人。”   我奇怪:“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柳瑶坚定道,“好,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我听说,万花谷的人医术超群,说不定他们会有法子救叶英,如果叶英救活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要离开他,永远都不要再见他。”柳瑶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朋友的话。”   ***   到万花谷,必须途径枫华谷和长安,对于日行千里的牛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只是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软弱的牛妖态度会如此坚定。   当然,我还没有理清在洛道所发生的一切。   叶英说,所有的想法要多思考一下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心里顿时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我们在洛道遇难,指路的绯衣明显是假的,那么当初让我进天香楼的灵玉,那个小和尚难道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吗?   如果我当初没有因为江湖义气冒险去救人,也许真的绯衣就不会死,也许叶英就不会被我害成现在这幅样子,也许剑思和剑韵就不会离开我们,这些与十二年前相比,我们大概算是扯平了吧?   到万花谷不过是一日之后,这天天气晴朗,我们的马车停在晴昼海的附近。偌大的山谷犹如天险,如果没有牛妖,我们真的进不来。这一切的大功臣端坐在马车右侧,怒气冲冲的模样,从衣兜里面掏出来一颗药丸递给我。   我会意,这是压制叶英毒素的上品静心丸。是牛妖从墓王府里面偷出来的解毒圣品,现在每隔两个时辰就要给叶英喂一颗。   牛妖还有些生气,看叶英越发不顺眼:“明明都中毒昏迷了,怎么还这么能吃啊?”说完晃晃装药丸的衣兜,原本满满的现在只剩三颗不到了。   我笑笑:“谢谢你牛妖。”   “不用谢我,我只不过是答应再给你两年,俩年之后我就算打晕了你也要把你绑走的!”   这就是牛妖,就算是故意迁就我,也是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   万花谷虽然被传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人间仙境,可此处尚且没有丝毫人烟,知道行至深处,才有三间茅舍。   茅舍里面只有一个老人,姓孙,是个医者。   我们求他救一救叶英,他说:“活人不医。”   可当他看到叶英的第一眼,他就震住了,亲自上手去给他把了脉。   牛妖在一旁唏嘘:“喂,老头子!你不是说活人不医的吗!”   孙大夫吹胡子瞪眼:“你个女娃娃懂什么?他中的毒已经入骨髓,这种罕见的病例,老朽还从未见过,可以说他现在是半死不活了,若是半死不活,老朽还能治上一治,”   因为叶英被抬进了万花谷,孙家的屋舍就清理出来一间给我和牛妖住。   但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求牛妖,忙趁着夜色将牛妖拉出来面谈。   牛妖一碗饭刚扒了一半,被我拉出来颇为不耐,忙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孟绦,你有求于我就赶紧的,我还要回去吃饭呢!”   “几天不见,你变聪明了!”我嘿嘿一笑。   “你少拍马屁,我不吃你这一套!赶紧的!”   我道:“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够做到了。其实是这样的,叶英还有两个剑童,剑韵和剑思在洛道走丢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牛妖你帮我去送个消息给他们,让他们不用担心就可以了。”   牛妖摸了摸鼻子:“哎,本来还想休息两天的,这下算我上辈子欠你的,孟绦,下辈子我一定不想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也会认识你的,牛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牛妖打了个哆嗦:“你别吓我,突然这么煽情,我招架不住的。”   我叹了口气:“我是认真的,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可是牛妖,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妖。你一定不会帮着别人骗我的对不对?”   牛妖忽然看我,“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从善一直在找《九天兵鉴》,这一定跟叶英有关系,而且叶英也没有寒症,你们为什么要骗我进藏剑山庄,也许是因为要帮我找回记忆,可是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是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对不对?”   牛妖的眼神闪烁:“你一定是最近太劳累了,你瞎想什么呢?”   “我没有瞎想,你今天跟我说的话,这十二年来我想的很多事情都跟叶英有关系,”我看着牛妖,认真道,“牛妖你能不能告诉,叶英、从善、《九天兵鉴》,到底有什么联系?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剑韵剑思,我会通知的。”牛妖抬头看我,眉头微皱,为难道,“对不起孟绦。”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身离去,在晴昼海的夜空下越走越远。   ☆、吃药(捉虫)   我深吸一口气,回到的屋舍之中,孙大夫见我进来,摸了摸白须,“小姑娘,有的时候人不用活得这么明白,糊涂一点会过得比较好。”   我道:“孙大夫有什么高见?”   “没什么高见,明天一早起床采草药!”   我张大嘴巴:“啊?”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   “啊什么啊?叶英要是死在我这里,你我都担当不起,当心叶孟秋踏平我这万花谷!”   我见他要离去,忙追上去询问:“孙大夫怎么知道他是叶英?”   “他的衣服本就是藏剑山庄之人的穿戴,我刚才摸了他的脉搏,内功深厚,能在藏剑山庄拥有这么高的武功,又这么年轻,应该是七年前被公孙大娘提名的叶少庄主了,你这丫头,当我老头子头晕眼花看不清楚人是吗?”   我啧啧嘴不再说话,瞧着他进屋给叶英扎针,回首又朝我挥挥手。   我会意忙走过去,疑惑地看他。   孙大夫道:“你来搭把手,把他衣服脱了。”   我:“……”   “你脱不脱?这扎针的次数间隔长了会危及生命,到时候他死在我这里,你我都担当不起,当心叶孟秋踏平我这万花谷!”   “我脱我脱!”叶英啊叶英,非是我有意轻薄于你,实在是形势所迫!   我一手捂着脸,一手去扒他的衣服。   叶英身形强健,就是这一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就让人不由得害臊了!我本不想看的,可又担心孙大夫下错针,立马叉开手指偷瞄了一眼。   这一眼直把我吓的魂飞魄散。   叶英白暂的胸膛之上游走着一股黑色的浊气,肉眼可见。   我忙道:“这是什么?”   孙大夫显然不慌不忙:“红颜,三十年前产自中东地区的一种药。”   “红颜?那是什么?”   “很久以前,在中东有个制药高手,出生杏林世家,那是个女人,她爱的男人背弃了她,她就用尽一生的心血制成了一种可以控制人的药,这个药就是红颜。”孙大夫一边利落地在叶英的身上扎了针,一边有条不紊地跟我解释起来,“这种药可以使得人进入癫狂状态,甚至可能是被下药的人成为对方的傀儡,直到死亡。”   我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忙问:“那现在叶英还有救吗?”   “这种药听起来是挺厉害的,还好你们遇到的是我孙思邈,不然再过三天就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不一会,他将每一根银针拔去,我看着那尖头的地方还有残留黑气,触目惊心,而叶英胸膛的浊气似乎变淡了一些。这个发现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每天施针十大穴道排毒,应该可以了。”孙大夫叹了口气,“好了,别看了,明天一大用药浴!”   ***   万花谷是个世外桃源。   在这种钟林毓秀的地方,山坡上,晴昼海上,全部都种满了各种草药,且每一种都因为此地得天独厚的土壤,长势都要比外界要好得多。   一大早我就背着竹篓上山,按照孙大夫画给我的草药图给他找十种草药给叶英做药浴,因为我的记忆力并不好,有的时候还会找错。所以,我经常会上山三四趟,这样才能找全所有的。   对此,孙大夫没有说什么,而是按照进程给叶英进行药浴和针灸。   刚开始的几天,药效并不是很明显。   直到第三天,叶英终于能够有知觉地动用自己的手指、眉头了!对于情况的好转,我自然乐见其成,而孙大夫很平淡地说,“还早呢,他又没有完全好,你高兴什么?”   我道:“我高兴高兴都不可以吗?”   孙大夫白我一眼:“小女儿作态!”   我哼了声,继续给叶英擦汗。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是第七天的午后,我伏在他身旁睡觉,等我醒过来,正巧对上叶英的眸子,他平淡地看着我,毫无波澜。   这一刻,哪怕天崩地裂,我亦觉得心安。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发,张了张嘴。   我的表情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我跑了出去:“孙大夫!”   “吵什么吵,是不是他醒了?”孙大夫正在切菜,拿着一把大白刀,“我说小丫头,你要去照顾你的郎君,叫我一个老人家来切菜,可怜我老眼昏花,万一切到了手指头可怎么办啊?到时候,我没办法给叶英治病,他要是死在我们这里,你我都担当不起,到时候叶孟秋会踏平我这万花谷。”   我皱了皱眉,他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   我没有心情跟他贫嘴,忙道:“叶英醒了,可是他似乎说不了话,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说不了话?”孙大夫放下刀,一面朝屋舍走去一面道,“我去把下脉。”   他见到叶英便有了决断:“我知道了,这也许是红颜余毒未清留下来的后遗症。”   我忙问:“那大概什么时候会好?”   “好?”孙大夫摇摇头,“我不知道,现在先服下些宁神汤吧,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或许?连孙大夫都没有把握吗?”   “我是人,又不是神医,怎么有十足的把握。且看吧!”   我看向叶英,他却朝我笑了笑,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这让我不由得怔了怔。叶英他似乎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道:“少庄主,孙大夫说你以后大概不能说话了。”   我以为他起码会伤心,会遗憾,谁知他依旧微笑着,然后指了指窗边的笔墨。   我会意,他是要笔写出他要说的话。我起身将笔墨递给他。叶英的字就像他的剑术,行云流水,锋芒毕露,一笔一划都入木三分。   他写道:“不用担心我,你没事吧?”   我?我怎么会有事?这一路上出了各种状况的是他呀!   我摇了摇头,将在路上遇到的一切统统都告诉了他,包括遇到柳瑶以及剑韵、剑思失踪的事情。他侧头听我说话,一席黑发披散下来,眉宇间温润如玉,淡笑着望我,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也是,他是暗中会隐藏情绪的高手,就算台上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触动的呢?   相反,因为面部表情微动,可是眼神中的情绪却异常明显,他的眼神一直都盯着我,未挪动一分,那是一种复杂叫人看不清楚感情的眼神,包含了太多。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忙问他:“孙大夫说,少庄主伤势未愈,最好在此地修养几天再走。少庄主以为意下如何?”   他动手继续写字,答非所问道:“孟绦,照顾我会不会很累?”   “啊?不累!一点儿都不累。”好吧,我承认我撒谎了。但是话本子里面不都是这么说的吗?我只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他又写:“孙大夫要我留在这里,你觉得如何?”   “啊?我?”   他点了点头,流露出期待的眼神,竟然让我有些震惊!   “我觉得,少庄主还是留在这里好,毕竟,身体最重要。”   他笑笑,写:“我都听你的。”   我:“……”   我怎么觉得今天叶英有点儿不正常啊?本来想去请教孙大夫的,一想到他刚去切菜,还是让他练练手劲儿,不要去打扰他好了!   之后的一切都还正常,直到……   晚上喝药的时候,叶英皱着眉头往外推了推,直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我问:“少庄主为什么不喝药?”   他写:“太苦了。”   我郁闷:“那少庄主以前是怎么吃药的?”   他写:“身体好,从来不吃药。”   我竟然不知道堂堂藏剑山庄少庄主竟然会怕苦,若是平日他昏迷在床的时候,我都是捏着鼻子往里面灌的!孙大夫每回说我动作粗鲁,我都回他一个大白眼!   这下我没辙了!   我问:“要怎么才能吃药?”   叶英写道:“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不要叫我少庄主,叫我叶英。”   “啊?”我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叶英的额头。   “没有发烧啊?”   我一回头,瞧着叶英的脸色有点儿黑。   我只得低低地唤了声:“叶……英。”这感觉颇有些不自在,毕竟,在他眼中,我还是那个没有恢复记忆的孟绦,如果这么叫了,总感觉回到当初的时候,让我有些不自然。   可是叶英却很高兴似的,他朝着我微微笑,继续写:“叫大声。”   我脸色变了变,叶英这后遗症有点严重啊!   我这么有骨气的妖,不为五斗米折腰,自然是为了面子……叫了。   “叶英。”   叶英听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发,手上温软的温度划过我的耳垂,随后在我怔楞的时候接过我的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末了,还颇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薄唇,朝我眯了眯眼。活像了一直慵懒的猫!   我如遭雷击,好像被人耍了一样!   第二天,我要上山给叶英采药,他非要跟我去,我去找孙大夫说理,他只是颇为正经地摆了摆手,告诉叶英:“山上很危险,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跟着她凑热闹了!”   叶英很坚决,写道:“我一定要去。”   我刚想说“少庄主乖,听孙大夫,以后给你糖吃”,心中忍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这拿的是丫鬟的俸禄,操的是当妈的心啊!   我还没有开口就瞧着孙大夫走进屋内拿了一个竹篓出来,一边道:“不过,你要非要去的话,带着竹篓多采点儿草药回来最好了!”说完,还贴心地给叶英背好。   我:“……”   孙大夫还安慰我:“小丫头啊,现在我们惹不起叶英,他现在已经是清醒的了,他要是不高兴了,你我都担待不起,要是叶孟秋带人踏平我这万花谷就不好了。”   我无语。   ☆、心墙(捉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早上露重,我在前面走,裤管儿都打湿了一圈儿。   我回头看看叶英的方向。他很安静地背着自己比我大一号的竹篓,见我看他,抬头朝我眯了眯眼睛。   倘若他不是叶英,他不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就是一个干净纯真的青年人。我们就是这山间相遇的朋友,只是单纯的对视着,他这样不说话的时候,总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温柔。   我心头一跳,猛然间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说实在,这种感觉特别的不真实,现在的叶英和以前的叶英,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我找不到答案,只得缓缓采药,心不在焉,一脚踩下去踩到一块烂泥险些滑到,叶英就在我身后,顺势扶住了我。   他皱了皱眉,眼神探究地望着我,似乎在说“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刚站稳身子,他就从怀中拿出纸笔开始认真地写道:“山路不好走,你跟着我,我牵着你。”写完就抓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凉,跟第一次我牵他的时候有些相似,那时候的他才不过八岁的稚龄。只是在此刻,我们之间有别于以往的些许不同,那十指交叉的一瞬间,我没来由脸热了一下,心如擂鼓。   待我低头许久调整好自己乱糟糟的心绪才抬头看他,我们已经走在这山间的小路上,四周雾霭茫茫,唯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叫唤,离得远了,显得四野空旷。而叶英就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结实的臂膀,乌黑的发丝被我梳理到了一起,可偏偏还有调皮地几缕落在身后。   他背着大竹篓,若是不细看,若是忽略他自身孤傲的气质,还真像一个山野樵夫。   只是,有别于樵夫的他这一身金丝勾边的白袍最终在经历过这些天的波折后,已经显得脏破不堪了。   我微微有些心疼。   叶英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就像今天,他一早起来就看起来很开心。若不是孙大夫的医术高明,我还真以为他被红颜这个药给弄傻了呢!不过,最起码他是熟识我的,只不过比平日里面更加温顺了一些。   但是只是这些不同,已经足以让我震惊了。   采完药,我跟孙大夫找了个地方讨论了一下叶英的病情,特地避开了他。   我将叶英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   孙大夫不以为然,道,“怪不得你最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哪里不一样了?”   “性格!”我想了想道,“他的性格与以前相比,实在有太大的出入。”   “小丫头,那你喜欢现在的他,还是以前的他?”   我有些脸红:“谁说我喜欢他?”   “休想瞒我,你这些天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就连采药受伤不会当他的面提及,你对他已经够好的了。嚯~你还害臊了!想当年,我也曾经策马奔腾,看尽长安花!”   “不管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前的他,我只想他做回自己就好。”我认真道,“现在我说的是病情的事儿!”   孙大夫沉吟片刻,“据说红颜可以激发人内心的欲望,我不担保这是不是红颜造成的。”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啊?”   “恢复?不知道。”孙大夫甩了甩一脸白花花的胡子,“不过小丫头,如果你喜欢的是现在的他,就算他以后恢复了,记忆也不会消逝的,你可不要做太过分的事哦?”   我老脸一红,立马否认。   孙大夫又道:“你要是做了过分的事情,他改明儿想起了到时候你我都担待不起,叶孟秋非得带人踏平我这万花谷!”   我鄙夷:“你就这么心疼你的万花谷?为什么每回都要把万花谷挂在嘴边,若是叶孟秋真的来了,你卷铺盖跑了就是。”   “逃避永远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孙大夫叹了口气,难得认真起来,“小丫头,等你有朝一日明白人能够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做着自己的喜欢的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那么你就算真的明白这个世上人们安生立命的道理了!我们人生在世,必难独善其身,就算是我,就算是你,就算叶英,都不可能。”   孙大夫看着我说,“我曾经远赴侠客岛求得一席生存之地,可到了那时我才明白,那里并非我的栖身之所。此处人杰地灵,方为优山美地。”   侠客岛?我知道,牛妖跟我说过,那地方很是神秘,唯有几年前,侠客岛岛主出世对决剑圣拓跋思南的那一幕犹是茶余饭后令人唏嘘的事迹。方乾的武功超然卓越,是一个剑术上的人才。叶英曾经跟我说过很想去见识一下,可惜直到此时,方乾因为战败隐居侠客岛再也没有回过中原。   “你去侠客岛干什么?”   孙大夫摸了摸白须:“武则天喜好求医问药,寻求长生不老之术,而我正好得了她的青睐。可她并不相信世界上本就没有长生不老的人,想要长生不老除非天地变色、云开天外。我不想被她找到就逃了。”   我内心一震,竟不知这个老头儿还有这些过往,此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两日,我和叶英都借宿在万花谷,牛妖再也没有回来找过我们。幸好叶英伤势还没有痊愈,孙大夫暂时不会赶走我们,我闲暇的时候帮他磨磨药、打打杂。   叶英这几日病情好转,只是性格更加粘人了……   早上起床,我还没有睁眼,他就能站在我身边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给他穿戴整齐,然后跟着我上山采药。山间路滑,还有小树枝刮在小腿上,这不过是一些小伤,可是他却坚持要背我下山。我推拒不过,只得顺着他,虽然抗拒他的对我的示好,可是心里却忍不住泛甜。   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夹菜能够堆满一个小碗,气得对面的孙大夫嚼着几根干巴巴的青菜干瞪眼。   他还经常看着外面的几棵柳树发呆,我每回看到他立在树前的身影,恍惚之间觉得又回到了我们在藏剑山庄的日子。   可是世人常说“居安思危”,我想,如果我没有想起那些过往,或许彼此之间还会活得更加快活些。如今他身中剧毒,余毒未清,我面对故人,尚且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暂时装傻罢了。   夜里,叶英未睡,坐在床上把玩着他送给我的匕首。我将面盆拿进来给他净手,他抬头看了看我,安静地将手伸进水中,等着我帮他擦手。   我愣了愣,将手巾拿过来给他仔细地擦起来。他的手很大,指节细长干净,因为练剑的关系虎口处有很厚的茧,摸起来会硬硬的。   我抬头望了眼叶英,他也看着我,四目相接之下,好像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我抿唇颔首,却不言语。   叶英忽然写道:“我有东西掉在路上了。”   我问:“什么路上?”   “山路上,就是我们早上回来的山路。”   该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叶英看起来很着急。我忙道:“那我去找?”   叶英写:“我跟你一起去。”   山路迷茫,又是夜晚,初秋天气,更深露重。   我问:“你到底丢了什么的东西,大不大?实在找不到明天找可以吗?”   他不说话,拉着我走向晴昼海的深处。   我有些心焦,伸手去拽他,他没理我,一步一步走得无比坚定,让我觉得陌生无比,可是内心却并没有一刻的不安。   他忽然停下来,转身看我,我莫名其妙地回望他微笑的眼眸,心中疑惑,却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他带倒在地。   再睁眼时是满目的星空,就如同我十二年前灵魂即将消散的夜晚。我心头一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写:“其实并没有丢东西。”   “什么?”   忽然感觉手腕上痒痒的,一抬手看到一串花朵做成手环就套在我的手臂上,精巧细致。   我惊异地看向叶英,他在我的手心里面写:“喜欢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编这样的花环,难道只是为了讨我欢心?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我守护的少年,年少的他与现在的他俨然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又是什么意思?   他问我喜不喜欢,我自然是点了点头,可是看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我内心有种憧憬,那在滋长的念头疯狂的占据着我的内心,我唯恐它漫出来,倾泻到叶英面前,那样会让我无地自容。   叶英指了指天空,朝我笑了笑,继续写:“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着星空,有人跟我说过,星星就是一盏灯,晚上的时候,人不应该惧怕黑暗,因为天上的灯一直在照着你。”   那是我担心他怕黑编出来的瞎话,他记这些做什么?可是没有来由倒是有些心暖。   望着满目的星光,我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我已经错过了那一颗属于我的星,就不会再错过第二颗。”   他忽然翻过身来,对视着我的眼睛。这让我吓了一跳,几乎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下意识地将手拉住他的胳膊,他张了张嘴对我说了几个我根本听不出来的字,接着,一股温暖包围了我。   那是属于叶英的气息,就像轻风中的竹声,清冽静心。   我千辛万苦在心房之上筑起的围墙,终究在叶英的一吻之下显得溃不成军。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很喜欢,很喜欢。   ☆、抗拒   很多年以后,我再回味中我与叶英第一次坦诚相对,其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朝夕相处,倾心以待,若是再不喜欢叶英,我恐怕已经失了人性。   然而人性是什么?我一届小妖怎能理解?不过是瞎猜罢了。   叶英能够说话的时候第一个问我的问题就是“孟绦,你还喜欢我吗”?   当时,孙大夫也在场,我和叶英都看他,他摸了摸白须很自然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道:“哎呀,今天晚上吃青菜豆腐汤好了……”   叶英瞧着我,声音有些沙哑,还待说什么,门口突然走进来两个人。   两人身手矫健,抱剑行礼,几乎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我抽开了叶英拉着我的手。   剑思和剑韵回来了。   剑韵道:“少庄主,剑韵剑思来迟,请少庄主赎罪。”   叶英抬手,“无妨。”眼神却朝着我看来,我心中一跳,把目光投得远了,似乎做了亏心事一般,剑思看着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叶英的问题我最终都没有回答。   我承认,我胆小。在有些问题上,我宁愿当个缩头乌龟,因为我心中总有一些事情让我犹豫不决。   当日他说的那几个字,我似乎都明白了是什么,可是当他亲口来问我,我又不能分辨心中所想。牛妖叫我不要喜欢叶英,她为什么又要这么说呢?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剑韵剑思归来,叶英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要离开万花谷出发去纯阳。   叶孟秋交待的事情,叶英还没有做完,众人都不能懈怠。   我问剑思:“你们在洛道都干什么去了?”   剑思支支吾吾:“剑韵迷路了,我们回去找少庄主和你,你们都不在,所以只得在原地等了。”   剑韵附和点头,脸色有些不好。   经过洛道的事情之后,众人的态度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从刚出藏剑山庄的意气奋发,到如今跟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我只是觉得颇为心累,也许牛妖说的对,我是该早些离开,可叶英……   一路向北,我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想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一切的转换就像我和叶英就像突然从家中走了出来,不得不面对偌大的江湖。孙大夫说的对,人生在世从来都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临走的时候,我问孙大夫:“你医术这么好,以后就没有什么打算?”   他道:“有啊,以后把这里开个大的医馆,悬壶济世,等待有缘人来求医。”   有缘人?   我呵呵笑笑,在马车上朝着孙大夫挥了挥手。   ***   去纯阳不过两日功夫。主要是马车爬坡慢了,待到了纯阳巅峰,望着满山的纯阳雪,颇为心旷神怡。   叶英下车走在前面回头看我一眼,我愣了愣,他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愧疚来。他也不管我是不是读懂了他眸中的一切,只管继续向前走着,我一直发呆,被剑思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纯阳宫很大,进门之处就是九十九级台阶,偌大的太极广场之上悬着五行八卦图。   此刻正是午休,没有什么人,只有看管宫门的门人,穿着蓝袍子的道长接过了我们递来的拜帖,将众人迎了进去。   道童知道我们是从藏剑山庄而来,自然也不敢怠慢,因为纯阳宫的几个长者都在闭关,暂时不方便见客,道童们手脚麻利地给我们安排好了食宿。   一顿素菜的一碗米饭使得舟车劳顿的众人都感觉到十分安心。   我听说,纯阳宫的开山祖师吕洞宾是天上的仙长,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出来我不是人。   住在这种仙家福地,总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升天!   晚上想出去走走,裹了两件大衣就出了门。跟着道童打探哪里可以看雪,发现纯阳的论剑峰是个好地方,可惜有些远。   道童客气道:“施主要是想看雪,可以做盛师叔的车子去。他的车每天晚上都要来回给论剑峰的师兄师姐们送饭食,只不过回来已经是子时,这天晚了,夜凉不适合外出。”   好不容易能来趟纯阳宫,怎么能因为怕冷而影响我观雪的心境?   我义正言辞地道:“那倒是不怕,只是不知道小师傅所说的盛师叔在何处?”   “就在太极广场对面的屋子中。”道童给我指明了方向,我当下也不犹豫,立马裹着大衣跑了过去。   盛师叔是个长脸汉子,正往停在外出的一辆马车上装货,那马车上还有窝棚放着帘子该是给人坐的。   我瞧着有戏,上前客套。   他听我说要去论剑峰看雪,立马二话不说叫我上车,“说的好,纯阳看雪得看景啊,听闻你们从藏剑山庄而来?藏剑山庄不下雪吗,怎么个个都要去藏剑山庄看雪啊?”   我想了想,“也不是,以前藏剑山庄就下过雪。”   “何时下的?”   “大概两百年前吧,那时候,叶庄主还没有建立藏剑山庄呢!”   盛师叔拿着白菜帮子一愣:“啊?”   “盛师叔,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笑笑,一边往窝棚里面钻,“你刚才说你们都从藏剑山庄而来,是什么意……”   我怔了怔,看着窝棚里面坐着男人。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早就睡了吗?我明明看见他进了屋子的,是了,我想要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我不由在心中自嘲起来,而对面的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眼神就像要把我定格一般,他的表情有些冷硬,让我有些不舒服。   这几天他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一定是恼了我那日挣脱了他的手。如今,当下见面,必然两两尴尬,何苦来哉?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着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反正叶英他们现在也不走。   可事情明显没有我想得这么简单,叶英的速度很快,一脚要踹我的脚踝,我立马一躲,没想到被他的手拉个正着,直把我带倒在他的身上。   我吓了一跳,立马挣扎起来,他一手抓着我的手臂,不让我动弹,一手将我的腰肢禁锢在窝棚的一角,他在我耳边道:“你是想着明天来看雪的,是吗?孟绦,我告诉你,你若逃了这次,我便天天跟着盛师叔去看雪,你还跟不跟我同乘了?”   我心中所想竟然被他琢磨得一清二楚。   我恼羞:“叶英,你……”   他看我,眼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什么?”   你混蛋!   我气结,缓缓道:“我跟。”   “跟什么?”   我瞪他一眼,手臂被他压得很疼,挣了挣,他根本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你先松手!”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你说,跟什么?”   我泄气了,“我跟你同乘。”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他松开我,我揉了揉手腕,往窝棚外面望了一眼,一回头看着他平躺在草堆之上。   叶英枕着手臂,正望着一处,侧脸干净俊朗。   我没来由心头一跳,立马又低下头去,心中默念红颜祸水!   盛师叔招呼我们一声就启程了,路途确实同那个道童所言,有些远,以至于我困得不行,最后支撑不住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明明靠着窝棚板睡觉的我,竟然破天荒地躺在叶英的怀里,这把我吓了一跳。立马爬起来,还好他也睡着了,不然我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论剑峰一到,他便醒了,兴许是被马鸣吵醒的,我快速跳下车去。我想着立刻逃离这个暧昧的环境,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奈何这论剑峰虽大,可赏雪的地方却不大。   盛师叔道:“这一代就这么一块地方可以看雪,可却是纯阳最好的,我得去山上送菜了,这儿有个屋子,冷了就进去先歇着,到子时我还会下来的!”   这么说从现在开始我都得跟叶英在一处了?我瞪大了眼睛,一回头看见叶英林立在一棵松树之下,背手而立不知站了多久。   我四处看了看,不知所措,刚准备回头去别处。叶英忽道,“孟绦,你要去哪里?”   “我……”我尴尬地一笑,指着一边的木屋,道,“有点儿冷,我去屋里坐坐!”   “你在躲我?”   刚抬起的一条腿,我还没有来得及迈开步伐,就被叶英一把抓住手臂,这使得我不得不直停下来脚步。   叶英将我的身子掰过来,我低头看鞋,听得他缓缓道:“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叹了口气,见他看着我,我也回看他。   “少庄主,我没有躲你,我只是不太习惯跟你单独在一起,你看这天气这么冷,让我赶紧进去好不好?”顺势,我搓了搓手臂。   他握住我的手,“叶英。”   “什么?”   “叫我叶英。”这冷冷的口气,不似平时那般好说话了。   我张了张嘴,只好道:“叶英……”   “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刚才在马车上,我听到你跟盛师叔的对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想起了一切,可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瞒我?”   我震惊地盯着他,只是再次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以叶英的聪明,我所有能够想象到他已经知晓的一切,必然已经被他猜到了,就算我再怎么解释,结果都是一样的。   “孟绦,对不起。”   他跟我说对不起?我茫然不知地看着他。   叶英露出温润的笑,“我都知道了,十二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我误会你伤害了她,可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呢?”   我看着叶英,“如果我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你,你也会想要解释吗?叶英,信任是相互的,如果你都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必要好好跟你解释,不是吗?”   “可是,你还是不辞而别了。”为什么现在叶英看起来眼神这么幽怨?我特别想头疼地扶额,可是还是忍住了,他不懂,他还不懂那时候的我做出了多么疯狂的事情。   他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仍然继续道,“所以,对不起。”   他将我的手攒在手心中,在刺骨的寒风中,他的双手温暖我,却好像像是在烘烤着我的心,纯阳雪未停,可是却满目萧条。冰天雪地之下,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它不会再继续成为我们之间的遗憾了,孟绦。”他忽然倾身抱住我,缓缓道,“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叶英只喜欢你一个人,你不许离开我,永远都不许。”   我一震,忽然觉得胸口来了个重击。   人生之中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你。   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场告白。他一直抱着我,风吹在他的背上,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这么做的,可是在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哭。   孟绦啊孟绦,你也活了三百多年了,这才真正动了心了,可是却是一段不被人祝福的感情。   我的心是欢呼雀跃地快要跳出来了,可是我的脑袋却如果一个石舂一般碾轧着我的理智。   ……   “孟绦,你不可以喜欢叶英,你知道吗?”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妖,他是人?”   ……   人与妖,界限真的这么明显吗?我真的很想抓住它!人生在世,能有多少人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接受叶英?   牛妖说,我不能跟叶英在一起,我已经试图反抗过自己心中的感情,可是无论我走多远,叶英都   会来拉住我,而我一旦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靠近。这大概就是命了吧。   她并没有告诉我原因,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她的苦衷,但是如果是叶英,我相信再苦难我也一定可以克服!   我心存侥幸的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妖身了,而是人身,那么我兴许便只是个人罢了。   我缓缓抬起来双手会抱着他,感受到他不断传给我的体温,还有他在我耳边的轻语:“孟绦,你在怕什么?”   “我怕,我们最后不能在一起。”   “别怕,有我在。”他轻声道。   ☆、走途   吕洞宾等人是我们在到达纯阳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才见到了的,下首是几个年纪较大的道人,吕洞宾介绍那是他的弟子,李忘生和卓凤鸣。   左侧是两个年轻的人,男的叫祁进,女的叫于睿。众人点头客套,算是见过了。   我忽然道:“我记得,还有一个道长姓谢的?”   纯阳宫座下本有大弟子谢流云,第一次名剑大会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剑术不错,身法也是极好。   剑韵瞪了我一眼,众人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吕洞宾坐于席上叹了口气,道,“不小徒儿谢云流已经叛出纯阳许久了,切莫再提。”   我有些唏嘘,忙道:“不好意思仙长,我孤陋寡闻并不知晓。”   “无碍,施主问起也是对纯阳厚爱罢了。”   叶英随后将拜帖奉上,吕洞宾接过之后,朝着下首的青年招了招手,“忘生,如今纯阳徒众中以你最长,这次名剑大会,你便代表纯阳去吧。”   李忘生拜揖:“师父有命,徒儿莫敢不从,唯望不辜负师父的教诲。”   吕洞宾道:“善也。”   待到众人退去,叶英提出要跟祁进比剑,两个年轻人,年龄相当,自然切磋一番,这下总算圆了叶英要试探纯阳武功的心愿了!   叶英的剑法极快,且通透之中散发争气,反观祁进的剑术却十分诡谲,让人捉摸不透。两人退下时已经连过百招,叶英仅胜了三招,我拿锦帕给他擦汗,叶英尚且一脸兴奋地告诉我:“纯阳武功名不虚传,其中玄妙,我是在剑冢猜不透的。”   果真是个剑痴!   用饭时,我心中有些疑虑,忙问:“吕仙长说,谢云流叛出纯阳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叶英缓缓道,“十年前,谢师兄与李重俊有些来往,后来兵败之后,谢云流被现在唐玄宗所忌惮,要求谢云流供出李重俊的下落,后来便传出了他奔逃之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中大定,又道,“那他现在不是成了亡命之徒,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又能去哪里呢?”   “寇岛。那是蓬莱的地盘,几年前有人说在那处看见了他。”叶英微笑着看我,我盛了碗汤咕咕咕地喝下去,挡住他的视线。   我心中感慨,难道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再念起时他已经判出纯阳教远走寇岛。   接下来的日子里面,道长们带着我们一行人参观了炼丹房,经书苑,还有好多亭台楼阁,仿佛身临仙境一般,最好玩的就是堆雪人了,我推了一个雪人,叶英也堆了一个。   他问我:“为什么没有脸?”   我狡黠一笑:“谁说没有脸?”我拿着木棍儿在雪人脸上戳了“叶英”两个字。   他将我手上的木棍拿走,也在他的雪人上写了“孟绦”两个字。   我气呼呼地看他:“我有那么丑吗?”   他看着我微笑点头。   我跺了跺脚,推到了他……的雪人。   哎,这玩也玩了,吃也吃了。   这边事情一结束,众人立刻打道回府,不再停留,道长们久留不住只好作罢。   恍惚间,我们已经从藏剑山庄出来几个月了,再过些时日都要过年了。想起以前过年的日子,还有米糖糕吃,我就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回到藏剑,叶孟秋先将叶英叫过去训导了一番,接着归为平静的是我们在未名居的生活。他练剑,我在未名居做些小食,偶尔叶晖回来讨谢零嘴吃。   从纯阳回到藏剑之后的日子,平淡无奇,但是每每跟叶英在一处,便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牛妖有时候会来看我,她不断地提醒着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两年,两年,我还有多久?   我曾经问她:“为什么只有两年?”   她目光闪躲,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因为两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变数了。”   我笑她,“说的好像这一切你都知道一样。”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也不说笑了,不知怎的气氛就开始有些严肃。   我又问,“真的只有两年吗?”   “这只是我给你的时间。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开心。我不忍心拆散你们。孟绦,你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选的,当然了,我是希望你离开叶英。”   我转了转眼珠,“为什么呀?因为玉珑吗?你不想我跟她重复一样的悲剧是吗?”   玉珑曾经是牛妖的好朋友,就是因为喜欢上了谢垚所以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诚然,现在我跟她的际遇确实有些类似,然而却并不雷同吧?   牛妖猛然回头看我,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勾她的肩安慰道,“你知道叶英跟我说的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句话是什么?”   “什么?”   我咳了咳,模仿叶英清淡的表情,伸手道;“你在怕什么,有我在!”   我一回头,瞧着牛妖的表情就像吃了一个苍蝇。   “得了,你别恶心我了,我还是找我的相好去聊聊人生吧!”牛妖这一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晚间,叶英回来,如同往常一样,我给他倒上他最爱的梅花酿,他轻轻抿了一口,忽道:“今天,爹问我什么时候娶妻。”   我筷子一打,夹了个空,我心中一沉,娶妻生子,叶英已经弱冠了,大概也是时候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继续吃菜。   叶英看着我道:“孟绦,你想,嫁人吗?”   我回头望着他笑:“不想。”   “为什么?”   “我才多大啊,我还没有玩够呢!”   叶英:“你十六岁了。”   我摆摆手,“十六岁只是我现在的年龄,但是我作为妖,我已经三百岁了,你知道三百岁在妖界就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叶英,你要让小孩子嫁人吗?”   “哦,”他忽然放下筷子,仰望着门口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跟父亲说我不能娶妻了。”   我好奇心顿起,问他:“为什么?”   他看我,笑笑:“因为未名居已经有个孩子了,我得照顾她!”   我看着叶英抿着唇笑,我拿筷子沾着面汤点他的鼻子,“叶英,这个孩子可是长得很慢的!你想好了,可是要打光棍了!”   “那等到她出阁。”   “就算你四十岁了,你也要等吗?”我忽然窜进脑海的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如果叶英四十岁了,如果没有我,他早该有孙子了吧?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四十岁吗?”   似乎是想了想,他笑,“好啊。”   我开了个玩笑,他却还这么认真,真不愧是叶英。   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剑思剑韵所查不过四五天的事情。剑韵气的三天没搭理我,而剑思则比较平。七公子本就是人精,不用说他也能猜到,这千言万语被他化成一句话“原来叶英喜欢的女人是这样的”。   我瞪他:“什么叫这样啊?七公子,你什么意思?”   “先前早就说过,孟绦姑娘是个特别的人,果然不假。”说完,七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英,他握着我的手,冷冷地看他,“你上回跟我讨要那把剑,我找不到材料,三年后再来问我要吧。”   七公子:“……”   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孟绦啊!   说起来,这个时光还真是如白驹过隙一般。   叶英的弟弟们都逐渐长大,叶晖沉稳,善于精打细算,十七岁就掌握了藏剑山庄内外的大小事务,使得藏剑山庄庄主叶孟秋逐渐将藏剑的威望重心转移到铸剑术上来,他与叶英合作制成了第三届藏剑名剑大会的宝剑。   叶英告诉我,那把剑的名字叫碎星。   叶晖的弟弟叶炜因为争强好胜,总在江湖上聚众比武而小有名气,倒不是什么大名气,人称西湖鬼见愁!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本事,而是被他打输了的人都必须顶着四书五经围着杭州城的城墙根儿跳上一圈,所谓愿赌服输,大多数的人也都这么做了。不过呢,这脸也就丢到了姥姥家喽。叶炜闹够了杭州城,偶尔回去扬州、苏州附近转转,回来之后就跟他弟弟叶蒙吹嘘自己有多厉害。   叶蒙是个憨厚的,兄弟几个中唯独他最沉得住气,说是憨厚那是好听,总得来讲就是反应慢。喜欢读书写字,练功也很扎实,倒是一处都没有怠慢,可是各个也不怎么出挑,不过因为这个憨憨的个性倒是得了叶炜的青睐,没事就喜欢拉着叶蒙说些趣事儿。   叶蒙来过未名居几次,特别喜欢吃我做的糖米糕,我也喜欢给他做,一来二去熟了,他便叫我孟姐姐,偶尔成了叶炜那些闹心事儿的话篓子,听得多了就在我这里吐一吐,我也喜欢听他说话。   叶英最小的弟弟叫叶凡,打小在襁褓中就是聪明鬼,嘴甜长得好看,哄得藏剑山庄的老妈子们心都酥了一半儿,有好吃的好玩的谁都能想到这个小祖宗,也亏得他算是自律,没吃成个小胖子,倒是没少到未名居来插科打诨。   叶英无暇顾及他们,我与他们相处的机会倒是多一些,因此两三年下来熟了个遍儿。叶晖少年老成,喜欢叫我新丫头,叶炜、叶蒙和叶凡叫我孟姐姐。   早间起床,收到了牛妖的飞鸽传书,她告诫我要事事小心,她自己个儿跑去昆仑山修炼去了。我觉得她是生我的气才去昆仑山,藏剑与昆仑,天南地北,那是仙家福地,我不可能去的地方。   一年前,她说两年之期已到,她要带我走,我并没有答应,反而出手打伤了她。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人,还是一个妖。   九鼎铸造我的身体,只是用仙气暂时封印了我的妖力。也是受九鼎施惠,我的妖力比原先做幽魂精怪的时候更加纯粹,因此我怒极攻心的一掌竟然把牛妖给打吐了血。   她当时跟我一样也吓了一跳,揉了揉胸调侃我:“孟绦你行啊!隐藏得够深啊!”   她看了看我又道,“你不想就不走吧,我不想逼你,这是你自己想好的。下手怎么这么狠啊!”   我哑口无言,看着她苦笑。   她吃痛道,“笑屁!卧槽了!还好胸没有被你打平!”   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鹑子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到了故事后半段,非常想完结开新坑……_(:з」∠)_控制不住了要!   ☆、前夕   那之后我再见牛妖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除了这一封她给我寄来的飞鸽传书。   飞鸽传书的首页只总结了八个字,江湖动荡,人人自危。   我知道牛妖的意思,如今我现在身在藏剑,已经不再是独立一人,因为叶英,有时候藏剑的安稳同样也关系着你我,虽然我是方外之人,可也身不由己。   牛妖说的是现金话题最热的明教。   不过两年的光景,明教已经从一个只盘踞在西域的教派发展到了中原,逐渐步入中原武林中,年前,明教教主陆危楼独上少林,挑战少林方丈渡如,千招之后才落败。   而在几年前,明教已经闯过了纯阳的那个号称用不能破的阵法,如今藏剑山庄第三届名剑大会即来,这同样是关系着武林未来的大事,怎么能不早做打算?   我本不想理会这些,可是叶英是少庄主,藏剑安危他曾在叶孟秋面前承诺一力承担,才能尽心在未名居抱剑观花,不过这些都是我后来才得知的。   我将这些事儿与叶英说了,他只是点了点头,未说一句话。   直到第三天之后,叶蒙来我这一处吃炒米糕。   我逗他:“你怎一个人跑来?三少爷不找你说事儿了?”   叶蒙憨憨道:“他才没空找我说事儿呢,他现在可忙着呢!”   “忙?有什么可忙的?找人比武吗?”   我笑,又递给他一块,叶蒙接过炒米糕,眼睛陡然亮了亮,然后塞进嘴巴里,跟我说话支支吾吾的。   我忙道:“行了,你吃完再说,慢着点。”   叶蒙灌了口水道,“从西域来了几个番邦人,说要试试藏剑的功夫,说话特别不客气,爹正教训他们呢!”   “这么热闹的事情,你怎么不去看?”   叶蒙道:“我不爱看热闹,三哥说,这次来的敌人有些强,爹让藏剑七子用‘惊鸿掠影’剑阵对敌,他都看过,我让他跟我来吃炒米糕,他让我一边儿去,孟姐姐,我看三哥是疯了。”   我笑,“他那是武痴就跟你大哥一样,叶少庄主是剑痴。”   叶蒙摇了摇头,“孟姐姐,三哥不能跟大哥比。”   “怎么就不能比了?”   叶蒙道:“大哥是高人,目空一切,站在那里就能压倒一群人,三哥不行,他坐不住,要是让他看着他会手痒的。”   我笑出声来。   猛然间,叶蒙“哎哟”一声,炒米糕都掉在了桌上,“孟姐姐,你说,三哥去看藏剑七子使剑,自己会不会就动上手了?”   叶蒙又急道:“不对不对,三哥功夫也不差的,想当年‘江南蝶衣’练溪河、‘蜀中瘦鹤’刘温、‘孤影’于无翼都拜于他手的!”   我奇怪:“这些都是什么人?我没听过。”   叶蒙回我:“都是少年成名的侠客,现在还是少年吧。”   我:“……”   果然会挑对手!敢情叶炜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呢!   看叶蒙急得团团转,我只得道:“四少爷要是担心,何不亲自去瞧?”虽然我心中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事,可是叶蒙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是有些事情,他倒是很敏感的。   听了我的话,叶蒙有些犹豫,“不行,爹说,对阵的时候我们不能去看的。”   我道:“那我们就偷偷去,我陪你?”   叶蒙点了点头。   未名居与藏剑山庄主殿隔得并不算太远,只是我和叶蒙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有的时候,我都怀疑叶蒙和叶英就是一对儿双胞胎,他们彼此之间的心灵感应实在是太强了,又因为日常相处的关系,对彼此都太过了解。   以至于我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来挑战藏剑山庄的不是别人,正是西域明教来的人。近年明教抬头之势越加不可遏止,叶孟秋以藏剑七子合力抗击为敌,正处于领先时机。   我观此剑阵,大概是受了叶英的耳濡目染,竟然看出几分门道。七子功力平平,可正因为此才能就将剑阵力量分配均匀,使得对方毫无突破口,而我的眼神能够捕捉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剑阵虽然迟钝缓慢,可是其中的剑气却是弹无虚发,每一刺都打在那个明教中人的身上,他越发努力冲阵,这冲撞的气力就犹如打在棉花上一般。   明教的人被斩于剑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偏偏叶蒙一张嘴却说出了几番深意,我目光一闪瞧着叶炜提剑上前,一击“梦泉虎跑”闪到了那人身后。   这一下,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谁放他进去的!”叶孟秋振声。   我道:“不好!”   叶蒙忙问:“怎么了孟姐姐?”   “刀剑无眼,这剑阵是从心力发,虽然看着不起眼,只是三少爷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他若冒然闯进,就跟那水缸破了洞,水漏出去不说,这水缸反而越来越空!   叶炜一入剑阵,已经受了内伤!七子之功逐渐减弱,瓮中之鳖成了灵活的麻雀!这好好的事儿愣是被他搅黄了,真不知道叫人懊恼还是该担心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叶蒙急道。   “是借力打力。”叶英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我两身边,“武术之中讲究以柔克刚,‘惊鸿掠影’剑阵看似愚钝不及,可是内有大风险,就像海,表面平静,而海面之下波涛汹涌。”   “爹让藏剑七子练此剑阵并不是虚无之事,如今柔力被破坏,那么力道外窜会伤及自身!”   叶英说的不错,叶孟秋早年雄踞江南一带,除了谋略功夫,外加的就是剑阵之法的钻研。而这个剑阵有不同于别人的,所谓相生相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叶炜入那剑阵正好被人利用成了肉垫,这挡箭牌来得正是时候,怎能不叫人欣喜若狂?   叶英蹙眉,“凶多吉少!”   叶蒙吓呆了,看着我只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哥,孟姐姐,你们快想想办法!”   “只有撤力散剑阵!”   叶英与我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现在撤剑阵已晚,可是总能保住叶炜的一条小命吧!我将气息抛过去护住叶炜心脉,不过一顺,剑阵一撤,那明教之人便扬长而去,临走大笑道:“藏剑山庄一游,果然受益匪浅,尚不知藏剑山庄竟然有如此稚儿!谢过叶三少爷的救命之恩!哈哈哈……”   七子撤力太快,已经受伤吐血。而叶炜满身剑伤已经昏迷与楼外楼前,藏剑山庄静默许久,大厅之前没有人说一句话。   叶英在众人的视线中走过去,手点叶炜曲池等穴道,我这才敢收了气息,生怕叶炜就此殒命。   可我终究不是那人间的大夫,能保得了叶炜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   叶炜因为闯剑阵在伤好之后被罚面壁思过,而他本人也被“惊鸿掠影”阵法所伤,一身武功被废,全身经脉俱毁。不过几日,他从一个骄傲的少年,成了吃饭拉屎都要人伺候的主儿。叶炜那样的傲气彻底被打回了原型,如何不叫人难过自毁?   叶蒙来我处吃点心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他道:“别伤心,就算三少爷没有武功了,以后还是会练回来的,不是吗?”   叶蒙摇头:“我知道三哥急功近利了些,可要他再去练功,他怕是再也承受不了了。我担心他会想不开!”   叶英抿唇看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怎可轻易言生死?”   叶蒙垂头,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却觉得叶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未料到,叶蒙竟是个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名剑大会前夕,十六岁的叶炜就离家出走了,叶孟秋知会了消息,这是恨不得没了这个儿子!其实,他就算再冷漠,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不过是说个气话,私下里面派去找叶炜的人可没有断过。   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庄主罢了!   叶炜还没有回来,第三届名剑大会就要召开了。   而这一时节,正是春暖花开。   ***   纯阳宫太极广场。   李忘生整理一下青袍,准备下山,于睿上前道:“大师兄此番去藏剑山庄可以小心些,我听说这次都是举世闻名的高手哩。”   “我能不能去那里,还未可知!”   于睿道:“大师兄这是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李忘生一笑,看了一眼满目萧条的纯阳宫,指着太极广场道,“想当年,我们师兄弟几人都在此处练剑,现在想想,那光景真是叫人难以忘怀!”   “是啊,大师兄的剑法最好,常常嘲笑我们呢!”于睿叹了口气,“只不过如今,往事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李忘生抚了抚眉须,但笑不语。   这纯阳的阶梯很长,他刚走到山下几步便停住了脚步,只是站定不动,忽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肯现身?”   他话音未落,倏忽从树阴中闪出一个黑衣剑客,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锐利逼人的眸子,叫人忍不住胆战心惊。   李忘生却不怕,对他来说,这双眸子太过熟悉了。   “大师兄……”   黑衣人道:“不要叫我师兄,我已经不是纯阳的人了,李道长还是叫我的名字好了,在下姓谢,单名一个叛字。”   说什么背弃纯阳,李忘生却不信,师兄不过是在生气罢了。   “师兄,你自取叛字是因为你已经自认是叛军了吗?”   谢云流一笑:“叛逆又如何,正统又如何,当初师父要将我交给李门,谢某就知晓今天会有如此结果,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师父还在等你回去向他认错呢!”   “错?我有什么错!我没错!”谢云流冷笑,“我不犯纯阳已经是我的底线了,李忘生,你不要得寸进尺!”   李忘生叹气道:“我知道你今日来此的目的,我并未想要瞒你,这剑贴就在我身上。”   他掏出剑贴递给谢云流,谢云流警惕地省视让他心中一寒,他自嘲地笑笑,将剑贴放在地上,转身却是向着山下而去,边走边道:“我好久都没有去山下看看了,看来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   他本来可以将剑贴抢过来的,可是,李忘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拱手相让,这算什么?认输还是施舍?   谢云流拿起剑贴,心中陡然火大。可手中的剑贴纵然有千斤重,亦叫他再难舍弃。   总有一天,他会让纯阳不复往昔。可不是现在。   ☆、名剑   阳春三月,西湖河畔数里绿柳迎新,湖面波光粼粼。   藏剑山庄名剑大会在春风里拉开了序幕。   叶英立于剑冢外站了许久,终究还是讲手中的剑放入了剑鞘中。这把剑叫碎星。藏剑山庄每隔十年都会下发一次名剑贴,邀请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高手来参加名剑大会。   每一届名剑大会比武最厉害的那个人都会得到一个彩头,这个彩头自然是藏剑山庄来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个碎星了。   剑思近日练功很是勤快,叶英说他也要参加名剑大会,这让我吓了一跳。要知道,剑思要上台跟那些个高手过招,我心中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毕竟,我曾经看过公孙二娘和众人比剑,看过柳风骨来去如风、身形诡谲。   而剑思,在我眼中还是个毛孩子。因为我的轻视,剑思有些不服气,他胸有成竹道:“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就知道了,孟绦,我的功夫,我自己还是知道的。”   他如今已有二十二岁,握剑迎风,出招很快,剑法犀利,还真像那么回事!   叶英看我皱眉笑了笑,我娇嗔道:“这次名剑大会,你也要比剑吗?”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眉心,“我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哪有自己的剑自己去夺的道理?这次名剑大会我不打算出手。”   我道:“可是,庄主希望你能在这次名剑大会上扬名。”他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肩头的重任是旁人所不能承受的。   他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蹲下身子拖着脑袋发呆。   叶英笑了笑,拿着剑去跟剑思切磋了几把。   而一里开外的藏剑山庄已是宾客云集,盛况空前。   侍者们领着众人进入庄内,武林中人偶尔相逢的相互客套几句问好也是常有的,待大家都坐定了,婢子们上了茶和点心,喧嚣声才逐渐平静。   叶孟秋站在楼外楼前主持大局,礼炮一响,便开始比试的抽签顺序。随着名剑大会办理的届数增多,参赛者也呈现“雨后春笋”之势。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这上下之场和先后顺序都意味着什么。若是赢了扬名立万不说,还可得名剑傍身,若是输了也不必羞愧,当谦虚了然。   而这一众参赛者中,尤有一人最为显眼,他身穿黑色衣裳,带着一个斗笠。   “这遮遮掩掩的是干什么的?君子当以真面目示人!”   有人劝道:“嘘,小声点,说不定人家是个深藏不露的!”   “哈哈,深藏不露,我看是缩头乌龟才对!”那人嗤笑一声。   黑衣人将剑拍在桌上,这沉沉地一击,只不过一瞬,那人隔着数米端茶刚要喝,一个“噼里啪啦”茶杯裂开来!当即碎了一手!那滚烫的水瞬时就烫红了手指,疼得他呲牙咧嘴,   “哎哟!”那人看他,心中自然一惊,这股子气力非一般人有的,他眼珠子都不动下,当下就噤了声。   众人唏嘘,朝着黑衣人偷来探究的目光。   他将斗笠一低,掩盖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黑衣人这么一露手,藏剑山庄外头的赌桌就闻风而动了。   “听说了吗,这个黑衣人只用一手就震碎了茶杯!”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估计是屁黑马!”   “他爷爷的,老子赌他了!下注下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   黑衣人有剑贴,武功又不差,一路过关斩将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半决赛几乎是在人意料之中的。而   在第一场,他仅用一招就打败对手。   叶孟秋目光深远,自然也察觉到了他。   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武功招式竟然像是纯阳的功夫,他以剑术攻击,几番下来竟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人物若是真在纯阳,必然不会是无名小辈的,可他为什么不以真面目视人呢?叶孟秋心有疑虑却仍旧打算静观其变。   到最后,黑衣人与剑思对上,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我看这剑客招式狠辣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所以当剑思出招之际,以我眼力所及,他竟然没有得到半分的优势。我有些吃惊,未料到剑思的剑术已经逐渐大成。   可黑衣人的剑法很是高明,就算剑思机灵能在他手下游走几十招不败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未几,他剑招越来越快,剑思也逐渐招架不住。   叶英忽道:“太极剑意。”   叶蒙道:“太极剑意,纯阳的武学,大哥,他是纯阳的人吗?纯阳的人为什么要蒙面呢?”   叶英淡淡地说:“或许,他有不方便露面的苦衷。”   叶英此话一出,我就算再笨,联系到纯阳的遭遇,我大致也猜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没想到真如七公子所言,谢云流就在藏剑山庄。   七公子今早来送消息,叶炜被一个姑娘所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我瞧着叶英刚松了一口气,他便又道出这样的事情来,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谢云流判出纯阳已经与武林正派为敌,这个时候他来参加名剑大会是何用意还未可知!见叶英忧虑,七公子反笑道:“你且不用担心,若是他在藏剑山庄做危害武林之事,你可用一事化解。”   叶英道:“何事?”   七公子笑:“此时只能与孟绦说。”   我瞧着叶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   思绪回旋,此时此刻,剑思正与谢云流比试,招招已显颓势,败于他手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事情了。诚然,剑思的剑术跟谢云流相比差了好几个叶炜呢!   比试剑法讲究的是公平公正,若是输了便要认败,剑思已经输了,他自可收剑而立,可偏偏这个时候谢云流击出一掌,这一掌威力极大,竟是要断其手筋、绝其剑道,将剑思毙于掌下!   我忙道:“长安城外,梧桐树下,丁未年四月初十。”   那人身形一顿,猛然朝我看来。   我不卑不亢迎着他的目光,道:“这位前辈,想必对这个日子很熟悉吧?”   他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面前这个少年,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道:“你什么意思?”   “前辈手下留情自然是这个前因后果的造成的,你该知道的。”   黑衣人看了一眼剑思,将剑回进剑鞘,又望了我一眼:“好,今日我谢云流得姑娘告知此事,心感大恩,来日再来会会各位英雄!”   “什么?他是谢云流!”   “纯阳叛徒谢云流!”   “对!可惜了……”   众人议论纷纷,还未在望谢云流一眼,他已经轻功遁走,武功之高,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   剑思立于原地看我,他一脸莫名其妙,似乎还未知晓其中发生了何事。   只闻叶孟秋道:“此战,黑衣人遁走,并不作数,剑思你可再比。”   剑思抱拳道:“庄主栽培,剑思莫敢不从,可剑思已经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比下去剑思也无望,只求细心领悟剑术,来日再战。”   叶孟秋本想说些激励的话,却没想到剑思深明大义,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   “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我有些心虚地迎上叶孟秋探究的目光。七公子说能够退敌之策就是刚才那一句话,其中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是谁的,只是七公子说能退敌,我也就试了试,没想到谢云流听了会脸色大变!   难不成这跟谢云流真有什么牵扯?   剑思下台来找我,说:“刚才你报的日子是谁告诉你的?”   我奇怪:“怎么?”   “那是我生辰!”   我这下子彻底怔愣住了。   半决赛刚结束,我就为了这个问题想了半天。坐在未名居中喝自己最喜欢的茶都心不在焉了。   谢云流跟剑思……我猛然悟了,难不成剑思跟谢云流沾亲带故?叶英说,谢云流本就是孤儿出生,又何来的亲戚呢?剑思也不能是他的兄弟啊,谢云流的年纪都可以当他爹了!   爹……   我刚喝下一口水,扑哧一下吐了出来。   叶英看我:“怎么?”   我咳嗽声,立即道:“我好像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叶英微笑看我:“你知道剑思是谢云流的儿子了?”   “你早就知道了?”我吓了一跳。   “也不是早,就在你刚刚说出他的生辰的时候,联想一下其他的事情,一目了然罢了。”   我忙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当年,长歌门门主得了藏剑贴,又从陆危楼那里买了藏剑贴,两个帖子不为比赛,只为了送一个孩子来藏剑习武,奇怪吗?”   我点头。   叶英又道:“那时候我就知道剑思的来历并不小,未想到,他会是谢云流的儿子。”   我心中感慨,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想来七公子知道的还真多啊!”   叶英不以为意,道,“他知道的东西一向很多。”   “怎么说?”   “不怎么说。”叶英笑着看我,手指轻轻一动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怨恨地看着他。   他笑而不语。   ☆、风波   看似平静的江湖,实则风起云涌。   名剑大会期间,一切的衣食住行,叶晖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叶英坐于主席之侧只是观摩,却能在瞬间察觉出场上众人的举动来,而后将这一切告诉我。   他是个天才,若不是剑术之流,他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亦非不可!   叶孟秋对叶英不出场一事有些恼怒,倒也责骂过他,叶英是个闷葫芦,他心中再如何委屈,也会自己一个人受着,自然没有回过嘴。叶孟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就卸了力道,生气也没用,儿子不听他的!   我问叶英:“你以前不是说,你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肩负了藏剑山庄的荣辱,如今庄主叫你上场,你怎么又不去了?”   叶英义正言辞地道:“剑术之流本不是为了比武炫耀,爹想让我上去无非是想要我光宗耀祖,可我心中不愿意罢了。你不是叫我跟随自己的本心吗?”   我说他,他却又来说我?这算什么事!   我笑出声来。   他问:“你笑什么?”   “我笑呀,叶蒙说的还真对。”   “他说什么?”   “他说,你跟叶炜不一样,叶炜是个急性子,什么事儿都坐不住,你呀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哈哈!”我道,“叶蒙这小子平时看起来笨笨的,没想到这是大智若愚啊!”   叶英无奈摇头。   我逗他:“现今江湖风起云涌,名剑大会又是大事,你就不怕有人来捣乱吗?”   叶英不想听我说,催我道:“看台上罢。”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未料到语出未及片刻,这捣乱的就真的粉墨登场了!   在决赛场上,众人的目光都在台上,碎星却落入了两个人的眼中。   名剑大会之上敢偷碎星的,并非是泛泛之辈!他们的行动很是迅速,未及片刻已经放倒了几个高手,场上逐渐有人晕倒,有人喊:“茶里有……”还没有说完,那就倒下了。   众人惊慌失措起来,而这样的场子正是叫有心之人得逞!两个不起眼的大汉在人潮中向着碎星的位置靠拢,我眼光一闪见此情景,忙道:“不好!有人偷碎星!”   叶英按住椅座凌空一闪已经飘出数米远,他手执长剑跟那两人撕斗起来!蒙住脸的布料逐渐掉落下来,两个大汉身形健壮,五官却异常挺拔,这明显不是中原人的脸!   有人叫道:“是西域人!他们是明教的!”   既然已经暴露,何必藏头露尾?   那人豪爽地撕了面具,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教辛克波领教叶少庄主的剑法!”   “辛克波!他是明教的护法!”有人疾呼。   护法?武功应该不错吧?   先前说叶蒙是个乌鸦嘴,这下轮到我了。   我讪讪地坐在一边,看着叶英和辛克波你来我往,斗了不下百招。辛克波使得锁链十分得心应手,一个挥击若是中招,骨头都能给撕裂的!他的力道很大,肌肉青筋立显。若不是叶英身手敏捷,恐怕早已经血肉模糊。   叶英的剑法以快出名,每一次闪躲都能避让得恰到好处,相比辛克波而言,他对战游刃有余。不能排除,这是他日夜在剑冢历练的功劳!   而随辛克波而来的另一名明教使者则在暗中给叶英放冷箭,我心中不忿,运用自身气息护住叶英左右,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叶英行动太快,总有疏漏。他被伤中不过几招,却让我感觉到他的势弱!   辛克波冷笑:“想不到少庄主的功夫这么好!”   叶英不语,眼神越发冰冷,出招奇快。   这一瞬间的比试,几乎让人眼花缭乱,若不是我眼神不错,基本上就如同平常人一般看不到他们在交手。   话本子里面常说,高手交手只会在意动而不是形动,我却觉得其实他们根本看不到而已,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但明显让叶英应付两个人确实有些吃力了!辛克波两人也逐渐力不从心,此时两人配合默契,只是一个眼神,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意。   当下毫无犹豫,由辛克波拖住叶英,另一人身形一现,如鬼魅一般,一个闪光弹直接消散在人群之中!   众人寂静之时,赫然发现碎星已经不见了!叶孟秋震怒之下,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轻敌了,对方的目标不是捣乱名剑大会,而是志在碎星!   但实际上明教的人毁了名剑大会不说,还偷走了碎星!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他如何能不生气?   不过当他的目光触及叶英之时,又有一丝的欣慰,年轻的长子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和武力值简直让人刮目相看,能够以一己之力抵挡住明教两大护法的进攻,这就是他叶孟秋的儿子,藏剑山庄的少庄主!   “英儿,你先退下吧!”叶孟秋沉声道。   叶英点了点头,屏息退下。我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气力不济,也知道他刚才跟明教两个人对战并没有占到半分好处。   碎星已失,名剑大会虽未决出胜负,可是这似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叶孟秋安抚众人的情绪之后,将所有人都安排到天泽楼前,为了全藏剑的名声,他特地叫人将金铁阁中的宝剑拿出来赠予各位武林同道。   这些剑虽然比不上碎星之流,可在普通铁剑之中已是锋芒毕露。   我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刚才若是叶孟秋联合众人出手,或许碎星就不会丢,可武林正道的规矩又怎么会以多欺少呢?   就算叶孟秋能出手,估计他也不会贸然出手。虽然名剑大会并没有圆满结束,但是叶英之名从此将会名扬天下,叶孟秋失了宝剑得了名声,为藏剑山庄塑造了叶英这样的人才。真不愧是藏剑山庄的好庄主,打得好一手算盘!   我一回头瞧见七岁的小叶凡正在角落里面张望,朝着他招了招手。   他见我忽道:“孟姐姐,藏剑山庄虽然很大,但是在世人面前,我们还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对不对?”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可是还是认真道:“不光是我们,人人都会身不由己。”   “只有强者才能立足于众人的顶端,对不对?”   我笑:“对,武功好的人确实不容易受欺负,你将来长大之后可要好好用功!”   “我会的,将来我要游历五湖四海,让自己变得更强!”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爱极了,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去玩吧!”   叶凡点点头,一蹦一跳地窜了出去,像个无忧无虑的小猴子。   他的忽然闯入让我觉得凝滞的气氛柔和了一些。   叶英看我一眼,眼神柔和,伸手握了握我满是冷汗的手掌,而他的手冰凉一片。   ***   夏季初来,名剑大会刚刚落幕不过两个月,怀孕八个月的杨思慧难产生下一个女婴,她的身体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未熬过这个年头,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而生下的女婴算是藏剑山庄的小姐了,取名叶靖衣。这样的独一份自然呵护备注,可看护几天,她都未哭,面色极差。却没有想到请了大夫一看,发现这女孩是个三阴逆脉,天生活不久。   叶英快骑几十里去请了万花谷的孙大夫来给她诊治。   当然,孙大夫本来不想来,我绑了他直接丢到了叶英下榻的客栈门口。   孙大夫被蒙了眼睛自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嘴里还骂骂咧咧呢,被叶英一救,当即恨不得感天动地地大哭一场。   叶英忙道:“孙大夫莫哭,我正好有一事求你。”   孙思邈道:“既然少庄主对我老头子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莫敢不从了,你说什么事儿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所以当孙思邈驾临藏剑山庄的时候,所有都目瞪口呆了,想不到叶英还认识孙思邈这样的大医仙!我也没有想到,孙思邈竟然会是人世间的医仙,这个切菜切得群魔乱舞的大爷……   叶靖衣的病是天生的,并不好医治,孙大夫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只能以雪莲和人参吊命,还好,藏剑山庄也并不缺这些。   叶靖衣年纪虽然小,但是扎针喝药都没有大哭过,叶孟秋赞她:“不愧是叶家的儿女。”喝了药,眼神还乌溜溜地转着,可逗人了。   叶凡常常与她一处玩,感情很好。   这边事情刚解决,叶英又将孙大夫送了回去,他临走前跟我说话,“喂,小丫头,前几天我一个世侄从东海而来,说有意向跟我半个门派,悬壶济世,我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   我道:“你的医术这么高,要是真办了门派,我一定是捧场,对了,你拿来的世侄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啊!”   “当然有的。”孙大夫不以为意道,“他是方乾的儿子,名字叫方宇轩。”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而所有的事情在生活中都是循序渐进的,未过夏季,藏剑山庄的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长歌门的大师姐,林玉。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叶蒙告诉我,这个姑娘有可能是内定的少庄主夫人,这点让我很是震惊。   我和叶英虽然互相喜欢,但是彼此在外人面前看来不过是主子和丫头之间的关系,他对我也说过情话,可是那不过是在当初告白的时候说的。自从纯阳宫回来,他大多数的时间也是练剑,与我的交集大多是眼神中的一点契合。   其实,若是甩开叶英冷淡的性子,其他无不是百里挑一的,说他要是没有女人喜欢,估计连我都不会相信的。   林玉初来藏剑山庄先是拜见了庄主,客套一番,因为叶英在未名居,她便自请过来。林玉与叶英谈话之时,我正蹲在榕树边,捡着今天晚上要吃的小青菜,目光却是看向屋里的。   七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树上一边道:“这个林玉据说是长歌门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看来还真是个大美女啊!若是这样的人跟叶英在一起,还真是金童玉女。”   我道:“没胸没屁股有什么好看的?”   “身段窈窕,纤细有度,怎么不好看?”七公子笑着从树上跳下来蹲在我旁边,道,“说人家没胸没屁股,说的好像你有一样?”   我挺了挺胸,瞬间憋屈下去,丢了几根青菜,瞪了他一眼。   七公子笑得花枝乱颤:“喂,你醋劲儿够大的呀!连我都记恨上了,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你要是池鱼,也不是无辜的池鱼。”我噘嘴,“上次你说叶炜被人家姑娘救了,现在叶炜怎么样了?”   “那姑娘本就对他有情义,现在又有了救命之恩,你侬我侬你让我去偷窥吗?”   我恍然大悟:“会长针眼的!”   “就是!说不定过个几年,人家孩子都有了。你和叶英怎么还不成亲吗?”   我揶揄他:“你刚才不是说林玉挺好的吗?那你就去问叶英好了!”   “我不过是说个玩笑话,这你也当真了!”七公子忙道,“我认识他这么久,我就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比对你上心的!”   我听了,心里有些窃喜,又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消息这么灵通?认识你这么久了,你整天都无所事事吗?”   “我的事,赚钱的买卖,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吃喝玩乐足矣。”七公子做阿弥陀佛状,偷偷瞄了我一眼,“今天我来可是有正经事儿的!”   “什么事儿?”   “你们家小五离家出走了!”   我:“……”小五指的就是叶凡,他说小五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叶凡上次与我说要游历五湖四海呢!感觉这小子是有预谋的!我当时只当他是戏言,却没有真心放在心上,这个时候突然出了这个岔子,我有些接受不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七公子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的?”   我怔了怔,“那叶孟秋知道吗?叶英知道吗?”   七公子摇头,“叶英要是知道就不会跟林玉在那边坐着聊天了。”   是啊,他要是知道,早就出去找了,雷厉风行!   我突然想起叶炜,敢情这一家子有离家出走的癖好不成?   我又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七公子扇扇子,笑,“山人自有妙计!”   我切!   ☆、四面   林玉与叶英未聊半刻,她便起身告辞了。   我跟着叶英去送她,她忽然看了我一眼,道:“这位就是你的新丫头吗?”   我瞧着叶英颔首,道:“是,她叫孟绦。”   我对着林玉笑了笑,她回望我,眼神却是意味深长,我心中莫名其妙,忙偷偷瞄了一眼叶英,后者却没有半分反应。   林玉笑道:“这几日我住在藏剑山庄之内,叶伯父说我有不懂的就来问你,到时候你可不要推拒哦!”   叶英道:“可以。”   这敢情是要叶英教她练剑?长歌门擅长使的是琴中剑,藏剑之中武功比叶英高的几乎没有了,让叶英教她练剑,确实有些道理。   可是叶蒙说的话,不时又在我耳边响起。他说,林玉是内定的少庄主夫人又是不是真的?我心中不敢确定,因此只抿着唇不说话。   林玉忽又道:“听说你厨艺不错,下次我可要吃你做的菜。”   见她忽然看我,我忙点了点头。毕竟对于一个做菜的人而言,有人能够认可你的厨艺,那也是种赞赏。   林玉走好,我忙问叶英:“你们很熟吗?”   叶英正在沏茶,闻言点了点头,“我十岁的时候,爹带我们去长歌门做客,那时候林玉是杨门主的大弟子。”   “所以,你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我皱了皱眉头。   叶英笑,“是啊,不过,我认识你比她早。”   像是在安慰我似的,可我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原来在我不在叶英身边的这段日子,他的生活不是禁止不转的,他会练武,会结交新的朋友,比如七公子、林玉,刚开始认识七公子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没有那么深刻,可是当我看到林玉,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   是啊,这个世界离了谁,谁都能活得好好的,猛然间,我就有些挫败感了。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好,可还是抑制不住。   吃了晚饭,叶英要写字,他说写字跟练剑一样,每一个比划就跟剑招一般,笔锋犀利、刚硬可以自成一派。   我一个人走到西湖边去发呆却遇到了林玉。初秋天寒,晚上有些冷,我以为只有我会出来,却没想到她也会出来。   本来想回避,却没想到她已经看到我了,若是刻意转头就走,是不是有些不妥啊?我僵了僵脸,立马扯了扯嘴角。   林玉笑了笑,道:“孟姑娘也出来散步的吗?”   “啊,嗯!”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好的,至少现在我对她还有些警惕。   林玉将目光投向湖面,“听说,你从三年前就在英哥哥身边了。”   英哥哥?我微微一僵。   要是我现在在喝茶,我估计一口就能喷出来,还有着心中不由自主泛滥的难受。   “谢谢你。”   我忙抬头看她:“为什么要谢我?”   林玉笑笑,“我朝着剑思打听过了。他说,是你把英哥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比以前开朗了很多,他以前都只是个只会练剑的剑痴,一点儿都不好玩。所以,我要谢谢你。”   原本对林玉的偏见因为她这句话发生了改变,或许,她是个友善的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少庄主其实本心便是如此的。”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爬树把一只掉落的小鸟放回了窝里,是不是很可爱?”林玉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他这样的男人,是非常吸引女人的。你说对吗?”   虽然她是笑着对我说话,可是语气却叫我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他这样的人只要对姑娘稍微好一些,姑娘就会忍不住将自己奉献上去的。”林玉微微一笑,“不过,孟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善良的女孩子,你也该明白英哥哥就算对你再好,你也不应该当真的。毕竟,他是藏剑山庄的大少爷,以后整个藏剑山庄都是要他继承的,他是不能够偏安一隅的人,而你只是个丫头而已,大道理我不说了。孟姑娘,我相信你是个识大体的,该懂得自己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哦?”   我猛然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夜里风凉,我就不陪孟姑娘了。”林玉的笑脸猛然消失,只在转瞬之间已经娉婷地走向别处,缓缓隐没在藏剑山庄灯火之中。   我在原地愣了好久,仔细咀嚼着她话里的话,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你不会真的被她说怕了吧?”   我回头瞧着说话的人,七公子欠揍地摆了摆手上的扇子,朝我走来,“林玉这个女人据我所知是个心高气傲的。她看上的东西,一般都会强取豪夺,我看啊,她是看上叶英了吧。”   我叹了口气,“七公子,你看我是这么蠢的人吗?”   “我看你也不像,可是你的脑子有时候就是不好用啊!”七公子扼腕大叹道,“林玉来者不善啊!”   我怎么有种想揍他的冲动呢?   诚然,林玉如果单纯是看出我和叶英关系来跟我宣战的,那大可不必,因为决定接受叶英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苦难的准备了。   我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七公子道,“哇,有些冷,我送你回去吧!”   我点头,跟着七公子走。   回到未名居时,叶英登未灭,一定还未睡,我不想打扰他,便自己回了房间。   叶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微微侧目看到了门边站立的七公子,“孟绦?”   七公子指了指房门,“你现在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怎么?”   七公子笑得意味深长,“这是女人的战争,你不用理会。”   叶英:“……”   ***   林玉在接下来的几天并不常来未名居,这点让我有些奇怪,不过因为练剑的关系,她向叶英求教的次数并不少,但是每一次与叶英接触都进退有度。   她见我的时候会微微一笑,但是眼神中透着疏远,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那种眼神,有点像是悲天悯人,却让人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晚上,林玉留下吃饭倒也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有那天晚上的剑拔弩张,可我还是如坐针毡。   林玉道:“孟姑娘的菜做的确实好吃。只是,做饭这种粗活还是不要经常做的好。”   我道:“并非经常做,只不过少庄主想吃的时候,我会做一些。”   “那我今天是沾了英哥哥的光喽。”   叶英淡淡地翘了薄唇,看我一眼,我瞬间将目光敛了下去。   这顿饭吃的有些尴尬了。   洗碗的时候,我心里都乱糟糟的,以至于我手滑打落了一个碗,我以为碗要碎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想到却发现时间竟然在一瞬间静止了!   我看了看四周,风吹树叶还在飘动,确切的说,是这个碗的时间静止了!我吓了一跳,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稀奇,但很显然这并不是我干的!   我伸手去拿碗,它却一动不动,我愣了愣,听到了小树林中的笑声。   渐渐的,树林中的一个身影越走越近,我眯着眼看到了他的轮廓。   白衣白袍,还有一根白色的尾巴,他站在我前面跟我打招呼:“孟绦,我回来了!”   “啪嗒”一声,碗掉了下来。   从善的意外出现让我有些震惊,但是很快我就淡定下来了。以我的经验而言,几乎每次他出现,都是有事相求,而这一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他拉着我坐在西湖边儿上,讨论他这一趟出去的经历。   自从他拿着玄铁之精跑路之后,我都一直盼着有一天可以亲手掐死他,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做到。   他拿着玄铁之精去见了隐元会的人,据说那边的人全部都是按照数字排名的,什么黄字零零五、黄字零零八……我以为我没有名字的时候够奇葩了,却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   从善带着隐元会给的消息去了长安,而后随着线索的不断清晰找到了稻香村。那个地方很小,就在扬州边儿上,我是没有去过,但是从善说那里风景很好,若我有空大概大会看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九天兵鉴》的执掌者罗宇就隐居在那个地方,而他刚好收了一个小徒弟,李复。   九天之中的唯有鬼谋是神秘的,但是也只有神秘的鬼谋才能得到最神秘的宝典。   从善告诉我,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治疗叶英寒症的办法。   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真不忍心打断他继续蒙骗我的戏码,但是我还是得说。   我说:“从善,你的尾巴,是不是还想要喂鱼?”   那一瞬间,从善的笑僵硬在了脸上:“孟绦,你记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叶英根本就没有寒症,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问,以从善的个性,他估计会一瞒到底。   而今天,我不打算放过他!于是,我手挽着他的手,一个燕子翻身,几乎把他的脑袋按在了地上。   从善炸毛:“我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今天你不说实话,我就不让你走!”我义正言辞道,“这一招是我从叶英那里学的,如果我不松手你是走不了的!”   从善:“你有没有脑子的!我可是会法术的英俊狐狸!”   我蔫了,但是输人不输阵!我立即挺了挺腰板:“除非你杀了我!”   从善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等叶英?”   我点头。   从善又道:“你还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找《九天兵鉴》?”   我又点了点头。   从善叹了口气,“不想让你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知道呢?”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既然我是局中之人,为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我没有权利知道呢?”   “你说的对。”从善看了我一眼,“能不能从我背上下来?”   我微微一笑,“不行。你说吧!”   从善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尾巴:“叶英就是我的主上,其实你大概也能想象得到,叶英不过是他现在的身份,以前的他是仙界的战神,因为他砍断了青蓝锁链,所以才被贬下凡间,作为主上忠心耿耿的属下,我必定要帮他回到原来的地位!却没想到司命这个老儿给主上安排了这么坑爹的身世!”   我半信半疑:“只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找到《九天兵鉴》?”   “《九天兵鉴》是司命天书的一页,其中记载着解除主上身上封印的办法,一但解开封印,主上将变回仙界的神君!”   其实,从善说的我也大概猜到了,不过我就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那你找到方法了吗?”我问。   从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急了:“你到底找没找到?”   他无辜地看着我:“找是找到了,但是跟没找到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因为这件事情办起来并不简单!”   “到底是什么办法?”   从善道:“不能说!书上说,如果将这个办法告诉第三个人,那这第三个人就会肠穿肚烂长痔疮!”   我:“……算了,你别说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听!”   从善微微一笑。   我托着脑袋:“那我岂不是爱上的是个神君?你说,如果叶英成神,他会不会带我去天上呢!”   从善:“……”   ☆、楚歌   我觉得我可能是想多了吧,如果叶英是人,我尚且能跟他在人世间苟且偷生,哪怕受尽天罚也终究只是我一个人可以承受的。   可是,叶英并不是普通人。从善说,叶英是神,是犯了错的神,神犯了错只要接受惩罚、改正错误,依旧可以高高在上。   而我与叶英,天壤之别。   第一次觉得,林玉竟然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可是从善既然是叶英以前的属下,必定会竭尽自己所能保全叶英的。   我想起牛妖跟我说的话来,她叫我,千万不要喜欢上叶英。我想她终究还是将我当成好朋友的,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却不能跟我说太多。,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是我可以控制的吗?然而所有的一切不用说太多,但是心中乍然会想要为他付出,哪怕他已经无人匹敌。   叶英,叶英,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从善无处可去住在我原来的洞府中,他告诉我,他要再等六年,等到叶英三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将是唐开元二十四年,只有这一年中,才能发生大事。   我知道,他想要逆转叶英的命运,他要让叶英回归神位。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是什么呢?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跟叶英就要分开了?   林玉又来找我我一次,这次她没有说别的话,只是道:“英哥哥说他喜欢的是你,可是我觉得,他不应该拘泥于儿女私情。”   这一瞬间我突然释然了,我一直按照七公子的想法去想叶英和林玉的关系,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林玉对于叶英或许是崇拜倾慕,她对于我的讨厌只是源于我桎梏住了叶英,对于林玉,叶英似乎是一种瞻仰型的人物。   林玉说:“叶英的天地不该仅仅是藏剑山庄,而是整个江南,乃至整个武林!”   没过几天我病倒了,浑身难受还咳嗽。   夜里迷迷糊糊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有的时候,我会看到叶英小的时候,他跟我一起捉蚂蚱,一起去钓鱼,以前想跟他钓鱼,最终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有的时候,我会梦到我们都长大了,我嫁给了叶英,然后我们生了自己孩子,叶英很喜欢他,我们过得很幸福。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心中期望的生活,恬淡但是满足。   还有的时候,我会梦到一些很奇怪的场景,比如说,一片池塘中间种了一棵树,树上有开着梅花,它迎风摆动,姿态优美。可有那么一瞬间,树的枝桠上有泛着金色光泽的锁链出现,又一个瞬间,它又消失了!   我听见树在哭泣,在诉说自己的痛苦,我心里很难过,可是只能看着它,做不了任何事情。   待我醒过来,我已经身处异处。   这不应该算是一个地方,更加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墟洞。   墟洞的对面坐着一个人,林玉。   “可算来了。”   我吓了一跳,她回头看我,微微一笑:“孟绦,你知道大梦三千吗?”   “大梦三千?”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叶英他们呢?”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林玉朝我缓缓走来,“三千年前,天地之间诞生了一个战神,夜郢,他用积蓄很久的能量制造了天地之间最为奇特的神器。这神器无形无体,却能够斩断任何不能斩断的东西。每个人都想得到它,可是没有人从他的手上拿到过,直到有一天,有人窥见了司命天书,它的真实所在才浮出水面。”   我怔了怔:“战神是叶英吗?”   林玉点点头,“是他又不是他,确切地说,该是他的前世。可是这一世,他却将自己禁锢在儿女私情之中,不愿意归位,你说,这是谁的错?”   我哑口无言,只是看她,听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牛妖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爱上叶英,你为什么不听?”   我忙道:“你认识牛妖?”   林玉只是笑,又道,“听说你以前也是住在西湖边上,在你的印象中,西湖的景色如何,在叶孟秋没有来之前,是不是很冷?”   冰封千里,岂能不冷?   她又道,“我知道,你一定去过西湖之外的地方,你也一定了解到,西湖这三百年的光景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你就没有一点儿怀疑吗?”   外间繁华已过千遍,唯有我身边是冰冷的,若说没有怀疑,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却只是安慰己,或许是因为灵体不一样,所以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罢了。   林玉笑起来,“孟绦,你别傻了,你以为自己有多与众不同?我告诉你,那不过是幻境罢了!这冰封千里的幻境,只为了困住一个人!”   我道:“谁?”   “你。”   我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她:“为什么要困住我?”   “孟绦,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我给你下的三千幻梦药性已经挥发了,你难道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林玉盯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一棵树,一棵梅树。”   林玉眼波流转,笑起来:“梅树,对呀。你是梅花成妖,是该成梅树的,那些年,你住在仙境被青蓝锁链困住的岁月,哭声可是响彻了天地之间。夜郢不是为了救你,他也不会被贬下凡间,从善也不会耗尽修为圈出幻境也要把你困在此处,神器之论不过是天方夜谭,他们虽已铸剑,不过却差一缕千年芳魂铸其筋骨,你孟绦不过是最好的材料!”   “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是我?”她言之凿凿,我竟然找不到一丝的破绽!   “你生在魔地数百年,已经身染魔气,当年天帝平定魔乱见你心性未泯才将你禁锢在波澜池中受天水净化。你魔性被洗,犹如剔骨之痛。我知道你那些年不好受,不过这些都是为了剔除魔血。可是魔血还没有剔除干净,却出现这样的事情。”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听!   我捂着耳朵,不想在听她说话,或许她说的都是假的?她都是骗我的!对,林玉来藏家山庄不就是为了拆散我跟叶英,她以为说这样的话,我就会离开他吗?   不!   林玉道:“我知道,我就算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这其中涉及到了所有人除了被封闭记忆的叶英,你大可以去找他们对峙,你去问问从善,让叶英回归神位的方法是不是与你相关!”   “你活了几千年,重生数次,却还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林玉的眼神突然显出奇光异彩来,“孟绦,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我陡然间犹如坠入深渊一般,哪怕是再也不想相信她说的话,我也想要应证林玉所说的。   从梦中惊醒,我的周身都是温热的,一睁开眼就瞧着叶英白皙的下巴,我微微愣了愣,却瞧着他低头看我,“你醒了?”   猛然见感觉到是他在抱着我,眼神温柔,见我不说话,又道,“你整整昏睡了三天,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我渴。”   叶英:“好,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倒水。”   叶英走出去了,我突然觉得胸口闷出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整个人才清醒了好多。我下了床,打量着周围的未名居,这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可是一切看起来却如此陌生。   叶英递给我的水,我囫囵吞枣地喝了下去。   “你慢些。”   “叶英,你……”我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问他你的前世是不是救了我只是为了要我灵魂来铸剑?   我一定是疯了!   林玉说过,他的记忆已经被封闭,我若开口问他,他一定是觉得我还没有睡醒!   那我应该问谁?   “我知道,我就算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这其中涉及到了所有人除了被封闭记忆的叶英,你大可以去找他们对峙!”   从善,牛妖……   蓦地,我眼前一亮,叶英看我:“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看他,扯了扯嘴角,“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微微敛眉,“未时三刻。”   我看着窗外日头已经偏西。   “你没有去练剑?”   叶英摇头,“你没有醒,我怎么能去练剑呢?”   我沉默不语,他为了我可以舍弃剑道吗?这是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吗?   我还记得那年他跟我说,他要成为像叶孟秋一样的大侠!难道真如林玉所说,我……   我看了看叶英,未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情绪。   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叶英,我不应该将懊恼撒气在他的身上,于是我道:“我累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英点点头,不疑有他,将碗放下来然后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之后没多久,我发了一会儿呆,思前想后之下,心中仍然不踏实,从善上次与我说的那些话似乎犹在耳畔。《九天兵鉴》之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心中不安,我要去找从善。   我想知道一切,所有的一切!   从善并没有在我的洞府内睡觉,瞬移千米才找到了他,他在钓鱼,身子侧躺在树荫之下,尾巴一甩一甩的,还哼着小曲儿。   我倒是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情。   他见我来怂恿我跟他一起垂钓,还说,这回可以做个西湖醋鱼,甜酸可口的,特别好吃!   我一时竟然有些问不出口,好像我们还是以前那种至交好友的关系。   他让我去偷玄铁之精,我二话不说就去偷了,让我照顾叶英,我也帮着他照顾,认识他十几年,我可以做到毫无怨言地帮助他,甚至废掉自己的修为帮叶英。   而当林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帮助你是为了要你的命!这我能信吗?我不相信,可是内心的不安让我想要亲口问一问。   我开口道:“从善,我是谁?”这一句话说出口有着前所未有的嘶哑,就好像在悬崖边,我还渴望着生的希望。   “孟绦,你不会是睡糊涂了吧?”从善晃了晃尾巴,“我听说你睡了三天了,主上照顾你三天呢,你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不是睡觉。”   “什么?”   “你听说过,三千幻梦吗?”   从善脸色一僵,疏忽站起身来,“三千幻梦?谁告诉你的?”   我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想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三千幻梦可以让人梦到前世今生最为熟悉的东西,对不对?”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   “我梦到了一棵树,一棵梅树。有人告诉我,我就是那棵树。”我看他,眼神充满了探究,“她还告诉我,你制造了千里冰封的幻境只是为了困住我好帮助你的主上重新归位。《九天兵鉴》中所说的方法是不是要我的命?”   从善愣了愣,低下头去,“孟绦,你听我说……”   我打断他:“我只是想要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事实?”   从善不说话,双手握拳,有些不忍看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从善叹了口气,绵长得就像我们之间难以诉说的友情。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转过身,唯恐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可是还是打湿了衣襟。我又道:“那天,我的仇家来找我报仇,可是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仇家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从善道:“梅魂虚弱之际,任何鬼魅都可以掠夺,我只是想保护你。”   所以,那只是其中一个觊觎梅魂的小妖罢了。   “谢谢。”我对从善说。   “孟绦,我并没有想要害你,只不过你是主上回归神位的契机,你是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能放弃!”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自嘲地笑了笑,“叶英能够救我出波澜池已经对我最大的恩惠,我是该报答他的,要我的命,要我的心,我也应该毫无怨言的付出的。哈哈,不过想想,就算你困住我也就几百年的光景,对于妖来说,不过如此啊。”   从善拦住我:“孟绦!你要去哪儿?”   “昆仑山。”我缓缓道。   ☆、终止   去昆仑山是要去见牛妖的。   仔细想想,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听说,昆仑修行尤为清苦,所以我抱着看到牛妖吃斋念佛的心情去围观了她,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牛妖正在啃一个猪肘子。   她瞧见我来,手一抖,猪肘子就掉进了碗里。   我呵呵一笑:“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哪里哪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忽然诧异地看着我,眼中不敢置信,“你怎么来了,这里离藏剑山庄就算日行千里也要三日的,你不是应该在藏剑山庄陪你的叶少庄主吗?”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远。”她突然问我这么多的问题,我只能捡着最轻松的回答了。   牛妖张了张嘴,又道,“你来找我有事?”   “有事。”我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有点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   牛妖:“……”   蹭了一顿饭,我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说实话,一见到牛妖,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舒服,就好像我们还是好朋友,可是有很多事情在我们之间都变得不一样了。   牛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很平静地看着我。我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她却先说了。   她说:“孟绦,你是不是来跟我摊牌的?”   “摊牌?”对于这词儿,我还需要斟酌一二。   我说:“为什么要这么说?”   “每次你来找我,你的眼神都很纯粹,而这一次却让我看不懂了。”她战战兢兢地道,“其实你不用问我,我想你大概也都知道了,这一次你来,我并不打算瞒你。”   “为什么?”上次还说死都不肯说,这次居然想说了?我洗耳恭听。   “因为时机到了。”牛妖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什么时机?”   “告诉你一切的时机。”   “为什么是现在?”   牛妖道:“《九天兵鉴》已开启,宿命轮回已经开始转动了!当荧惑守心之日,便是夜郢回归之时。”   夜郢回归?从善说,他要等到叶英三十岁的时候,那就开元二十四年,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牛妖闭了闭眼睛,露出忧伤的情绪,“很久以前,你我并不相识,他们说你曾经是魔界里的梅妖,有着世人难以控制的法力,是个冷血无情的妖精。可是,我一旦开始认识你,孟绦你知道自己有多善良吗?我完全不能相信别人口中的梅妖就是你!如今的你,就算被人欺骗、被利用,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一难过的话。可是,我不一样,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是我越了解你就越不想伤害你!”   我越发冷静下来听着牛妖说着自己和我,她口中的梅妖真的是我?我以前很可怕吗?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林玉说的话让我觉得如梦初醒,而真正的我又是谁?我想,我的记忆一定和叶英一样被封锁了!是谁封锁?   我的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从善要找天书,叶英的命运也必须由天书来决定,难道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受天书的摆布吗?   “目的?”   牛妖看我,我又问道:“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牛妖为难道:“为了叶英。你可能并不知道,我跟从善其实早就认识了。”   “早就认识是什么意思?”   “早就认识就是他们都是叶英手下的人。”那一瞬间,我看见牛妖突然骇然地看向我的身后,接着,我未动,而是被人脱离数十米退后。   我未反应过来,一低头脖子上已经有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是我的匕首,不!是叶英送我的匕首!是谁拿着它?   身后的人忽然笑起来,“我等了两日等着你自投罗网,这昆仑山的布局当真是精细!”   身后纤细的女子,微微扬唇,缓缓走向我的正面,而脖子上的匕首却分毫未动,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林玉?”   “没错,是我。”   她笑了笑,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听得她缓缓道,“我杀人一向喜欢让人死得明白。三千幻梦不过是个开胃小菜,你现在感觉如何?从善、牛妖都是有目的地接近你,叶英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自私鬼,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信任的人出卖你,你爱的人要你的命,是不是觉得生无可恋,不如死了算了,嗯?”   我没有看她,我只是看着牛妖,看见她拼命地朝着我摇头,急得都快哭出来。   我再看林玉,道:“你想要我的命?”   “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灵魂,孟绦,有的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你说对不对?”   “不对,不是这样的!”牛妖摇头,看着林玉,语气却完全没有刚才的轻松。面对林玉,她好像有些怕她。   “你闭嘴!没用的东西!你有这么多次得手的机会却偏偏错失良机!还要我来善后!”林玉猛然发力,眼神中闪过蓝光,那是灵力!   我惊了惊,看着牛妖,听她道:“你放过孟绦!”   “我苦心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你让我放过她?柳瑶,这是你欠我的!”   牛妖惊呼:“玉珑不要!”   瞬间,我被自己的血喷了满脸,彻骨疼痛蔓延开来,让我的脑袋无比清醒!   林玉,哦不!该叫玉珑了,玉珑将刀□□我的胸口的时候,那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听到遥远的昆仑山巅传来徐徐的钟声,已经子时。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辛辣的血腥味儿,就像是一锅香辣红烧肉,可能我真的没有吃饱,暂时只能想到这些。我看见,牛妖痛苦的表情,她拉扯住玉珑将其扑倒再低,而我一低头就看见汩汩鲜血涌了出来。   “孟绦,孟绦……”   有人在叫我?   “如果觉得难过,就睡过去吧!”   我回头望着门口,那一瞬间的光亮逐渐侵蚀我的意识,我渐渐地将自己放空到结界中。因为我发现,忘记自我竟然可以忘记疼痛,其实也挺好的……   我开始想要沉睡,沉睡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永远,永远。   ————————————————牛妖独白的分界线——————————————   孟绦失踪了。   那一刀并没有让她死去,潜意识被唤醒有时候需要一次沉痛的打击。而柳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打击却是玉珑给的。   柳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玉珑与谢垚没有善终,她寄希望于找到梅魂回到谢垚的身边。柳瑶不知道这样的过程到底是好是坏,所以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脚步,想要为她做点儿什么,她是个很重友情的妖精。她在清华山的时候,玉珑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再好的人都会有改变的时候。   玉珑要跟夜郢争夺梅魂,柳瑶觉得玉珑实在是痴心妄想。夜郢是谁?他是仙界战神,法力无边,因为砍断了禁锢梅魂的青蓝锁才会被贬下凡间。   这一世,夜郢回归已成为定数,孟绦是他此生不可缺少的痕迹。天帝要他们注定纠葛,让众神想想办法,最后月老微微一笑将两人的姻缘线绑在了一块儿。   玉珑也确实不死心,她找了整整三百年,才在西湖附近发现了这个结界。柳瑶是个狗鼻子,结界带着谁的气味儿她一清二楚。夜郢座下有个狐狸,叫从善,以前在清华山山脚下偷鸡,被夜郢带走驯化,最后成了他的下属。而这结界是从善制造的,确切地说是他为夜郢而作的。   结界内外迥然不同,外面春暖花开,内里冰封千里。这千里的冰雪只为困住一个人,孟绦。   梅魂所化的精怪。   叶孟秋建庄破坏了这千里幻境,柳瑶也有幸遇到了孟绦,这个天真、单纯、善良的姑娘,因为头脑简单,好像非常容易受骗,所以,就算她仅仅使用一点儿雕虫小技都不会被她发现。   玉珑要跟夜郢夺梅魂,她只不过使用了蛊惑之术就让一个小丫头用尽心机给夜郢下药,那时候的夜郢还小,斩草除根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可孟绦却视其为自己的弟弟,细心教导,每日都与他一处。柳瑶不想下手,她怕让孟绦知道些什么,所以总算有个机会,她又怎么能够放过?   那天的祭祀举行得很顺利,她坐在屋檐之上等着看好戏,一低头就瞧见了孟绦,她一筹莫展的样子,看来她是知道了什么?   柳瑶突然很想作弄她一样,她故意在她耳边说了“毒/药媚君心,服下之后身死魂灭。”   她太了解孟绦了,因为她的善良,她有很多的机会捉弄她,她很想看看孟绦究竟会做什么?   随后,一切都如期而至一般,她搞砸了所有的事情,还被叶英误会,多好的结局。她要害叶英的话,孟绦就不会碍手碍脚了,至于她要怎么做,她还没有想好!   可是孟绦这个傻姑娘,竟然把自己的修为传给了他,那一瞬间,柳瑶看到了孟绦和叶英手上的红线,那么粗一根,怎么扯都扯不断!   他们注定要纠葛一世!   柳瑶突然想起月老说的那句话来,她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闷闷的,是她害了孟绦对不对?   不行,她不想孟绦死!那天湖边,她遇到从善,看见这儿白脸狐狸的傲娇模样,还得做成花痴的样子,柳瑶一口血都想吐进西湖里面了!可是她没有选择。   “你害的?”从善问。   柳瑶心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总算,这一次达成了共同的意见,那就是孟绦不能死,她还有很多用处。他们为了就她去偷了昆仑山的九鼎,将孟绦的元神注入其中。九鼎为天地至宝,可以修复元神,他们有自信,孟绦一定会醒过来。   这一天,也并不远,就在十年之后,柳瑶看到新生的孟绦露出单纯的笑颜,几乎激动地快要落泪。对于孟绦的感情,反而比原先更加复杂了。   她想了好久,她忽然觉得,孟绦不应该死,她该好好的活着,开心的自由自在的活着,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最后会答应从善,将孟绦送到藏剑山庄的原因。   藏剑山庄不好进,她一个变成人的妖精,贸贸然地闯入,不被人打出来才怪呢!所以,一个馊主意诞生了,要孟绦去当丫头。   柳瑶和从善预谋好了一切,将每一步都策划得异常完美,就像一副精心布置的棋局。当然,一切也都很顺利。   可是一切的发展越来越脱离他们的控制。孟绦开始变得活波开朗,她开始感动叶英、改变叶英,甚至等到他们彼此相互爱慕着对方,柳瑶和从善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骂可爱的作者~~_(:з」∠)_   ☆、后续   孟绦想起了一切,这是柳瑶始料未及的事情。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亡,司命封印她记忆的时候上了两道封印。   柳瑶只要坚守到最后,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以,她既想要保住孟绦,又想要大家和平相处。她大概并不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玉珑亲自下山用另一个身份拜访藏剑山庄,用三千幻梦破坏了孟绦的记忆封印,让她对叶英完全心死,更让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找自己。   玉珑策划了一切,只为在最后出击。柳瑶终于明白,她在谢垚离开清华山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说:“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即将完满的时候结束。”   玉珑要杀掉孟绦,在孟绦最绝望的时候。   那一刀下去,柳瑶觉得心中异常难受,她试图从玉珑手上救下孟绦,然而并没有成功。   玉珑以为孟绦必死,她张狂地笑起来,却在下一刻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她错愕地抬头,看到了口吐鲜血的孟绦唇线上惊艳的血色,她的瞳孔突然变成了金色的,然后在下一刻,孟绦忽然微微一笑:“杀我?你做梦。”   原本仙气萦绕的花妖瞬间被魔气不断地侵蚀了,柳瑶心中一跳。   不好!封印解除,孟绦变回花魔了!   当年,为了洗涤花魔戾气将其困于波澜池中,   她起手一掌将玉珑拍了出去,然后单手将插在心口的刀拔了出来,几乎下一刻,她所有的伤都以奇迹般的速度开始愈合!速度十分惊人!   玉珑吐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怎么会这样!”   柳瑶呆呆地道:“她醒了,我们能谁也阻止不了她了!”   “她是谁?”   “玉珑,你忘了吗?孟绦原来生在何处?”   “魔魔……魔界!”   柳瑶点点头,忽然看向已经面目全非的女人:“孟绦,你……”   后者微微一笑,她逐渐缓缓地走出昆仑山的道观中,远远地站在积雪之地上,一阵风雪吹过,孟绦消失了……   那之后,柳瑶再也没有没有见过孟绦。或者说,孟绦再也没有出现在柳瑶的面前。   从善等待叶英三十岁之约,不过几年的光景。   从善知晓孟绦失踪,提前用《九天兵鉴》开启了叶英的记忆。夜郢终于在问了三十遍孟绦以后成了那个清淡冷漠的人。   从善说,夜郢一个人在剑冢苦苦坐了三天。他出关之时,胡子拉碴,从善都快认不出来了!然而眼中的冷漠却一如往昔。   将孟绦的一切告诉夜郢,从善本是不想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就算用《九天兵鉴》,亦或找七公子都找不到孟绦的下落。   哦,忘了说了。从善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他就是隐元会的首座黄字零零七。   而那个被从善诓骗孟绦去偷的玄铁之精已经被七公子还给了叶英。如今的时日,它在剑冢之中苦熬砕月,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幻境。   而当七公子和从善再见玄铁之精的时候,每每想起那个曾经鲜活的女子,各自心中的滋味都不言而喻。   这些年,偌大的江湖发生了不少的事。   明教一派崛起已经成为武林大患,一众名门正派打算一举歼灭之。   而与此同时,明教联合其他袄教各部与唐门、丐帮等门派会战枫华谷,却不想因为奸细告密而让天衣无缝的计划变得不堪一击!   丐帮、唐门两派死伤惨重,丐帮帮主更因此下落不明。   夜郢深知江湖险恶,决定闭关三个月,修炼藏剑山庄的无上心法心剑,以求护佑江湖一方平静。   据说那三个月中,剑思和剑韵曾经在叶英的剑冢之外见到过一个长发飘飘,粉衣白裙的女人,那夜天气很暗,他们并没有看清,不过对于柳瑶和从善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三月闭关之期一过,叶英出关。   那天从善守在剑冢门口,叶英缓步移出不过片刻,从善已经怔然,那朵梅花的印记回到了夜郢的额上,而他的眼睛却已经盲了。   “主上,你的眼睛?”   “无碍,眼盲心不盲。”叶英的声线干哑生涩,就像刚刚从泥土中剥开的宝石,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却觉得心都没了一样,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   “夜郢,我要拿走你的一样东西。”   他轻轻抬头看着那个面容如初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面目冷淡。   “你的眼睛这么好看,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取走你这一双眼睛。”   取走了眼睛,却用命来换,他不想要了……   ***   许多年以后,叶英坐于一处树下,柳琦菲已经八岁了,她乖巧,爷爷让她来练剑,却没想到见到了大伯。   大伯坐在一处墓地之外,柳琦菲眨了眨眼睛:“大伯,你怎么会在此?大伯不会回去吗?今天可冷了!”说完,她还哈了口气,提着小木剑暖了暖手。   叶英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大伯,这是谁的墓?”   谁的墓?瞧瞧,他竟然忘了给她的墓碑上写字了。   他掏出那把被他摸了不下几千遍的匕首,很熟练地在墓碑上刻下了字。   叶琦菲道:“吾妻叶氏孟绦之墓!大伯,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了。”   叶英看不见,只寻着声音微微一笑,“很久以前。”   ……   “我还小,我不想嫁人。”   “不然我等你到四十岁好了。”   ……   如今我已经四十岁了,孟绦,你却不在了。   “什么声音?”叶英忽道。   叶琦菲道:“大伯,是梅花开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